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双手合十默念数句法言后掌心凭空凝聚出碎金般的光点。指尖轻弹让金光飞至二人头顶如雪花般消融，却带着温暖祥和气息。言灵祝福还是她当年在陆檀那儿学的。初试便颇有效果，点心铺抽签回回都能中。如今以神君的修为去祝福自然更有福佑。
“好啦好啦，睁开眼睛。”
李昱和苏如宁虽不明白，但也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因为通体舒泰，灵台清明。惊奇对视后携手起身离桌到二人身前又行了回礼。
“谢过皇婶。”
“不用这么拘礼～宁宁回家的时候帮忙给师姐带声好，我就不去叨扰了。”
“是。”
“时间不早了，小昱派人送宁宁出宫吧。”
“侄儿明白。”
送自然是要送的，太子换了身常服直接送到了文国公府门口才掉头。苏如宁本想带他见过父亲母亲，李昱却不愿意。说是于礼不合，等到时候再求祖父和宗室长辈出面。
少女眼眶有些泛红，拉着情郎的手迟迟不愿下车。女子心思天生敏感。李月那羡慕和期盼的视线落在苏如宁眼中，让她感慨万千。人仙相恋，怎能结果呢？世事易变，前路漫漫。
相知相守的缘分来之不易，以后更要好好惜取眼前人才是。
“是安。”
“嗯？”
“调我去东宫当值吧。”
“不巡城了么…”
“嗯。”
“为、为何？”
苏如宁想自己不仅要好好陪在他身边，还要学着做他的妻子，做东宫的太子妃，做定国的皇后。紧随喜出望外而来的忧虑让李昱怀疑自己听错了。妻子，宁宁当真愿意么？
还是因为皇叔皇婶的托付和撮合。
“因为我发觉自己好像比想象之中更喜欢你。越来越喜欢，还会一直喜欢下去。”
一连串的表白让本就晕乎乎的太子更加飘飘然，乐到不知今夕何夕。连储君仪态也忘了，将心上人搂进怀中开怀大笑。宁宁，他爱的宁宁。快点嫁给他吧，他是一日也等得难了。
“宁宁，宁宁。”
“傻子，小点声。车边那么多侍女和护卫都在呢。”
“就从明天开始可好？”
“好。”
“陛下说了要等诸事平定再议婚事。”
着什么急…
“嗯。我不急。”
“你不急说什么？”
“宁宁能听到了？”
苏如宁被这话问得有点迷糊了，自温热胸口疑惑抬头。
说的那么大声当然听得到，当她是聋的么。
“是安，你方才没有说么…”
“说了。”
是在心里说的，我的宁宁。
“为什么…”
难道是腹语？苏如宁来不及细想缘由便被情动的人结结实实的压在车厢壁，所有的气息和声音都被剥夺的一干二净。明明往日都只是轻柔试探舔舐而已，今天怎么像头狼。是开心到快要喜极而泣的孤狼。两情相悦，命定姻缘。李昱本不是孟浪重欲的人，但在这般刺激下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澎湃心潮。原来都是真的。
“这就是皇室血脉的特异之处么？”
“嗯，天神庇佑。”
“那你岂不是早就听到了…太不公平了。”
“宁宁现在也能听到了。”
四目相对时的绵密视线足以将一切情意表达，红润唇角荡出世界最美的花朵。这般模样娇媚模样是不能被人看见的，少女整理发髻间狠狠飞了罪魁祸首好几个眼刀。若是此时有镜子，苏如宁瞧见自己比涂了口脂更红艳的嘴唇怕是得气的直接动手锤人。
“都怪你！”
“嗯，怪我。”
以后一定得备着幕篱和面纱才行，不能让旁人见得宁宁如此娇媚模样。
“你还想着以后！”
他与她的故事是年少夫妻，百年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青史流芳。
京中暗涌如何不提，人间乱象愈甚。龙女该启程了。司天鉴计划派往宗门大比的使者团只有五人。人数虽少，但毕竟不是为参赛。取取驱魔经罢，在精不在多。而且一个副使四个少使。也是有基本的体面在的。因为之前便约定好要和秦家慈溪馆一起同船西上，向青川之源云台进发。
九月初九，穆副使一行人轻车简从往连州大渡口而去。
连州是鼎立三足间来往的必经之地，又在定国边境青川主道。绝佳碰头处。李慕白李月夫妻想着早来些时日也是为了实地探查一番流民与魔乱的情况。毕竟都想着要在大场面中心位出道的柳康怎么会忘记场外造势呢？这势还造的经济实惠，堪比反向钓鱼执法。半月多来，只在各宗门西行必经路上疯狂渲染。每一条小喽啰的命都花在了刀刃上，绝对不浪费。
