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门是大开的，只是宫人们都侍立在门外，连出元也不例外。照例，再怎么样，也会有一个最近身的内侍侍奉左右。
上官凝于是出声询问：“你为何没有在暖阁内侍立，陛下有事？”
出元恭敬地答道：“回娘娘，陛下先前一直批阅奏章，奴才自然侍立在旁，可方才陛下吩咐，他要自己静一静，便把奴才们都谴出来了。”
上官凝没有说话。
他又补充道：“奴才看，陛下脸色不好，正好娘娘来了，可以劝慰一二。”
劝慰，劝慰什么呢？上官凝在心中苦笑。
走进暖阁。薄野琊正背向上官凝站着，他像是在凝视挂在墙上那幅彧朝江山图。
披麻戴孝，身形依旧挺拔。
清弄放下鸡汤，上官凝便示意她退下，顺带关上了暖阁的门。
“听闻你近日繁忙，万望保重圣体，我带了鸡汤来。不知你是否喜欢这味道，你先尝尝？”
上官凝一说完话，就后悔自己说出来这样蠢的话，在心中暗自埋怨自己。
上官凝已经想象到他不转过身来，，只是冷冷地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或者干脆闭嘴，搞得上官凝像一个一厢情愿的傻子。
但薄野琊转过身，一双阴鸷的眼睛突然柔和下来，但也清冷。
“看来你一点也没有适应你的身份。”他目光转向眼前这个一身素白，却依然气质非凡，美貌依旧的女子。
上官凝也打量他，他明显瘦削了一些，看起来比以前更加难以亲近。
不出所料，气氛很尴尬，上官凝本就压抑的情绪愈加浓烈。
“臣妾听闻陛下近日日理万机，十分操劳，万望陛下保重龙体。臣妾特地熬了鸡汤，为您滋补，不知这汤是否合陛下的口味，请陛下品尝。我应该这么说话吗？”
“看来你不是不会，是不愿。”
“是，我不愿，万分不愿。”上官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红了眼睛。
“在外也就罢了，只有你我，何必拘束。我想，我应该可以放纵一二，不然，我可要憋屈出病来了。”上官凝说着，坐到了离薄野琊最近的一个位置上。
“若朕不许呢？”薄野琊声量提高了几分。
“你许不许有什么重要，你觉得我会顾忌吗？”
“还以为你是来关心朕的，原来是来找朕的不痛快。”
诶，对哦，自己是来与他商议淑妃的事情，也顺便来关心一下他。现在看来，这么尽是挑衅了。上官凝在心中暗自感慨。
“我确实是来关心你的啊，不然带什么鸡汤，带我自己就可以气死你了。”上官凝想开玩笑来活跃气氛。
但场面一度尴尬。
看着薄野琊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上官凝红了脸。
怎么可以在他面前丢人！
“你这几日也很忙吧，说话都颠三倒四，傻傻呼呼的，不像是你上官凝的作风。”说着，薄野琊坐下，顺手拿起勺子，看向了那 鸡汤。
“作风，我什么作风？”
“说话不噎死朕不甘心的作风。”
上官凝想想：“你想听实话吗？”
“废话，快说。”
上官凝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说。那薄野琊，我们就要是夫妻了，我们的人生要被永远永远绑在一起了，我想，我们也许可以了解一下对方。”
薄野琊并不接话，只是静静地在一勺一勺地喝着那鸡汤。
上官凝继续道：“我今日确实没有往日那样“嚣张跋扈的气焰”，因为我觉得，你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双亲，接过了天下这样重的担子，这几日心里一定过得很艰难，我不想再给你添堵。当然，你这样一个从小被锻炼的太子殿下，板上钉钉的皇帝，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思想准备。也许你觉得没什么，也许我自作多情。但我只是以我之心度你之心，一颗为人子女，责负天下之心。”
薄野琊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她很特别，纵然以前和自己有很多不痛快。今日听到她这样说话，觉得，很温暖。
薄野琊从小感受到的父母亲情是如此之少，性子的冷漠一部分便得于此。由于太子的身份和一直被灌输的责任，天下，苍生，这份看似冷漠的性格被显露到了极点。
但上官凝恰好相反，从小到大，父亲母亲，祖母和哥哥的宠爱，让温暖的亲情深植于上官凝的内心。她的心一直是热情的，活泼的，就算是面对现在的薄野琊，上官凝这一刻竟疯狂地生出想要温暖他的想法。
“众人都觉得朕很难琢磨得透，其实，上官凝，你也很难被看懂啊！”
“哦？”
“朕原以为，你和朕所有的接触，都会建立在对立，傲视上，你不肯让朕，朕也不肯让你。但是我们也要有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的时候。”
“当然，私底下，要和你闹，我也不会有所收敛。但我也很明白自己的责任。大事和你商议，自然会认真对待。”
“我们……”薄野琊抬头看向他“真的还挺像的”
上官轻笑：“你平时总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众人都很怕你的。我那么活泼热情，哪里和你像了？”
薄野琊一时语噎。
其实上官凝一直好奇，为什么薄野琊总是表现出这样的性格。但那日陛下驾崩前，她好像知道了。从小到大，没有被父母当作小孩子教养，而是当作日后天下的掌权者教养，这样沉重地长大，养成那样的性格也不怪了。
上官凝想试着和他”正常“交谈。
“怎么样，好喝吗？”
“嗯”他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再一次撞进上官凝的眼神，望见此刻上官凝真诚的眸子，声音很轻地回答。
“嗯算什么意思，到底合不合你胃口？”
“合-朕-胃-口。”薄野琊故意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他接着说话：“听说，你厨艺很好？”
“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你哥哥。”
也对，除了上官朔，薄野琊还能从哪里了解上官凝呢？
“对啊，我擅厨艺。”
“这是你做的？”薄野琊示意面前的鸡汤。
“不是，我哪有时间啊，我也忙得不亦乐乎。”
“也对，那你这么忙，还专门来送鸡汤？”薄野琊知道她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但自己不自觉就问出了这样蠢笨的问题。
“不是专门，是顺便。”
“那你说正事吧，不要浪费时间了。”薄野琊放下勺子，正襟危坐。
“我们没有在浪费时间啊！”上官凝脸上莫名地激动，倒搞得薄野琊心中云里雾里的。
“你方才和我说话的口吻很特别，不像是你薄野琊的风格。”
薄野琊的脸色却明眼可见地暗了下来。
上官凝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失望地说：“现在又即刻恢复到了你薄野琊的风格，没意思。”
“上官凝，你想做甚？”
上官凝是想，通过自己的引导，也许可以把眼前这个性格冷淡之人变得有生气一些。可薄野琊这一问，让上官凝意识到自己也许在自作多情了。
帝王有帝王的气性。
“无甚，和你说话而已。”
“说正事。”薄野琊命令似的语气。
上官凝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