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檀说江心水有灵气些。”
“公子神通广大。”
“不过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
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事，因为很快不大的八角亭内便是一人二灵分坐。幸得在彼此有心维持之下，场面不至于落得尴尬。还颇有几分煮茶会友的雅趣。只是龙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比如现在，为什么会有两只手来夺她的空杯？她自己又不是不会倒茶。最终桃花水晶盏还是落在了太子殿下骨节分明的玉手中，易容法术已在他的要求下撤去了。
李月耐着性子喝完茶一并用意念同好友赔不是。怪她自己大意，忘了这还是别人的宅子了。就这么请了好友来住，反倒让他为难。陆檀只笑着摇摇头，再坐了片刻便称要去酒坊中听曲起身离开。临走前拉起少女柔夷往腕间戴了串珠子。颗颗圆润光洁无瑕至极，不似凡间物。李月一瞧便喜欢上了，知道这定是好友亲手所做。但这么好的鲛珠，要花不少修为的。
“时间仓促，便先做些小东西给您玩。”
“这太贵重了……”
“不过卑贱之物，哪里贵重。您不嫌弃就是它的福气了。”
“怎会嫌弃，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珠子。”
飘逸青衫并未化作云雾消失在原地，而是颇有雅兴的一步步走着出门。少女凭栏一边捧着自己的手腕欣赏，一边恋恋不舍的往好友离开的方向望着。心底五味杂陈。她何其有幸，能遇上这么好的美人鱼。还是在她的美人鱼受尽陆道机那天杀的折磨之后依然能得到真心相待。以后一定要对他再好一些再好一些，才不算辜负这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缘分。
“的确是少见的珍品，陆公子有心了。”
“我倒宁愿没有这珠子……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现在都快要到申时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此处便是，我还能回哪里去。”
“你现在叫李慕白行吗。”
“那改做李宅，正好是我和阿月的家。”
看着肩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的谪仙郎，少女在心底默默翻着白眼。又不是小孩子，都比她高一个头了。还来这出做什么？所以果然是有些恋母情节在的对吧。不行，可不能惯着。谁要和他玩过家家的情爱游戏。红尘过客只适合看戏，可不适合入戏太深最后难以脱身。莹润粉白的指尖一颗颗捻着鲛珠，数了不知几圈后终于狠下心将身旁男子推开。
“我的家不在这里。而且你是太子我是精怪，我们也不是一家。”
“那等我安排好，便光明正大接阿月去东宫。”
“为什么要去东宫？而且这皇城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何须你安排什么。”
“因为我想让阿月可以同我并肩出现在人前，以太子妃的身份。”
他是不是有病？
李月被这句太子妃劈得焦头烂额，嘴唇张张合合都忘了出声。只能任由被推开的人又凑上前来，将她压在栏边一字一句重复着。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养了几年的孩子会对她生了心思还要娶她啊！！！他是不是就掐着点等十八岁成年？
“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报答……就当昨天晚上是个误会，我们都忘了不好吗？”
“能一吻日夜肖想的心上人芳泽，在下此生铭记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忘掉。”
？？？
这人在说什么啊！
鼻尖冷香让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想转过脸避开灼热视线反倒被压得更紧。直到退进角落，整个人也都被捞进了刚刚长成宽阔的胸膛中。慕白静静听着心间那些斥骂，一丝一毫都不曾松开。就在京都之中的小小陆宅尚且不在他掌控范围之内，何况修为不知几何的精怪？
“阿月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夫妻不正是如此?若这便是以身相许，在下对报恩一事乐意至极。”
“我只是……若救了谁便要让谁以身相许，不知要有多少相好。哪里嫁得过来。”
“可阿月救的人是我。”
“但这不代表我要做你的太子妃啊，你是不是忽悠我给你打工？又不是不保护你，没必要用太子妃的宝座作报酬。”
“阿月，我只是想娶心爱的女子为妻。此后换我护你周全，一生相守，永不分离。”
“你喜欢我？”
“我心悦阿月。”
