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卿忍不住说道：“那庄七郎要怎样呢？要臣妾跪着吃吗？”
庄七郎冷声笑：“女郎果然牙尖嘴利，粗陋不堪，什么话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他几步绕过来，走到言语卿旁边，端起茶杯，猛地往言语卿身上扑：“你好好清醒一些！”
躲过了汤汁躲不过茶汤，言语卿咬牙退了一步，茶汤在袖角氤氲开来，连方才上了药的手臂也沾上了水，热辣辣的疼痛从手臂上弥散开来。
“放肆！”庄皇后启口，眉头紧锁对庄七郎喝令，“本宫是把你惯坏了？！怎能对王妃动手？还不快些退下！”
庄七郎嘴上嘟嘟囔囔，一脸愤愤不平，被宫人拉开了来，将他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给五王妃道歉！”
庄皇后一脸严厉，沉声道。
“我没错，为何要道歉？”庄七郎吊儿郎当，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今日她将我头打得头破血流，这是她应得的！”
他满目嚣张，青白的脸上全是得意洋洋。
言语卿对眼前的纨绔毫无兴致，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皇后的一出大戏。皇后娘娘端庄持重，自然不会为难小辈，所有的黑脸都是庄七郎在扮。
她很想知道，除了要给庄七郎出气，这位伪善的皇后娘娘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五王妃还请恕罪，这七郎呀，自小是族里的心尖宠。没有受过什么波折，被我们惯坏了，脾气差，其实他本人没什么恶意。”皇后娘娘启口了，轻描淡写地就略过了庄七郎刚才泼茶的桥段，“今日午膳，邀你前来，也是为了让七郎给你道个歉。”
【真是离了个大谱了】
【就是这么道歉的，道歉的人比所有人都嚣张】
言语卿长睫微微敛：“皇后娘娘，七郎说得对，这是我应得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言语卿丝毫不呈口舌之快，低眉顺眼的应声。
皇后娘娘嗯了一声：“小辈们年轻气盛，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本宫做主，今日的事便过了。”
道歉的人逢场作戏，原谅的人虚与委蛇。
言语卿自然应声，又听庄七郎说：“娘娘既然做主，那七郎无话可说。只是我手上的画，价值千金，给王妃就这样毁了，不知这事又怎么算呢？”
庄皇后惊讶：“还有画这事？”
“当然了，那画是前朝艾克巴尔画的名作。王妃就这样甩入水中，毁了名画。”
林宁夕皱眉，似乎也不知道画的事。便听到皇后淡声：“七郎说得也算有道理，若是画毁了，你说该如何？”
言语卿静静地看着两人对话。
“我可不需要赔钱。”庄七郎哼声，“这画我喜欢已久，那日收到后，便让人做了描摹，放了个赝品在家里。我便要王妃照着这个赝品，给我当场画一幅就行。”
这要求就属实离谱了。
言语卿也不是什么宫廷画师，哪有那么高的功力，当场给他画出一幅一模一样的。
“庄七郎恐怕太高看臣妾了，臣妾画工属实入不了大家的眼。画出来的东西，也是鬼画符罢了。”
像是早已料到言语卿的婉拒，皇后娘娘面色一沉：“本宫倒觉得这方式不错。”
言语卿咬唇未语。
皇后着人拿来了笔墨纸砚，根本没有给言语卿一点反抗的余地：“王妃，来吧。”
庄七郎站在桌案旁边，满意地笑着，皇后给他撑腰，他浑身上下都舒坦。整治不了晋王殿下，整治个帮他忙的、落魄的王妃，他还是可以的。
“快些画吧，王妃。”庄七郎将赝品化作摆在桌案上，便拉着皇后和林宁夕走了一旁，“娘娘，郡主，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些用膳吧。就让王妃在这画着。”
这就十分恶劣了，饭都不让吃，让她在一旁画画，看着他们吃。
庄七郎就是这样离谱，可庄皇后是什么人，这里又是坤宁宫，再离谱的事关起门来也就不为过了。
言语卿慢条斯理地拿着笔，长睫黑压压的，观察着赝品作，心里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这一来一回，皇后的目的昭然若揭。
她自始至终，目的就是《上元家宴图》。
也许皇后根本就不关心、也没兴致要为庄七郎出气，她的目的在如何用一个合理又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将《上元家宴图》呈现给文武百官。《上元家宴图》上有元妃和前梁朝末帝的画像，以她一个落魄王妃的方式传入宫廷，既可以在太后寿宴当日引发轩然大波，又可以完全将自己指摘出去。
好一出借刀杀人！
庄七郎不过是一把钝刀，还有可能血溅自己衣裙。而她就不同了。
她是五王妃，沈嘉如今涉私铸铜币案，半截子身体已经入了棺材，他是废棋，她当然也是废棋。
用好了，意外之喜，用不好，直接弃用就完事了。
言语卿心里不得不感慨，秦王党中的庄皇后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若不想秦王最后登基为帝，庄皇后是第一个应该要除掉的对象。
言语卿蘸着墨汁，故意不从梁帝开始画，摊开画纸，慢吞吞地从宴席尾端开始着笔，她要留足够的时间来拖延。
她是绝对不能让这幅画流出去的！
气氛沉闷，偶有庄皇后和林宁夕的说话声，“近日你与晋王同进同出，可是心里还有他？”
“哎呀，娘娘还在打趣我。”
“你呀，心里想什么，全写脸上了。”又听皇后感慨道，“只是这晋地遥远，若你就这样嫁过去，本宫心里甚是不舍……若是留在京都，能一直陪着本宫就好了。”
“什么嫁不嫁的，娘娘还在打趣我！”林宁夕不依了，“娘娘可是不满意宁夕了？要把宁夕赶走了？”
“私心里，我还是想让你跟着我家老四。”
林宁夕那边没声音了，言语卿抬眸偷看，只看她面色有些白。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谁也没有先开口。
良久，皇后娘娘笑吟吟地似真似假地说，“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本宫也是随便说说。老四身边也缺一个可人儿。可惜了，这老七总是招女郎喜欢，我家老四，在他面前也只是个陪衬罢了。”
林宁夕不敢接，垂眸静静地夹菜。
没想到林宁夕也有身不由己的一天。
言语卿耳边听着小声的叙话，手上的笔缓缓地动。庄七郎不耐听晋王的事，从旁边离了席，来到言语卿桌案旁边。
“怎么还没画完？”
言语卿暗暗回怼回去：“天下不是每个人都像庄七郎这样，一手好丹青。”
庄七郎嘴上尚有得意的笑，轻蔑地道，“算你有点见识，我庄七郎在京都的丹青可是名满京都。”
见识过名副其实、名满天下的晋王殿下的画作，言语卿觉得庄七郎就像个夜郎自大的傻瓜。
真正名满京都的大家，不会在嘴上夸自己是名满京都。
庄七郎真是处处要和沈澈比较，可实际上，处处都不如他，显得十分滑稽。
言语卿计上心头，面色却不改，故作好奇道：“早闻庄七郎丹青美名。不如庄七郎上来帮我继续画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