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点让李月很无奈，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真龙血脉压制太过霸道。任她怎么收也没用，总逼得已经艳绝三界的鲛人面红耳赤，尾巴都不怎么愿意让她上手好好摸一摸。口中说着什么不可以，身份不合云云。乐此不疲，总是这般闹到深夜才舍得游回泠竹峰。
刻意放纵之下，不知不觉几个月便一晃而过。
秋去冬来，泠竹峰每日都会准时响起巨大的响动。
七峰弟子都知道那是被冰冻的瀑布重新奔流的声音。压力往往是最好的动力。不知何日到来的便宜叔叔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形利剑，逼迫李月时时打足十二分精神苦修，实力自然突飞猛进。勤加修炼并非不知好歹的穿越者抱着大闹天宫的荒谬想法，而是因为修为是她唯一能通过双手得来的实实在在东西。怎能不努力努力再努力？如此几月，不止江波意，就连破雪剑法也学的有模有样。如今即便她不怎么用灵力也能和全力以赴的崩玉真人打得平分秋色。
同进步这么快的师妹切磋，周韵自然也不会落于其后。虽不如天赋异禀的龙女，但放眼各大宗门同辈其剑术造诣可谓同辈中一枝独秀的存在。定国太子殿下也没有闲着。将观星阁所藏典籍看了个遍，各种法术符阵信手拈来。馆主碧心真人不止一次同苏玉蓉感叹这样的仙缘天分生在帝王家着实可惜。若专注修行，有生之年未必不能踏入金仙境界。至于他所问仙族之事……
罢了，都是孽缘。
至于鲛人陆檀，自是十足十散仙模样。他本就于人间无欲无求，能陪伴在真龙身边已心满意足。但细水长流的每日都和前一天不同。自以为洒脱看得开的异世魂魄清楚，李慕白更是清楚。
年关将近，自定国万里而来的催归书信一封又一封。紫金峰大殿相遇时，谢瑶光寒暄之余也会问上几句，殿下欲何日返程？但太子殿下并不曾分出心力去理会，只日日如星轨绕月运行般毫厘不差的走着。这是他余生仅剩欢愉，即便分毫也不舍遗漏。能多一日，便多一日。
尚在腊月中旬，七峰十六谷便都热闹起来了。
处处张灯结彩，连罡风烈烈的桥柱子都被绑了彩花。红与白铺满了整个慈溪馆，至于能描摹添彩的灯罩早就画满了吉祥喜庆纹样。毕竟修仙终不是仙，也是要过年的。更别说能进慈溪馆这样大宗门的弟子大多都是有些家底身份的。节庆自然更加隆重。
水心谷庙会热闹非凡。连崩玉琢石姐弟俩拖家带口去逛过好几次，采购了好些新鲜有趣的年礼与吃食。李月虽并不畏寒还是穿上了琢石特意为她置办的冬衣，整个人如粉雕玉琢般，喜庆乖巧的很。身为当世剑仙的崩玉真人从不缺银钱，私库便比得上寻常宗门历代积累。头一回有徒弟一起过年，操办的更是周到。各族各国的风俗讲究都参考了，不小的竹院几日间便被塞的满满当当。厨房后面还堆了好几口充当临时菜窖的大陶缸，哪里还像是深山修行者。
谷外的锦桐镇庆祝的更加热闹。年味也更浓，夜夜烟火笙歌不息。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人，年关那两天慈溪馆主碧心真人下令连山门禁制都一并撤了。随意来往走访。腊月二十九，练完每日定量课业后李月便迫不及待带好师父帮看过的年礼同穆白一起去陆檀家拜年。得了崩玉真人的认可后穆白来泠竹峰像是回家般自然。时常同桌用饭，洗碗打扫起来更是勤快的很。从不空手自不必提，连周韵的也没落下过。
上门女婿当的人见人夸，让李月连害羞的机会都没有。在场者皆知这对有情人难得善果，当下依然愿意心怀最大的期待和最美好的祝福。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谁也不会去主动戳破。
如身处幸福幻梦的蝴蝶，翩跹飞舞依依不舍。
至于拜年，光是衣服喜庆不够，打扮也得应景才是。李月不知自家男友从哪掏出那么多首饰和粉黛胭脂。目瞪口呆看着镜子里的小野花在这双骨节分明的纤纤手操作下被一点一点的上色成了大气华贵的娇艳芍药。没耳洞也能带耳环？这个缠丝镂花坠子挂着真好看。
镜中女子真的还是她自己么？
“戴这么多，晃掉了怎么办呀？”
若是掉了，肯定会被摔坏的。
“掉了便便掉了。而且这算多么？我旧时在家中戴的常冠也要更重一些。”
“不一样。你那是身份象征，必须有嘛。我们女孩子都是为了好看。我还没有这样打扮过呢，都不像了。”
“怎会，阿月这般好看极了。”