随行三位少使都是司天鉴正儿八经的嫡系，绝对忠于李氏皇族。因而李月也没有太过避讳。
“司马彦，郎溪，齐洺。此行，你们只当我也是司天鉴少使即可。不用特殊相待。”
“臣等明白。”
原来这位就是当初在京都各府除魔的仙人，原来她就是陛下一直等的人。眼观心心观鼻，口中称穆副使，李少使。人前便像同僚般相处，只将恭敬深深放在心中。
连州情况不容乐观。司天鉴众人一路所见大多流民都是病怏怏的，面露死气。但把脉却摸不出什么症状。不像时疫，倒有些像是中了慢毒导致精气被侵蚀。不过好在没有什么动乱，州郡的安置工作也算是有条不紊。
在粥棚和临时安置点细细转了一大圈，李月还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源头在哪里。这里又没有闹疫鬼或者是有什么瘴气，怎么会导致那么多风餐露宿的流民生病？魔又不带病毒，不至于污染所到之处的空气。会不会只是单纯的营养不良或者卫生条件不达标…
深夜回客栈后的龙女还在想，青丝半解披肩静静凭栏窗边远眺，圣洁好似月下飞花。
“夫君，你说人为什么会生病？”
“大多是内因与外邪。”
“他们的气息我闻着不太喜欢，阴沉死寂不像活物。看来事情的发展超乎预料了…”
“为夫翻过医官病档，尚未有传染迹象。”
李月努力回想前世在社区宣传看到过的传染病相关科普，指节哒哒敲击着窗楞。排除空气，排除结膜，排除密接。那就只能是通过吃食和饮水直接被病毒入体感染了。
“这儿离青川还有多远？”
“一日路程。”
“那城里百姓是喝的青川水么？”
“井水。有专门的衙门定期排查，确保洁净无旁物。但方才齐洺送来了这两日的汇总奏报与阿月所想大致相符。”
奏报所述原来正是青川水出了问题。沿途闹事的魔物不知为何把没吃完的尸体都特意往河里扔，闹一路扔一路。尸体也古怪的很，隔夜就没见再浮起来过。但流水不腐，得要多少具尸体才能让河水毒害人体？山村小河倒有此可能，但这是滔滔千里的大江。
“看行动轨迹，魔物可能是想一路闹到云台宗去了。极西云台乃万河之源，如果他们真的有能投毒的法子......”
那么后将果不堪设想。
井水现在还没问题或许只是因为地下水还没有被渗透到而已。越想越愁，李月一个没注意差点把梳子掰折。李慕白近前轻柔接过玉梳，为妻子继续打理着未散发髻。
“或许也只是巧合而已。与千年前那场魔乱比起来，柳康行事多有收敛顾虑。”
“夫君此言有理。他还想着漂白申山，肯定不会把事做的太绝。”
但为什么要特意把尸体往河里扔，炸鱼么？魔可没有吃自助收拾桌子的习惯。若隐若现的迷雾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重重疑点和近日所目睹惨状交织在想要尽快除魔的龙女心中，让她辗转反侧难久久难以入睡。忝居神位已经不安，如今真有能拯救更多的人的时候怎能不尽力而为？
“夫君，我觉得青川有古怪。”
想了又想，李月终于想到一个可能。毕竟怎么可能是炸鱼，喂鱼才差不多。没准有毒的也是那条未现身的鱼。即便青川浩荡，尸体也不会溅不起半点水花。但会是什么样的鱼才需要如此大量的喂养，水生妖族么？柳康又特意养它做什么，不可能只为了处理尸体。血肉对魔乃是大补。
听过妻子心声，再看过奏报和舆图李慕白也推想出大概。
“如果那是魔化的妖族，想来实力不可小觑。能潜藏如此之久不露痕迹。”
“明天我想下水找找。”
“好。夜深了，先歇息。”
“宝贝晚安。”
“晚安。”
小小的陈村山近日来了个怪人。身板很有气势，条儿顺丰很，应该是个青壮后生。可惜的是面貌普通到见过便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扔人堆都不打眼。唯一特殊的可能是这后生在后山转悠了好几天，还问过很多大爷大娘当年那怪异牛叫声的情况。
“当年好多仙人都到山上去看啦，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十里八乡都晓得叻。”