“若是我明日便同陆檀离开，再也不回来呢？”
“寻遍整个人间，直到阿月愿意回来的那一天。”
“若寻不到呢？”
“今生不得，便求来世，生生世世。”
“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我与阿月来日方长。”
被这样重的誓言砸到心尖，铁石心肠也不得不为之触动。何况从来无法拒绝眼前谪仙的异界魂魄。李月心底几经权衡，最后选择忠于本能拜倒在近在咫尺的美色下。那、就和他先谈谈吧。自己好像挺喜欢的，这辈子不就是求个及时行乐快快活活。至于旁的……毕竟才十几岁，大不了等他淡了心思就正好离开定国，此后分道扬镳。这么好看的一颗嫩草，尝尝味才不算亏。
“我知道了、有空我就会去东宫看你的。”
“还像从前那般同住可好？”
“再、再说吧。”
得了怀中少女这句似是而非的回答，慕白虽然有些遗憾也只得见好就收。总归人不会跑了，哄她开窍都是时间问题。陆檀倒是好整以暇等听够了曲儿才回宅子里。不出他所料，龙女正泡泉里发着呆。只是双颊有些飞红，少女怀春模样。鲛人无声滑入水中，长尾轻缠向银白龙鳞。又过了几日，李月才肯漏夜妞妞捏捏往东宫而去。
为尽早娶上太子妃的储君愈发勤勉，也不知他哪里还能每天挤出一个时辰听司天鉴教习讲授修行之法。司天鉴本以为这位天选太子只是学个新鲜，拓宽一下眼界。谁知竟是云台宗慈溪馆也百年难得的天才。两日便学会了引气入体，心法运转亦十分祥熟。嘉远帝得知后默默良久。
看着塌上身着常服正闭眼打坐调息的新鲜嫩草，龙女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自我唾弃地咽了咽口水才坐到近前去数睫毛。又长又翘又黑又密的，像是把扇子。数完睫毛又开始隔空描摹眉眼鼻唇，竟然哪哪都挑不出半点毛病。让人感叹不愧是老天爷的偏心之作。被垂涎美色的郎君只做不知，又将心法运转两个周天才起身更衣往内间净室去沐浴。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泡在池中的谪仙公子心下难免有些失望。但他正欲起身擦身更衣时心心念念的声音终于响起。
泡了这么久不出来？她去关心关心免得小屁孩晕在池子里应该合情合理吧……就看一眼。
若先前的口水只是自我唾弃，猛然将世间难得绝色出水美景一览无余的李月已经忘了今夕何夕。才十八岁就能练得猿臂蜂腰么？还这么白嫩。水珠一滑到底，真是颗有福气的水珠。若她是那水珠……不行不行不行，她要守住底线。直到熄灯安寝，少女才肯再出声示意她来了。李慕白只做不知。若喜这幅皮囊，他求之不得。但要一直喜欢也只喜欢他一人才可。
“怎么来得这样晚，我都未曾准备点心茶饮。”
“我不饿、就是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每日不都有很多功课么？”
李月觉得做贼心虚便是自己如今的真实写照。偷窥般看完少年郎梳洗更衣再到上床安寝，如今却又远远坐在桌边正眼都不敢瞧长发披散素衣宽松的谪仙。装作十足的正人君子模样，好似她从未在那张床上反客为主对刚成年的少年做过什么。
“日日如此，倒也不觉困乏。而且新近学了吐纳心法，只睡两个时辰也足矣。”
“两个？你还在长身体，要睡个四个时辰才可以的。”
“莫说王孙贵族，即便寻常人家十八岁的男子大多也已做了父亲……阿月可是觉得我还太过孱弱？”
说到此处，谪仙面上适时浮现一丝失落让目力过人的龙女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你每天休息太少，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开蒙晚，只得百倍勤勉才能弥补。”
“那就更要好好爱惜身体了。我的同族擅医术，我下次给你带些强身健体的丹药来。”
“阿月果然是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算不得真正的男子。”
她怎么越解释越让她的嫩草难过了…美人颦眉已足够令人心疼，更别说哀怨地背过身去。龙女哪里还能守住先前的君子做派，眼巴巴坐到床边哄起来。
“我们慕白已经很好了呀。看这身高体格，哪里是那些白面书生能比的，少年将军都当得！怪我不是此间凡人才会觉得十八岁还年幼，绝没有说你孱弱的意思。而且人各有专长，你脑子厉害就够了呀。反正以后都是我给太子殿下当打手。”
“以后是多久。”
“能多久便多久，直到你不再需要我这个精怪保护。”
“那便是一生一世了，因为在下此生安稳只系阿月一身。”
“我……”
莫名其妙又被整个圈揽进冷香怀抱，尝试挣脱不得后李月便未再吭声。少年时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只是泡影而已，随他说去吧。好听就够了，她又何必跳出来煞风景？等她的小太子当上皇帝有了三宫六院，必然不会再想起这些。