“亲爱的也好看。”
每天都打扮的好看。
镜子里前后相靠的男女不像超然世外的宗门弟子，各自珠玉满头模样倒像是公侯家的富贵千金与世家子。十分般配。
穆白今日特地换上了自宫中带的太子常服。颜色虽依然是常穿的月白，绣纹与衣襟处却带了些许金色纹样。发冠是和少女所戴头面式样相仿的金玉质地，出自同一能工巧匠之手。华贵又不至于在宗门中太惹眼，正适合年节穿着。镜中男女灵光逼人，言笑晏晏间恍若神仙。
雪后初晴的好日子正方便出行。走在年味浓郁人来人往的大桥上，恍惚间李月几乎以为自己脚下还是地球。原来无论哪方世界，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相似的。可她的第一个新年就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她于红尘只是过客。见少女失神驻足，穆白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分别之时便是他离开慈溪馆之日，他与她皆是过客。他也会遂她心意在最后的时间放纵。
十指相扣并肩而行的金童玉女一路上收获了很多善意的打量眼神。原来这位泠竹峰小师妹妆扮起来也半点不输旁人。不过宗门中虽未明令禁止弟子相恋但这般高调的也是少数，难道好事将近了？只是小师妹终究不是人族。听闻这穆师弟乃是大家出身，也不知能不能有善果。
仙族本就少食五谷浊物，鲛人犹甚。即便已在人间游走数百年，陆檀依旧不常吃油荤更万万做不来。李月特地带了师父昨夜就卤好的大蹄膀与烧鸡蒸碗等。幸得有如意袋这等宝物，不然四五六个大食盒外加几提礼品怎么也拿不下。
仙族和妖族不过凡间新年，自然也不会特意庆祝。想来也只会有寿数短暂的凡人才讲究一年之计在于春和辞旧迎新。毕竟在动辄千年万年的岁月中一年何其微渺。天界更是将百年才记做一度往复。因此，见龙女面上情真意切的喜色时陆檀好生困惑，当真是一直长在凡间的么？
不过这都没关系，他也入乡随俗便是。
“还好您带了这些来。我准备的菜品点心都太过素淡，不太适合宴席。”
“就是想着给你尝个新鲜。”
“定是尊师的好手艺。”
“我师父做的可好吃了。年夜饭吗，还是荤素搭配才过瘾～”
虽只有三客，依然满满当当。
等主家将他准备的菜品点心再摆上桌，娇客为之连连鼓掌惊叹。不愧是美人鱼，讲究！生鱼片清蒸大虾什么的都算正常，满盘不知名香喷喷还冒烟的白雪霜花瓣可太仙气了。波光粼粼酒杯中还放了几朵带着冰晶的腊梅。待摘下一朵霜花入喉，少女本就扑闪的明眸愈发亮了几分。
“穆白，你尝尝。太好吃了。檀檀你怎么做的这个菜啊，我都吃不出来。”
“算不得难。将高山冰湖中的灵蚌用绒花汁液养上月余，再切片冷炙就可。”
“这还不算难啊。”
“您和穆公子喜欢就好。”
团圆佳节宾主尽欢。酒酣耳热后少女已醉得迷迷糊糊。咿咿呀呀唱起不知所云的曲子来。纤纤素手紧紧捧着莲纹广口酒杯当做依仗。调子跑到天边，纵是知晓她心意的谪仙郎全然听不出唱的什么。只左一句新年好，右一句新年好。被她这副模样逗乐，陆檀也终于觉出几分凡人节庆的余味，提议以舞为龙女助兴。美人鱼要跳舞，李月顿时来了兴致。曲不唱酒不喝，急不可耐起身就要拉着陆檀打算起身往亭子外边去。可惜未能成行，反被摇摇晃晃摁回到了身后情郎怀里。
“您在这儿看就是了。”
将龙女推进谪仙郎怀中的却是陆檀。不为其他，只因他觉得这个凡人算得不错。勉强有资格陪伴在真龙身边，或是几年或是几十年。小小亭中，温润与矜贵到极致两名公子皆是人世间难得的风姿。穆白在陆檀转身后有些自嘲勾了勾唇角，果然所有人都清醒的很。
若到此时此刻自己心中还抱着一生一世的可悲幻象，岂非太过愚蠢太过幼稚。至少她还记得日日都来见自己、算得有心有情…无情又多情的神女已做到如此地步，他又怎能不顺她心意？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需枉念明日。
谪仙心中无尽爱恨酸苦最后皆化作轻吻，飘然如云落在神女酡红饱满的颊边。
鲛人天生擅长歌舞，陆檀更是尽得其母梨棠公主真传。毕竟在母子尚未分离时歌舞书画等是囚笼中唯一能打发漫长岁月的快活事了。泉边温润公子周身青光微闪便化作了鲛人原形模样，只保留了双足。及腰半披散的墨色幽幽长发加之淡彩鳞片，在雾蒙蒙的如镜水面上像一朵墨蓝色花朵尽情绽放起舞。飞身旋转间直把已经醉醺醺的观众勾的更加五迷三道，探出上半身凭栏直勾勾的盯着。最后连抱着自己的情郎也忘了，呆呆往泉边走。撩水花打拍子。十分配合。
