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孩子们在身边就是好,不像我家莹莹在漂亮国,想回来一趟,都不容易,也不知道整天的在忙啥。”她轻轻地揉着我的手说。
我知道在这一刻,她是在借我的体温,想着她自己的孩子。可是,我的孩子就要……
我老公倏然一惊,忙松开扶着他妈妈的手臂,把我的手从任老婆子的手里解脱出来,道:“任姨,那就先这样啊,咱回见。”
“哎,回见,回见呢。”凭老婆子无奈地说。
因为要做手术,我空着肚子,在等候室外的椅子上排队,做人流的人真是特别的多,我看着心里就跟压着大铅块似的,一排排的女人都在等待着做手术,小的……瞅着也就十六七岁,大的有四十来岁的。
排到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力气支撑着我走进那间手术室的,护士小姐姐很是着急,催促我快点躺下。
我躺在那张冷冰冰的床上,心跳随着麻药的推进,意识渐渐地陷入一片模糊,直到再无力气抬眼,而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另外一间病房里,这间病房,每张病床上都躺着一个眼睛紧闭、面无血色的女人。
我老公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老婆,你怎么样?渴吗?要喝水吗?”
我费力地翻了个身,不想看到他惹人心烦的脸,眼定定地看着窗外,两滴无声的泪水从我的眼角,再次滚落出来,滴在枕头上。
“老婆……”
我痛苦地眨了眨眼睛说:“我没事,还要多久才可以回家啊?”
“快了,”我老公低头看了一眼腕表,道,“医生说再观察一个小时,如无不适,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麻醉药很是厉害的,在后来的一两天里,我的头都是昏昏沉沉的嗜睡,没日没夜的嗜睡,把我的生活钟,全部打乱。
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眼,暖黄的灯光很是温馨,已经照亮了整个房间,我轻轻扶着床铺起身,靠在床背上,我老公的呼噜声在我的身侧,均尔而有节奏地响着,一声,一声,又一声地将我又推入一阵凄殷之中。
为什么难过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双目灼灼如困兽般看着他,剥离我身体的——我的孩子!难道不是他耍阴谋诡计才得来的吗?
他凭什么可以睡的这么的安稳?
想到这里,彻天的怒火将我淹没,我不知道我的手在什么时候已经伸到了他的脖子前。
“老婆,怎么啦?”他无措地揉着眼睛问我。
我……我在干吗?
难道我……我是想掐死他吗?
我的老公,我的枕边人,我曾经笃定今生死也不相离的人。
“说话呀,是不是渴了?”我老公掀开了被子,起身,“我去帮你倒水。”
我恶声恶气道:“不是。”
“那是怎么啦?”他扭头看着,满目担忧地看着我。
可是这样的眼神投射在我的脸上,却使我疼得恨不能顷刻就把碎到不成样子的心,掏出来,丢到他的面前,让他看看,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说啊!”他继续催促我。
“你,帮我把电脑笔记本拿过来吧。”话再出口,我震惊自己语出的淡然和冷清。
“你身体还没好呢,等身体好了,咱再努力工作也不迟啊。”他小意的规劝这我,帮我掩被角。
“叫你拿就拿,那来这么多的废话”,这句话在心腔咆哮,冉冉回响,语出却越发的淡然无波,“我不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哪是……?”
“我想给我们的孩子写点东西。”
他呼吸一顿,神情倶碎,“你等我,我去拿。”
我知道我的这句话重扎在他的心上,他疼了!他终于疼了!实在是太好了!
我就是要让他跟我一起疼,一起疼,一起疼……
我苦命的我的孩子,孩子,妈妈是一个无能的人,妈妈什么也不能为你做,只能为你写几句水子地藏:
孩子啊。
今日,妈妈已为你立了地藏,凡世种种与你有缘亦无缘,你最好不要牵挂,不要再牵挂我这个无能的妈妈。
孩子啊。
日后,不管在何时何地,每秒每分,我都会祷念你,愿风能助你日鲤跃龙门,位列更高的仙班!不要再来这个无情的世间,苦苦度日……
我的孩子啊,我说再多,也无法补偿对你的伤害。
可是,我仍想给你升起“鲤帜”。请你接上这儿童的布福幡祉。
我的孩子啊,谢谢你选择了我这个无能的人做了你的母亲,昨天偷偷做的柏饼有点黏,你要小心一点慢慢吃,慢慢地吃,多喝水,多喝点水,别黏在了喉口,难受,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帮你。
妈妈,真是对不起你!
我的孩子啊。
——我狠心舍弃、扼杀了你,但我真是情非得已。
你有怨气,你不愿意放过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至你离开我的身体,我无一时安宁,无一时不后悔。
你常来我的梦中跟我相汇,逼问于我。
我口哑,道理句句,却无一个标点符号能为这句句撑住脚,终归是我对不起你!
忘川河边,枉死城中,听说有一区,里面有成群被丢弃的小孩。他们面上有鲜血,身有污渍,悲愤哀嚎怨恨这无情的世道······
无法出世,又无法转世,是余恨满腔的仇愤,怨怒。
我的孩子啊,乍一梦醒,妈妈心如刀割,碎成千瓣,你曾住过的房子,亦疼成齑粉······
我的孩子啊。
你不曾见过我一面。
我亦认不出你。
——只是,我们曾血脉相连,不容否认。
今日,我为你在心中立下永远的肖像,神位供养于我的心房。愿你能释然,愿我能赎罪。
或许,你会问,爸爸呢?
我……
你亦不曾见他一面。
他亦认不出你。
我的孩子啊。
世途茫茫,如你还是不能释怀,那么就请你再多一点耐心,等一等,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这个无能的母亲,在我有能力养育你的时候,你再来,再来,或我去寻你来。
到时,你可千万别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