一再容忍的结果便是让食髓知味的少年郎得寸进尺。李慕白早已认定怀中女子是他此生唯一，挚爱在怀如何能忍住不一亲芳泽？方才那些虎狼之语，他都字字记在了心里。李月本就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等相濡以沫唇齿留连到最后几乎被剥的犹如春笋般才后知后觉将情动到眼尾通红的少年郎推开，青丝散了彼此满身。床帐之下，冷香与喘息交融如雨。
天知道这位定国太子用了怎样的定力才从目光从身下春光移开，他今日着实太过放肆。
可他的娇娇他的恩人他的情欲之源偏偏步步退让，任由他攻城略地。若可以，他真想立刻昭告天下将李月迎娶进宫做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做他相伴百年的元后。可他还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整个定国的能力。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指腹细细抚摸着被他吻得通红的唇瓣李慕白终于暂且压下喧嚣的无尽欲念。
他和她，来日方长。
“是我失态孟浪，阿月莫恼。”
“再闹、两个时辰都没有给你睡的……”
“好，不闹。”
“你快下去啊。”
“先为阿月更衣。”
她自己有手会穿！！！！见重新变回端方如玉公子的人取来寝衣后当真是本分妥帖的替自己更衣，李月再没脸也不好说他什么了。吃人嘴短，断没有翻脸无情到这般快的地步。毕竟她也不亏。小腰摸得够够的。与冷香美人同枕同被过的龙女再不提孤身去外间软塌凑合，拉过被子倒头便睡。即便耳边轻笑，即便双颊好似火烧也再不睁眼。一夜好梦到天明。
云里雾里蜜里调油的过了数日，李月终于肯面对自己和亲手养大的皇子睡到一个被窝里的残酷现实。说残酷是因为…若只是春风一度倒罢了，小太子当真在筹谋着如何将她这个妖精光明正大迎娶进东宫做太子妃。
“孤听闻少傅祖父曾是涿州郡守。”
太子少傅宋青远是嘉远六年榜眼，才德都堪当为太子师。其父与祖父更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涿州宋氏便是太子李慕白为未来太子妃挑选的母家。宋氏旁支嫡女的出身，放在京都之中不高不低并不惹眼。加之涿州又是秦家的地界，境内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不乏有修行者。再合适不过。宋青远已是东宫心腹，储君有命怎敢不从。当即修书回族中安排此事。
目送绯服白面难掩喜色的宋少傅离去后，梁上少女无声跃下一并消失在书房中。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君威已然深重的储君停下笔深深看向窗外霞光万丈天色。若一切顺利，年关前便能迎娶心上人得偿此生宿愿。可他连一日也不愿等了。
一路忧心忡忡走回陆宅，等抬头看到门前挂起了灯李月才恍然现在已是深夜。院内早已备好茶点酒水。妖异魅惑又清灵至今的鲛人半裸上身靠在泉边，温顺注视着他的主君归来。为何公主皱了眉头少了笑意，可是那凡人伺候不周全？
“陆檀，我好像惹出麻烦了。”
“此处有何值得让您皱眉的？”
“我、小屁孩儿居然真要娶我，这怎么行呢。”
说完前因后果，李月自己都觉得这嫩草吃得烫嘴。索性整个身子都沉下水去只留眼睛苦中作乐欣赏着身旁绝色。陆檀静静听罢，凉凉笑出声来。不过一介凡人，竟妄想迎娶真龙为妻。小小的定国算什么？他的公主是九重天至尊明珠。
“的确是他痴人说梦。”
“小孩子冲动吧……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清楚，嫁娶之事绝无可能的。”
“若厌了倦了，檀奴陪您离开此处即可。早些断了他的妄念。”
“他如今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我确实可以离开京都离开定国去看更远的地方了。”
“您去何处，檀奴便去何处。”
“好，我们相依为命。”
当真要走么？
好像是该走了，总不能拖到三媒六娉过定迎娶。人妖有别，人仙更是有别。
酒未喝尽，陆宅主人便身披夜色而来。只来的不巧。抄手回廊后灵雾升腾泉边，双颊绯红眼底迷离的少女正依偎在妖异到极致的男子臂膀旁侧，肌肤相贴亲近至极。水色更将这份艳情氤氲到了极致，让人遐想之前发生过何事。
李慕白本以为心上人是在东宫待得烦闷，所以今夜本不愿出宫来寻。但由奢入俭难，孤枕怎能眠。在寝殿中独坐到落钥时分的太子还是重新更衣，换了身常服。但无数期盼欢喜都在看清眼前景象之后变成五雷轰顶怒火攻心。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公子小声些。主人累了，才刚睡下。”
“你放肆！”
“公子虽贵为定国之主，却也无资格对在下说放肆二字。嘘，公子还是悄声的好。”
绝色鲛人长指抵唇，嗓音空灵魅惑。并不瘦弱的臂膀自然将熟睡少女圈进怀中，替她着整理散开的衣襟。车架远在数条坊市之外时，对饮的一龙一鲛便已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