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棉布帘子因为门外时不时吹进的风而轻轻晃动着。
倪觅夏掀开帘子，里面那间屋子还是跟上次来时一样，热得四壁都是滚烫的。
屋子里拥挤不堪，喧闹却又偏偏透着焦急的紧张气氛。
几个人都围在屋子中央，倪觅夏沿着边上的一圈铁笼，慢慢走到能看清的位置。
小丁已经回到了他的位置，他几乎是立刻就被熏出了满头的大汗，旁边只见过一面的老康，蹲在羚羊身边，手里拿着染血的纱布。
倪觅夏伸头去看，他们中间的地面上，一只棕黄色的羚羊正在伸长了脖子发出嘶吼声，在它肚子下面，两条小小的羊腿来回扑腾着。
地面已经看不出是血还是本来的颜色，还有一个人蹲在老康身边，声音已经有几分慌乱，他不断问，“这行吗？要不要开刀？”
老康摇摇头，“开刀妈妈容易感染，也不好恢复，还是尽量让它自己生出来。”
这时卓满也走了进来，但是三个人都没时间顾及这两个参观的客人。
他们在不断帮羚羊揉着肚子，好让它顺利生产。
卓满问倪觅夏，“这是什么？”
“鹅喉羚，”倪觅夏被他们感染了紧张的情绪，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二级保护动物，濒危物种。”
鹅喉羚妈妈的羊角在水泥地面上不断碰撞出声音，它显然已经很痛苦了。
“你们俩按住它，我拽一把。”老康挽起袖子。
倪觅夏把视线转到他身上，他的脸黑里带红，已经被阿尔泰的风沙磨砺得看不出年纪。
袖子撩上去，手臂枯瘦得青筋根根浮现。
他伸手抓住了小羚羊露在外面的小腿，倪觅夏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他先是摸了摸母羚羊的背，说：“你乖啊，我这是在帮你，你自己也要努力一下，难产的多了，人家都能自己生，更何况你还有我们帮你呢！加油啊！”
倪觅夏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老康这句话说的暖洋洋要融化一般，他太温柔了，仿佛地上并不是一只鹅喉羚，而是个无助的女孩子。
然而就在下一秒，老康双手却突然发力，拽着小羚羊的腿就往外拉。
倪觅夏被这个血腥的画面吓了一跳，立刻转身，身后的卓满赶紧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侧身把她护在了自己身旁。
母羚羊的叫声格外凄厉，倪觅夏只觉得身后的声音一下子嘈杂起来，而她在卓满的身旁，却恰好有了那么一个安静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叫好声，她抬头看卓满。
卓满高大，一双眼睛满是维族人的特征，看她的时候睫毛长长地抖动着。
他笑着说：“看看吧，生出来了。”
倪觅夏赶紧转身，一只娇小的鹅喉羚宝宝正在颤巍巍地在地面上艰难起身，它浑身都湿漉漉的，毛朝四面八方扎着。四条小腿看起来那么细，似乎很难撑得起它晃晃悠悠的身体。
但是它还是竭力想站起来走到妈妈身边。
老康跌坐在地上，双手都是血，他喘着粗气，看着鹅喉羚宝宝。旁边倪觅夏不认识的那个人想过去，老康伸手阻止了他。
一屋子五个人还有一只气喘吁吁的母羚羊，都在看着鹅喉羚宝宝，倪觅夏觉得，时间过得是那么的慢。
小鹅喉羚终于稳住了身形，它站了起来，终于迈出了它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尽管差点摔倒，可是它还在坚持，一步又一步，它终于走到了妈妈的头边，伸出自己小小的脑袋去触碰妈妈。
母鹅喉羚伸出长长的舌头开始给宝宝清理身上湿漉漉的毛。
倪觅夏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都湿润了，她匆忙转身，用卓满的大衣擦了下眼角。
卓满愣了一下，几乎是用尽力气，才遏制住了想把她一把推出去的冲动。
母羚羊恢复体力后，老康很快让小丁把它们牵了出去。倪觅夏跟在后面问，“外面是不是太冷了？”
老康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没事，小羊需要赶紧适应天气，要不然习惯在温暖的屋子里待着，就没办法适应野外生活了。话说，卓满，这姑娘是谁啊？”
倪觅夏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哦！团子！”
她赶紧回身去笼子那边找，进来以后光看鹅喉羚了，都忘了她的狐狸崽子了！
一个多月而已，倪觅夏都没敢认，她的团子已经长大了很多，以前不过是捧在手心的毛线团，现在已经四条腿和耳朵都隐隐变成了黑色，原来肉嘟嘟的小脸也尖了起来。
“团子！”倪觅夏趴在小狐狸的笼子前面，高兴地喊它。
但是小狐狸明显没有这么好的记性，它已经不记得倪觅夏了。
它后退了几步，发出了小猫一样嗷嗷的声音。
老康此时已经洗干净了手，他也知道这是谁了。
他走过来跟倪觅夏打招呼，“小心点啊，小狐狸还是警惕心很重的。”
倪觅夏有点委屈，“它已经不认识我了。”
“没办法啊，毕竟它认识你的时候太小了，现在也还是个小宝宝呢。”
老康声音略有些沙哑，他看着小狐狸的眼神格外温和。
“谢谢你救了它一命，这么点儿的小狐狸，离开妈妈一般很难活下来的，你不仅捡到了它，第一晚最危险的时候，是你给它照顾得很好，这才让它活下来。我听小丁说，你是林业大学毕业的？”
“对，”倪觅夏冲老康笑，“我毕业后专门拍摄野生动物。”
“真好，那希望你多拍拍我们阿尔泰的野生动物，给我们做做宣传。”
“我最想拍的是咱们的蒙新河狸，有机会能带我去看看河狸吗？”
这句话一出，老康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这个……不行，蒙新河狸的数量太少，保护地的设施也不完全，我们还是不建议非专业人士过去的，而且，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看见河狸，这种小动物太敏感了。”
倪觅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失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