“就是俺家男人给指的路。后来有胆子大的去瞧过，给吓的不行。只怕是要水桶粗的蟒才能滚出来那么深的槽口哟。”
“可不是白色，仙人们说了黑不溜秋的。”
“听仙人说是什么吃人的凶兽。”
“对对，凶兽。这些年的世道真是乱呀。”
“凶兽没了魔怪又有了。听说好多地方都被祸害的不轻。”
“咱们就是种地的小老百姓，能有啥办法吗。还得指望那些仙人才行。”
“没错嘞，他们都是活神仙。”
“多谢解惑。”
怪后生来的静悄悄，走的也静悄悄。若村中有人能看见他帷帽下的赤红发梢，只怕会吓的大惊失色。世间哪有人长红头发的。用法术遮掩容颜气息的青壮后生正是本该在麒麟谷闭关的少神疏瑛。这是他兜兜转转寻便三界的第五年。上穷碧落下黄泉，疏瑛用尽所有法子都寻不到失约之龙的半点气息。明明约好打完凤羽球丸后继续切磋的。月华，你在哪里？是不是我弄丢了你…
疏枰是个软耳根。听闻被自己寻回天界的龙女又被侄子给搞丢了，着急上火。都不用疏瑛怎么求，便借职务之便造了全套的通关文牒放行。我的老天爷。要真从天柱掉下去了，谁担得起这个责？可不得快快去找。
来陈村山之前疏瑛已然知晓当年出现在陈村山的凶兽不是龙更不是银白色的龙。但在山林中的惊喜发现足以让他卸下疲惫行囊好好休息一次，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此地有月华的气息，虽然很淡很淡。想来这就是她刚破壳时生活的山村溪沟。
耀眼若初升朝阳的麒麟少神此刻正窝在树洞中抱膝安眠，安宁像是终于找到停泊港湾的风雪旅人。他梦中有水火两生花的香味，有晨曦草的清甜，有翩翩嬉笑的身影。
“疏瑛，被我抓到了吧～”
在疏枰指点下，大半年前疏瑛刚到人界时的第一站便是去的慈溪馆。可惜没有什么发现，各峰间走走停停后在李月曾住竹院留下感应禁制才失望离开。此后寻仙寻龙，一丝可能的传闻也不愿放过。途中偶有碰上几只作乱的魔物也会出手除去。
一夜好梦。披着破旧大斗篷的怪后生继续踏上不知何处是尽头何时是终结的路途。朦胧情意也罢，愧疚难安也好。或许都只是为了能早一刻见到她。只要还能再见，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找答案。如果月华如今在凡间，她会做什么，会去哪里？
秋风中划破碧蓝水波的是魔蛟背鳍。
是慈溪馆灵舟，是秦家巨轮桨叶，是白须老者撑杆的一叶扁舟还有满脸青寒的龙女。
江水并不浑浊，能见度很好。李月前前后后穿行近百里终于在岩石缝中找到些尚未被冲刷散尽的残留物。不知该算鳞片粘液还是分泌物的黑漆漆玩意，太阳一晒就化了。熟悉又陌生的恶心，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李月想自己当真是小看柳康的疯狂程度了。怪不得气息那样死寂灰暗，怪不得沿途逃难的流民饮用江水后大多都会身体不适。凶兽也能魔化？亏他这个疯子想的出来。用这么多生灵性命填出来的怪物，实力定不容小觑。得尽快锁定方位监视起来才行。
出水后李月闭眼站在江面用世间至阳净化心身污浊气，好一会儿才飞回岸边。万幸的是江河没有被污染，过些时日便能完成自净。不然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魔祸危机之广远超她想象。
“夫君，咱们得快些到云台才行。”
“嗯。算时间秦师兄和真人他们快到渡口了，就这两日功夫。”
“那些流民的病症虽不会危机生命，但终究被余毒伤及到了根本。不是光靠补阳气调养就能复原的。青川各处江流交由我处理，附近城镇就麻烦诸位跑一趟了。”
三位少使恭敬接过李月递来的木盒，忐忑又疑惑的打开。只见盒中装满了寸长指粗的泛光银白色断节，灵气浓郁无比。
“您…这是？”
“投入井中即可。这只是我临时想出来权宜之计，而且数量可能不太精准。届时还需诸位酌情处理，万以患病者为首要。”
“明白，臣等速去速回。还请副使和少使在渡口等候。”
“明日午时前赶到渡口即可。”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