穆白早已不在意此等小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平心而论，这陆公子的歌舞确实极美。只要不去细想这歌声和舞蹈中倾心奉献愿意舍弃一切的意味。他又有何立场去质疑半分？
舞毕，泉中鲛人踏水而来牵起少女雪白柔荑。弯腰在其手背上虔诚印吻。
“您还满意么？”
“满意，太满意了。陆檀你好美！简直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美人鱼都美。是超越种族和性别的那种没，真的！”
李月感觉自己这具身体在方才某个瞬间甚至有本能的欲望和冲动想要咬甚至是吞吃一口眼前的鲛人。他的血肉有点月夜幽莲的香气。清冷却魅惑，让人想要一探究竟。或许是因为血脉至尊的征服感。幸得理智回笼后还是能分辨出这份冲动应该是见到超级巨星的迷妹心才不至于误入歧途。只是李月有些不解，怎么好友方才也突然香起来了。她的龙鼻子有问题？
“不过皮囊而已。”
“不不不，整个就特别美。我从没有看过这么惊艳的舞乐，今天真是太满足了。”
“您满意就好。以后有时间檀奴慢慢跳给您看，可以么？”
“就这一回都够回味了好嘛！”
鲛人歌喉穿透力极强，更何况陆檀数百年游历间杂学旁收如今也有了金仙修为。宅院周围的寻常结界哪里能挡住方才的歌舞动静，不经意间引来不少好事者与有心人。只是他们不清楚底细和来头倒不敢随意上门。但四面八方而来的神识把陆宅围的严严实实，都在用力窥探着欲知晓是何方神圣。其中就包括到镇上来与朋友聚会游玩的音谷谷主水千千。
水千千原形是一朵水心兰，数百年前受那位赠破雪剑的仙人点化而成型。感念当时泠竹峰峰主的培育之恩便一直留在慈溪馆，努力修行之余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唱歌跳舞，搜集记录天下音律。这般动人的陌生旋律过耳便令她难以忘怀，倾心神往。只是她看得分明那院中的气息分明是仙气，哪里敢勾搭。心有余悸想着能复刻记载下大半部曲谱已经天大的造化了。
“陆檀，那些神识没关系吧？”
“无碍。此处修行者大多心性不错也知晓轻重。一会便自会撤去神识散开。”
“那就好，免得给你惹麻烦。”
大过年闹得太难看的话怎么收场。不过还好龙鲛相携的手很快便松开了，不然谪仙公子的脸色才是当真不好收场呢。太子殿下虽然已经接受不得相守的未来，可当下他还能揽神女入怀。
待到晚宴散场时辰还早，李月提议得出去逛逛才行。陆檀欣然答允。此刻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桥头与河边此起彼伏响着烟花爆竹与男男女女的叫卖喝彩声。甘做龙女侍臣的鲛人主动选择退步，三人行的氛围倒不会显得尴尬诡异。虽然中间的少女从始至终都感觉不出其中的微妙变化。不一直挺和谐么，除了刚认识的时候？大抵被偏爱者总是有恃无恐些。
但笑意不停的少女也有烦心事。因为穿得太过隆重华贵，行动间时时刻刻怕掉了珠钗或者哪哪儿打结勾着了。亦步亦趋拉着自家情郎走的很是小心，连热闹人堆都忍住了不去钻。手里也难得不拿零嘴。一举一动都十分有礼，毕竟漂亮衣服弄脏了怎么办。买买小玩意儿，耳朵边听着来自五湖四海的镇民说着各自见闻与奇闻异事。全心专心享受年节的三人好不轻松愉快。
可惜在万家灯火照耀下的不会只有美满幸福。半条街的笑闹皆在醉心楼三楼的垮塌声中瞬间被按下暂停键。大动静直吓的刚还在专心瞧戏法的少女一激灵，惊慌回眸看去时满头珠翠摇个不停。平和如锦桐镇也逃不过两族嫌隙的纷争么？
“怎么了，怎么了？”
难道是天然气爆炸？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很高，已经能系统利用天然气炊煮冶炼，只是用比较玄幻朴素的方式，并称之为铁化云。最开始刚听到这个名字李月完全联想不到天然气那方面。真正闻到味后才反应过来，感叹还好不是沼气之流。
“应当是私人恩怨，无碍。”
三人闻声而去才发现楼都拆平了，着实是好大的动静。醉心阁本来有五层，这场架打完只剩一楼和二楼的地板。还好镇中来往的都不是普通人，不至于殃及池鱼出现无辜伤亡。
此刻食客正都好整以暇的在楼下空地围着当事人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