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满再见到倪觅夏，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他正在办公室里写这个月的出警记录，阿尔泰到了冬天，到处都是一片萧条。
北风呼啸着穿过胡杨林，随着开门争先恐后涌进屋子，值班的民警喊他，“卓满，有人找。”
卓满抬头，门口的女孩歪着头冲他笑，黑色的羽绒服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卓满情不自禁地跟着笑，总觉得见到她就会想起他们这里漫山遍野的红毛狐狸。
他迎过去问倪觅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胳膊好了吗？”
倪觅夏轻轻晃动自己的胳膊，“可以骑摩托车了。”
“那走吧，去看看你的摩托车。”
倪觅夏在乌鲁木齐时总是想起自己的摩托车，她以为见到的时候肯定已经被阿尔泰的沙子埋到了轮胎，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
结果停在派出所车库里的摩托车，竟然还挺干净的，头盔挂在车把上，都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卓满，你们这儿服务真好，车子保养的这么好！”
卓满“嘿嘿”憨笑，郑重把钥匙还给倪觅夏，“是要自己骑车回乌鲁木齐吗？”
卓满想问，以后还会不会来阿尔泰，可是话在喉间滚了几滚，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倪觅夏晃晃手里的钥匙，“先不走，卓满，你能带我去看看团子吗？我不认识路。”
卓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团子是谁，倪觅夏大老远回到阿尔泰竟然还在惦记那只小狐狸。
卓满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有点淡淡的吃味，他想了想，“我也好久没去救助站了，明天我休息，我带你过去，你还是住香格里拉酒店吗？”
“卓满，你几点下班？我想请你吃饭。”
卓满瞬间脸就有点发烫，他急着推辞，倪觅夏笑意盈盈的，“走吧，我还想问你点事情呢。”
吃饭的时候，卓满的腼腆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他不怎么动筷子，一直想的都是倪觅夏要问他什么事情。
结果倪觅夏一开口，全是关于那个救助站的。
倪觅夏喜欢野生动物，卓满也能看的出来，可是对于一般的动物爱好者来说，她实在是关心的有点过了。
卓满不解地问，“你只是想拍蒙新河狸吗？怎么这么关心啊？”
倪觅夏往嘴里小口夹着羊肉，“确实想拍河狸，可是我看这个救助站的条件，对他们能不能保护河狸还是有点怀疑的。”
卓满仔细想了想，“布尔根河狸保护区是1980年就开始建立了，当时只有河狸几十只，2013年保护区才正式升级为国家级，河狸的数量也主要是这两年开始增长的。其实人为干预的地方并不多，主要还是外在的伤害少了，它们有了好的栖息地，才得以好好发展。我也不是很懂，偶尔去听老康讲的，老康对于河狸还是很关心的。”
“老康……”倪觅夏想起上次匆匆见了一面的那个男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
“好，明天我要去好好看看这个救助站。”
“你怎么对那个救助站这么感兴趣呢？”
倪觅夏摇摇头，“好奇呗。”
吃完饭，卓满站在路边，看着倪觅夏戴上头盔，小心翼翼地拧开了自己的摩托车。
吃饭时他还专门观察了一下，倪觅夏的胳膊并没有完全恢复，有些动作还是僵硬。
他不放心，问了几遍，“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从这儿到香格里拉才多远。”倪觅夏头发不长，她仔细地挽在耳后，用头盔遮得严严实实。
“那我明天开车去接你。”卓满又追了两步。
倪觅夏回头冲他笑，举起手在头盔旁边冲他敬了个礼，然后转身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他们第二天再次往救助站出发的时候，倪觅夏认真在手机里记下了路线。
卓满更好奇了，“怎么？你还想多来几次？上次来不是都要吐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乌鲁木齐以后，脑海里总想起这个地方。卓满，这种救助站多不多啊？”
“凤毛麟角，一不盈利，二花起钱来就像是无底洞，三还得不到多少的理解，有几个能做的下去的？也就是老康，这么多年来我就佩服他。”
远远的，那两间自建房又出现在了倪觅夏的视线里。
救助站的位置其实离市区不算太远，但是阿尔泰毕竟是个地形复杂的地方，离开市区，就基本都是黄沙和丘陵了。
入了冬，风沙更肆虐了一些，救助站就矗立在这漫漫的黄沙当中。
车子在门口停下，上次来看见的那只狍子已经不见了，巨大的烟囱冒着汩汩的白烟。
跟倪觅夏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简陋。
但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间房子，谁能想到竟然在这片沙子中，给附近的野生动物打造了一个起死回生的乐园呢。
屋里隐隐传来动物的叫声，倪觅夏往那边走，恰好小丁开门出来，一盆还冒着热气的血水直接泼过来，倪觅夏惊呼一声往旁边跳，羽绒服上还是立刻沾染了几个腥臭的点子。
小丁吓了一跳，“哎呦，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有人。”
卓满赶紧跑过来询问倪觅夏，“没事吧？”
倪觅夏摇摇头，眼睛始终看着地上那片鲜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丁显然已经把倪觅夏是谁忘记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倪觅夏，“你有什么事？”
卓满赶紧把她护在身后，“小丁，你不记得了？她上个月捡了个小狐狸崽子，今天想来看看小狐狸。”
小丁立刻有了印象，“哦，团子啊！你们来得不巧，正在忙呢，有只羚羊难产，正在接生呢！”
卓满回头看倪觅夏，正要问问她是不是下午再来，却见倪觅夏眼睛再度闪闪发光，她立刻冲过来问，“我们能看看吗？”
屋里一个声音已经喊道，“小丁，快回来！”
小丁不再管他们，转身赶紧进了屋子。
倪觅夏赶紧小跑着也跟了过去，推开门进去，屋子里还是一片昏暗。
血腥味直直冲进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