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对面宫女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传过来了，他动作微停，拉开了距离。
言语卿眼中浮起雾气，心跳混乱，看到他的脸。
他垂头睥着她，眼眸中冷淡寡欲，连一丝波澜也没有，清醒地看着她呼吸紊乱，清醒地看着她在他掌心中沉沦。
言语卿觉得羞耻，抬手就朝他脸上打去。
他忽地启口低声道：“你可知他曾绞尽脑汁要杀我，而你却要与他在一起。”
今晚沈澈喝了不少酒，那么多杯酒下肚，他仍然双眸清明，因过于清明，在刹那间，言语卿在他眼中读出了一丝悲伤与失望。
言语卿呼吸一紧，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和失望一闪而逝，再定睛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
言语卿动作未停，鬼使神差地，她原本想打他，却收了手，尖利的指甲刮过下颔，郎君白皙的下颔立刻浮出三道指甲印。
言语卿反驳，“谁要与他在一起了！”
花浓月淡，逆着光，他周身发着淡淡的光圈，轮廓极为好看，只是面色晦暗难明，盯着她不言不语。
她还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丝绦垂柳之中黑影幢幢，湖对面好像来了人。
她当下噤声，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趁着沈澈没有抓住她，一下子溜走了。
沈澈眸光幽深，不言不语，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
湖岸对面宫女被打发走了，九公主扶着太后在湖对岸消食，神色复杂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眼高于顶、天之骄子的皇七子，晋王殿下，就这样被一个女郎打了一巴掌。
最主要是他还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反抗。
太后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打了老七的那个女郎是、是老五家的王妃？”
沈苌点点头，还好将驱赶走了湖边的宫女，让她与太后清净消食，否则就他们两个这样的举动，被宫女看到了也得传个风言风语漫天。
宫里可没有秘密。
沈苌将太后的手腕还给了旁边的秋姑姑，与太后轻声交代，“趁着七哥还没走，我去问问什么情况。祖母别担心。”
沈苌绕着湖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湖对面的假山景观下，沈澈低头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刻离开，沈苌见状走到了他面前站定，抬头。
沈澈看到了沈苌，语气不善问：“你来这做什么？”
“七哥哥应该庆幸是我来这，要是五哥来这，七哥哥可不是这么好过关了。”沈苌嘴巴也是个毒的，边说边偷看沈澈的表情，果然看他表情更冷淡了些，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还不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澈转过脸，长睫在眼角落下一片漂亮的阴影，“没怎么回事。”
沈苌探究地瞄着沈澈：“没怎么回事？那这是什么？”
沈苌从怀中掏出了那枚五光潋滟的发钗，又掏出了另一枚发钗，两个发钗制式几乎一样，又有轻微不同，递到他面前。
“七哥哥今日让我上去顶包，也不给我个解释？”
沈澈抬眸，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制式的发钗在沈苌一左一右手中握着，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差异。
“七哥哥给我送的发钗，我千恩万爱，每日都舍不得摘。可没想到，给人家五嫂的比我的更漂亮，哼哼，珠花都比我多一圈。”
沈澈目露淡淡，沉默良久，久到沈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沈澈才启口：
“她适合彩色，你不适合。”
这话落到沈苌耳里就相当于承认了。
沈苌小小的脸蛋闪现出八卦又激动的痕迹，女郎的心思何其细腻，一下就听出来了，她的七哥哥能随口就说适合不适合，那是多熟悉人家才能随口就说出来？
“七哥哥真是胆大包天。”沈苌将两个发钗收了起来，既然答应了沈澈要揽下此事，她自然是谨慎的，“还不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沈苌有些恼了，她自诩在这方面聪慧过人，沈澈越是说没什么，她越觉得有鬼。
她背着手绕着沈澈走了一圈，看到了沈澈脸颊上指甲印留下的红痕，哼了一声，“没怎么回事，人家打了你，你没反应？啧啧，稀奇稀奇。没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同样还一个巴掌回去？”
沈澈皱眉看她。
“没怎么回事的话……”沈苌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先头‘转罗盘’的游戏，你输了，让你亲一口宁夕姐姐，你为什么不肯，还宁愿自罚十杯酒？”
沈澈皱眉不语，看着面前的九公主。
她眸光灿亮，也不知道何时把事情看得如此清楚。沈澈不欲和她多言，更不想多做解释，径直踏下台阶，“这两者之间没什么关系。”
“最好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澈不欲和小妹妹多说，转身就走。
沈苌却忽地拉住了沈澈，“七哥，你可知五哥现在是戴罪之身，等着宗人府发落，五嫂恐怕也难辞其咎。你与她焉能长久？更何况她那么喜欢五哥……”
沈澈嘴角扬起讽刺，忽地打断：“她不喜欢他。”
她不喜欢他。沈澈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告诉沈苌的，还是告诉自己的。
沈苌捂嘴，惊讶道：“原来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
“什么风言风语？”
“说五嫂曾是七哥哥的女官，在晋地待过一段时间。我原还不信。”
沈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沉默着，安安静静的，只听沈苌继续说，“我算是知道了。我这关容易过，祖母那关可不容易过了。刚才在湖那边，你们的事，祖母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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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他曾绞尽脑汁要杀我，而你却要与他在一起。】
坐在返回王府的马车上，言语卿心中一直回旋着沈澈的这句话。
不知为何，沈澈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浮现在她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寡淡中带着悲伤与失望，仿佛受伤了似的，让她总觉得揪心。
沈嘉在对面递给言语卿一杯花茶，看着她喝下去，才满意地道：“晚宴食了太多，喝点花茶解腻。待会儿按摩的时候，我再煮一壶在旁边稳着，天气转热了，要多喝。”
言语卿嗯了一声，忽地道：“你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从今晚起，便让曲莲给你按吧。按摩的时候我教过她手法，她比我更细心。”
曲莲便是五王爷随侍的侍女，给沈嘉按摩的时候一直随侍在旁边的，言语卿将这个活交给曲莲也绝对没有问题。
沈嘉手一顿，将花茶的空杯子接了回来，又倒上了满杯，不经意问：
“怎么，卿卿不乐意给我按摩了？”
言语卿撩帘望向窗外，没有接过花茶。
“晚上我要练字，还有其他的事，这活计不难，曲莲一直服侍你，她定然比我操作得更熟练。”
沈嘉将花茶递到了她嘴边，没有接话：
“卿卿，喝茶。”
言语卿回头，沈嘉递过来的花茶就在嘴边，她别过头去有些不耐，“不喝了。”
“要喝。”他坚持，一直盯着言语卿的嘴唇，“必须喝。”
言语卿抬眸，不明白沈嘉突然的坚持是为什么。
夜色昏暗，沈嘉的神色晦暗不请，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就这么横在她面前。
她怒了：“不喝了，你听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