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皇帝沉着脸，训斥沈澈，“荣寿郡主乃林国公嫡女，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郎，你怎如此轻薄，未成婚就敢下手，逆子……”
时人男女没有大防，但到底是帝王之家，讲究的是颜面与清高，私下里玩得开玩得花，都是私下的事，在台面上能有多矜贵就有多矜贵。
皇上嘴上斥责着，心里指不定还多开心呢，毕竟林国公把他这女儿当宝贝，奇货可居，半天都不想嫁出去，没成想被晋王得手了。
成年亲王之中若有人娶了林宁夕，就等于将林国公的势力拿到手了泰半。
多么诱人。
郎君迷恋权势，也迷恋貌美女郎。林宁夕刚好，两者都有。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都没有再说话。
若是沈澈应下了，必然要娶林宁夕。若是沈澈不应下，则不仅打了林宁夕的脸，佳子公主一事还无法洗去冤屈。
沈澈启口，“父皇，其实……”
太子打断，忽地对皇帝说道：“其实还有我。”
言语卿讶然，往太子方向看去。
“本不想说出来，实在是父皇问及，没办法。实则我脾肺不佳，这几日不适更甚，每每到晚上便咳个不停，难以入眠。这等小事又不想叨扰父皇，于是找了瑾行和宁夕过来陪我说说话。瑾行与宁夕在我这里，直到清晨才回。昨晚之事，我和宁夕都可以作证。”
太子向皇帝淡声、自如地说，“更何况，佳子公主与瑾行无冤无仇，瑾行何必加害于她？又有何好处？还请父皇三思，这事谁获利，一目了然。”
佳子公主和亲不成，第二日就死于西郊猎场。倭国使者震怒，对晋王怀恨在心。不费一刀一剑，轻易将晋王陷入此番难堪的境地。
怎么看都是后党获益。
皇帝面色微变，似乎想通了什么，不悦道，“朕的儿女，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了。”
皇帝放下杯盏，目光逐一逡巡过在场的皇子皇女，最后停留在沈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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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端在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皇后的帐子。
刚一撩起帘子，一件古董花瓶飞了过来，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皇后扶着侍女，还在低头找能砸的东西，面容狰狞又扭曲：“他怎可在众人面前驳我面子？昨天是元妃那个女人的生辰，他今日就这么对我！”
沈端沉着脸，几步走上去，示意战战兢兢的侍女退下，亲自上去扶住皇后。
他扬起微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母后，息怒。”
庄皇后年过半百，刚才发了一通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恨声：“老四，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您在这儿发脾气，父皇也不知道。”
“元妃那个老狐狸精，多少年了，她还能勾得你父皇神魂颠倒！”庄皇后满脸嫉恨扭曲，“本宫看着沈澈那张脸本宫就烦，本宫看着他就想起当年元妃狐媚子的模样。明明本宫是皇后，他却从来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母后。”沈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凝视着她，握着她的手紧的不行，“您糊涂了，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庄皇后激动得面色发白。
沈端面色深沉，“母后，焦虑伤身，您宽心。”
“本宫宽心，本宫如何宽心？”
“元妃不过已经是个半死之人，她能一直活在父皇的心里，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她一日未出静兰殿，父皇身边的位置就一日只能是您的。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您和元妃两人的恩怨，而是后党与太子党势均力敌的较量。”
有了沈端在身边，庄皇后心里也有了底，激动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去，“不提这些了。”
沈端给皇后倒了茶，递给了她：“母后要注意身体。”
“你多久没来看母后了，这次来，是为什么？”
沈端搀着庄皇后坐到软榻上去，“佳子公主一事，是母后一手主导的吗？”
庄皇后皱眉，“本宫以为是你的主意。”
沈端摇头，“我没想要杀佳子公主。”
庄皇后顿了顿，发现了事情不对劲，迟疑地道，“难道真的是沈澈杀的？”
沈端再摇头，冷声道：“他没必要杀佳子公主。昨天比舞之后，父皇松了口，和亲一事不作数，这个时候再杀人，未免多此一举。”
“那你为何今日在营帐里要追问他去哪儿了。”
“沈澈故意在都察院条子上留了白，我本意想试一试他心中所想。但他滴水不漏，反倒是宁夕和太子殿下有了动作。”
林宁夕与太子的反应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越发叫他觉得疑惑。
昨晚上沈澈到底去哪儿了？
庄皇后冷哼一声，“宁夕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对沈澈情意太重，不堪大用。”
庄皇后幽幽地摩挲着精致的长指甲，眼底荡漾起一丝冷意，“难不成是……太子？”
沈端眉眼浮出淡漠，看了一眼庄皇后，“母后还是对太子不了解。太子正直，不会干这些事。”
庄皇后慢条斯理，眉眼恹恹：“你与太子势均力敌，他没有好的身体，早晚要垮。那会儿，再正直也不作数。”
沈端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你就是我们中宫的希望，老四，中宫的尊严、未来，母后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可一定要给母后争气，给我们庄氏一族争气。”
庄皇后殷殷地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嫡子。
沈端沉着脸，搀扶着庄皇后，“银耳莲子羹好了，我去给母后端上来。”
夕阳下，休息区，落日如玉盘。
林宁夕近日有些风寒，小腹不适，叫侍女们多熬了姜茶，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饮尽，一回身，帐子外郎君长身玉立，如雪松一般凌冽挺拔，撩着帘子并未进去。
就这么看着她，隽永、高贵，遥远得如同灯火熹微处闪烁的星光。
林宁夕走过去，将他拉进来，放下帘子。
“你还肯来见我。”
沈澈皱眉，并未松开她拉着的手，垂眸看她：“今日为何要帮我。”
两人皆心知肚明，昨晚两人并未在一起。林宁夕贸然顶替了言语卿，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事情反而很容易推倒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宁夕抽开了手，咳了两声，端起姜茶，“从前我伤寒，每到入冬总要病一回。你说喝姜茶能好，我便日日喝，后来养成了习惯。一有些风寒病痛，总是不忘叫侍女们烧姜茶。”
沈澈垂眸，眉眼之间交织着惊心动魄的俊美，却显得清冷、疏离。
他说出来的话也和气质一样符合：“宁夕，我在问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