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公看清是沈澈，面色立刻一绷，阴沉如同下雨天。
他这次来家宴，明眼人都知道太后有事要说。宁夕与晋王的婚事，太后能做得了主，也早应当做主了。
可到了酒席快结束，也没看到太后有进一步动作。
分明是被谁从中作了梗。
“跪着做什么。”沈澈没有看面前的林国公，皱着眉，垂眸检视言语卿的神色，“仁寿宫不兴这些。”
言语卿冷声：“林国公把我拦下来，想跟我好好叙旧。谁知叙旧没多两句，就让人跪下了。”
“国公爷好大的脾气。”沈澈将言语卿扶稳之后就松了手。
西郊猎场谈判，沈澈与林国公不欢而散，两人之间薄薄的颜面，就差直接撕开了。
“晋王殿下算我半个女婿，怎么，今天要为别的女郎出头么。”
沈澈短促一笑，笑意若轻薄桃花般簌簌而下，顺水流走，再细看，半点没了痕迹。
“国公爷算本王哪门子岳父。”
他目露讥讽，位高权重的亲王本就气质难以接近，更何况沈澈天生的天潢贵胄，刻意为之，只言片语、方寸之间便充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晋王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林氏拧着了。”林国公沉声，“想不到，晋王殿下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只可惜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还眼巴巴等你回心转意。”
“本王以为，荣寿郡主的事，我们已经谈过了。”
“当时不娶，如今也不娶？”
言语卿没想到，沈澈早已和林国公谈论过他与林宁夕的婚事。她愕然望向他，沈澈似是不经意间，侧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国公爷，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明里暗里谁都知道，言女郎是本王安排入仁寿宫的。国公爷说嗟磨就嗟磨，敢问国公爷，你也是打定主意，要和本王拧巴着了吗。”
言语卿面上不显，却也知道，沈澈是要护着她了。
“我很好奇，晋王要怎么和我拧巴。”林国公双手交叠，他比沈澈矮了几乎一个头，但百年氏族沉淀下来的气质不是开玩笑的，临危不惧、泰山崩前而不显是基本素质。
“也没什么。”
言语卿看到沈澈长腿往前一走，几乎是一瞬间，也不知道沈澈出了什么招，下一秒林国公就面色扭曲、脸色涨红，跪了下来。
行此大礼，连言语卿也后退一步，骇然。
“本王官拜从一品，比国公高了一阶，还请国公行跪拜之礼。”
沈澈面色冷淡，看向林国公，寡淡、矜贵、不近人意。
林国公哪里肯依，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沈澈长指一伸，按住林国公的肩膀，仅仅一按，他便仿佛千斤压在身上，满头大汗，怎么也站不起来。
“沈澈……”林国公眼睛被浓郁的冷汗黏住，出口狠狠地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想想得罪本公的后果！”
“反正都得罪了，再多两条也无妨。”
沈澈忽地收了手，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触碰到林国公的手指。
仿佛刚才的动作脏了他的手。
“你！”
或许是他面容过于狰狞，言语卿心下骇然，往后退一步，刚好，烛火对上了她被打肿的面颊。
落到了沈澈眼里。
“被打了？”沈澈眯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
言语卿连忙把头发撇到一边，没好气地讽刺，“怎么，晋王殿下心疼。”
远远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她咬牙想要跑。
画屏上来低声和沈澈说些什么，她趁机从沈澈和林国公两人之间离开了。
晚宴是不能再去了，她巴掌大的脸上，有个比脸都要大巨大的巴掌印，在场的人要是看到了，非得要戳断她的脊梁骨。
言语卿沿着小径回到了寝房，翻来覆去没找到药包。
起身想要出去找江枫渔火，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团黑影闪过。言语卿呼吸瞬间一窒，握紧隔扇的手揪紧，“谁？”
外面的黑影没吭声。
言语卿拔高音调，“阁下是害羞吗。”
她心中警惕，招惹了林国公，林国公手眼通天，知道她住在哪里想必轻而易举。命人过来教训教训她，也不是不可能，仁寿宫再守卫森严，也不是铜墙铁壁。
“女郎真幽默。”
言语卿动作一顿，是沈端。
她小心翼翼打开殿门，郎君逆着月光，高大的身影没入黑夜之中，显得突兀且寂寥。
“你来这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他应该是刚刚才从宫宴离开。太后的家宴允许饮酒，他身上带着清冽的酒气，不难闻，但是到底过量了些，他离她挺远，就已经闻到了。
他目光带着薄薄的酒意，言语卿后知后觉，沈端原来喝不了酒。
“秦王殿下喝多了？”言语卿压着门框没让他进来。
“没喝多。”他目光直视着言语卿一边通红的脸颊，皱眉，“果然被打了。”
言语卿顾左右而言他：“没被打，秦王殿下喝多，看花眼了。”
“我是喝了些，没喝多。也没瞎。”沈端漫不经心地扯了扯澜衫上袖口，“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有药。”
言语卿顿了顿，侧了侧身，沈端伸开长腿，长驱直入。
言语卿凝望着他的背影，沈端与沈澈不同，沈端喜欢进攻，沈澈擅长捕猎。她夹在他们两个郎君中间，他们喜爱她，也利用她，明争暗斗，你来我往。
言语卿走到茶几边，倒弄罐子，“茶叶没有了。我的侍女们还在宫宴上，我不知道茶叶放在哪。白水，可以么。”
“都可以，不讲究。”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没有七弟讲究。”
言语卿动作一僵，“殿下很喜欢和我提晋王。”
“今日在仁寿宫花园，晋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沈端目光逡巡着她，“以七弟的性格，不像是会为女郎出头的人。他太淡漠，平日里我只听说过女郎勾缠他。”
“殿下想多了，晋王不是这种人，他不过是借我的手，给林国公一个教训罢了。”
“哦？”沈端哼笑，“你对自己挺没信心。”
“秦王殿下倒对我很有信心？”接过沈端递过来的药膏，她没有第一时间涂，而是挖出了一点点，用小勺装着，放到了烛火上烤。
她垂眸静思，长发蜿蜒着垂落在雪白的面颊上，婉约娴静。
“当然。”沈端忽地倾轧上前，伸手触碰她耳边的明月珰，“你是我见过最有风情的女郎之一。”
天真妩媚，娇艳多情，沉静冷淡，婉约娴静，她都可以驾驭。她多喜欢那个郎君，在他面前就有多少面，令人目不暇给，难以招架。
言语卿感觉痒，往后退，她一退，沈端就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