回到杏花深处，言语卿梳洗了，迅速收拾包裹，去了一趟小厨房，拿了些之前提炼出来的硝酸，用瓶子封装好，放在包裹里以备不时之需。等到一切准备完毕，才囫囵睡去。
到了第二日，临起前，言语卿难得地迟到了。
她一夜凌乱的梦境，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去净室重洗了一次，才匆匆出门。江枫渔火在院落中拦住言语卿，她才失魂落魄地顿了顿，解释道：“殿下吩咐我出门一趟，在此之前，你们守着小厨房，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江枫细心些，看到了言语卿一脸不对劲，问了一句：“女郎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好像丢了魂一样。”
言语卿摆摆手，没有过多解释，匆匆离开了杏花深处。
一路上脑海中昨晚的画面若走马灯般闪过。昨晚回到寝房，她看了看一直放在枕头下的臂钏，想了想，还是将它带了上去，接着就睡着了。
臂钏……言语卿摸了摸手臂上发热的臂钏，感受到北风呼啸的冷意，心思沉沉。她一晚上的梦境，都是从她死掉开始的。她自这个世界意外死亡后，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是堕入了无尽的虚空。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能随着梦境里的人游荡在无尽的黑暗的虚空里。
无声、无人，永恒、寂寥。
她困在那黑暗的梦境中困了一个晚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黏腻冷汗，心跳快得要跳出胸口，过了好半会儿，还未恢复正常。
臂钏发着烫，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未做过这样真实的梦……
言语卿心不在焉地往朱雀大街去，等到了言宅，才发现一辆低调的黑色马车停在言宅外面，一个面熟的马夫坐在马车外，一看到她便招呼：“女郎，上车吧。”
此人她是熟的，于是也没有任何设防，撩起帘子就往里钻。
郎君坐于其间，玉树风清，熠熠然耀眼，见是她上来了，吩咐马夫道：“出发吧。”
不是晋王殿下又是谁？
“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沈澈瞥了她一眼。
言语卿不欲和他多说昨晚的梦境，只觉得这样的梦境和沈澈怎么都脱不了干系，她下意识地就想瞒过去。
言语卿跪坐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澈，有些不可置信：“殿下怎么来了？殿下怎么出来的？那祈殿被守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沈澈放下书卷，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在杯中飞旋，他声色淡然、平静：
“祈殿还关不住本王。”
言语卿愈发觉得沈澈武功深不可测。
她又问：“殿下不是说要派人同我一道去？”
“察州离商州不算太远，离开不算太冒险。”郎君姿态巍峨，气质高华冷清，“本王同你一道去。”
可这不是问题的重点：“殿下就这样离开，祈殿那边怎么办？若是守的人发现殿下不见了怎么办？违抗圣旨，可是大罪，若被人拿了，殿下定然要落于被动。”
“‘影子’在。”沈澈不欲和她说太多。
而言语卿却一惊，一下子明白了沈澈的意思。替身自古有之，尤其是宗室王族，人称“影子”。有需要，就有影子，影子必须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替主人博回一命、替主人做主人不方便做的事；影子又必须与真身互为一体，令旁人真假难辨如同孪生。
没想到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沈澈这样光风霁月，熠熠耀眼，要找到能和他模样、身形相似的人恐怕很难，她很好奇：“能和殿下长得像、做殿下影子的人，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
沈澈面色微冷，将茶盏放下，“若是可以，你最好永远不要见到他。”
言语卿：“……为何？”
“若你能见到他，说明本王已经死了。”
言语卿面色僵住：“……”
她发现沈澈真的可以用很平静的表情说出很可怕的话。
“别说什么死不死这些不吉利话。来，我们讨论一下，不知道两个人都站在皇上面前，皇上能不能分清他儿子到底是谁？”言语卿陷入好奇中，不能自拔，“不会以为自己有了孪生子？”
“父皇多年未见我，不太可能分辨得出来。”沈澈淡淡补充，“但若是本王熟悉之人，还是从细节看得出的。”
两人在马车上偶尔叙话，马车一路往晋地、岷地边境奔去。
是夜，月明星稀。
找了个驿站，等入住了之后，言语卿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昨晚的可怕梦境。她白日里赶路了一天，浑身累的不行，但精神仍然十分活跃，难以入睡。
躺在床上煎蛋煎了一个时辰，她顶着困倦，打开门想要出去走走。可是一打开门，便有店小二路过她，神色匆匆。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转身欲走，店小二退了回来，低声问：
“是言女郎吗？”
言语卿闭嘴不语，向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盯着面前眼生的店小二。
出门在外，她心思谨慎，自然不会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可面前可疑的店小二却好像早就认识她似的，只是跟她打了个招呼，说道：“言女郎，送入房的茶水已经可以喝了。”
“谢谢。”言语卿客气地回，惊疑不定地返回。
沈澈就在旁边的天字一号房，那人似乎是担心说话声音太大吸引了旁边房间的注意，全程压低声音，连说话都在打哑谜。言语卿关上门，立刻跑到旁边的茶水壶前，打开壶盖。
果然，茶水袅袅，上面飘着一片竹简。
言语卿见四下无人，伸手捞起竹简，看到上面刻着几个小字：“无界大师要见你。”
不用猜也知道是秦王沈端留的。
她心突突直跳，将竹简丢入炭火之中，等彻底燃烧成灰烬之后才陡然坐到地上。
无界大师要见她做什么？
真的是臂钏的事吗？
言语卿心中大乱，百转千回，不知是否要应约见无界大师。若是见了，沈澈知道她与沈端有这样私下的交易，她根本不敢想沈澈的表情和反应。但若是不见，又无人、无法解释她这样真实的梦境。
就好像真实地发生一样……那种痛苦、绝望、窒息，她现在一闭上眼，就能清清楚楚感受到。
那样的绝望，令人难以呼吸。
她不想这样死去。
就在这纠结之间，她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