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琊见上官凝回答得爽快，于是问道：“何以如此肯定朕不会顺着他们的意见，迫使你收手？”
“因为你不蠢啊。”
“如果我是你，我的后宫有人能站出来管理这些污糟事，惩处奸佞，清除祸患，以肃宫禁，我必定大力支持。”
“此话不错。”
上官凝说得很对，不过薄野琊还听出一层自夸的意思来。
“更何况，就算有人不满，矛头也是指向我，你甚至可以独善其身。”
上官凝说着，有些无奈。
“才当了几天皇后啊，就要得罪多少人喽~”
上官凝语气满是自嘲。
“你方才说得不错，却还漏了一点。”
“嗯？哪一点？”
“朕可是真心诚意要护着你的，所以无论他们上奏怎么夸大你的行为，皆一律驳回。”
“哦~”
上官凝微微点头。
“这话说得倒有些以公徇私的意味……”
薄野琊笑了，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还要被冤枉。
“于公，你做事有益宫闱，朕自然支持。于私，朕护着你。只此两点，这可不是以公徇私，而是于公于私，朕都只有支持你这样一个正确的选择。”
此话倒是中肯，也很明理，正是上官凝想听的。既没有忽略上官凝在此事上费心费力，也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
“嗯，有你此话，也不枉费我真的着手去做这些事儿。”
上官凝眉间升起肃意，继续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看尚方司的审讯。我倒是做不了什么了。”
“尚方司是做事做老了的，再加上你的人，做事已经极为迅速了。”
“等这边审讯出结果，若果真牵扯朝中大臣，必要三司会审。那时，明面上，我就不能过问，你就会忙起来了。”
对于“忙”，薄野琊已经忙得有些麻木了。
“这几天朕才将将松活一点，你就给朕派活儿了。”
“欸欸欸，可不是我给你派活儿。没有奸人作妖，我就不用整治，更不用劳烦你。我还累呢，还赖我？”
上官凝赌气似的快走几步。
薄野琊也快走几步。
“别恼，别恼~朕一时失言。”
上官凝未语。
“嗯？”虽然见她脸上并无愠色，薄野琊却想听到上官凝实实在在地说出话来。
“不恼，我不恼。谁叫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呢。”
上官凝这是默认了薄野琊方才是在“犯错”，不过他并未“狡辩”，倒是顺着她的话，一个劲儿地给她戴高帽子。
“古语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要朕说，谁能比朕的皇后更加宽容大度呢。”
上官凝扬头“知道就好。”
“朕敢夸，你就敢接啊？”
“朕才一句话不如你意，你就快步要走，可真是宽容大气哩。”
薄野琊打趣起来。
“我终究没有真的恼你，方才玩笑话而已。某人真是‘小气’，还暗戳戳地讽刺我。”
要论起诡辩，上官凝可是一把好手，此时也有意要和薄野琊打起嘴炮来。
“哦~朕倒成了心胸狭隘的那一个？”
“那可不是？”
上官凝踮起脚尖，拍拍薄野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记住你方才的话，你的皇后才是最宽容大度的呢，好好学着点儿。”
薄野琊拉过上官凝正要收回的手，笑颜中带着一丝暧昧，“近朱者赤，要朕学习你的好处，你也得和朕亲近些吧。”
上官凝故作不知，反问道：“你都 牵起我的手来，难道还不算和我亲近？”
薄野琊笑而不语，只是手指在上官凝的手心摩挲着。
上官凝的手心热乎，温润顺着薄野琊的手指，漫流全身。
但不久后，薄野琊便放开了她的手，恢复了庄重肃穆的样子。
出元出声道：“陛下，娘娘，前方就是尚方司了，容奴才先去禀报？”
“不必。”
薄野琊和上官凝想得一样。
“只是进去看看而已，不必禀报。”
帝后竟一同来到尚方司这样的地方，不免让人联想到尚方司审讯的案子，让人为之一紧。
和其他宫殿一样红墙绿瓦，但尚方司的宫墙都要高出许多，压抑和禁忌扑面而来。
门口侍卫和大门内巡视人员皆肃然。
走进宫门，忽强忽弱地听到鞭挞声，夹杂着被酷刑蹂躏之人的呻吟，痛苦的哀嚎……
院内不种一棵树，连株草也不曾看见。倒是抬眼可见的，配着长剑，不苟言笑的侍卫们。
众人皆伏拜。
薄野琊未掷一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便与上官凝继续向前走去。
到了室内，厚重的墙壁仿佛隔绝了外边所有的光亮，只能凭借烛火，审视这里的一切。
才走几步，潮湿污秽的恶心，新旧血液的腥臭，和着整个封闭空间的霉味向人的鼻腔袭来。
侍奉的人贴心地为薄野琊和上官凝递来了带着淡淡熏香的手帕。两旁的侍从提着宫灯，照亮这点了蜡烛还是昏暗的牢狱。
她和他烨然若神人地走进这人间地狱。和刑房中猪狗不如的囚犯相比，薄野琊和上官凝的光鲜亮丽更让人明白，生死折磨只在君父的一念之间，这就是皇权。
越往里走，所严刑拷打之人便更为重要，此次涉事之犯，便悉数被关押在最里面的刑房中。
薄野琊略停了几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压抑，昏沉。
上官凝拒绝了月舞递来的手帕，转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旁边正以手帕掩鼻的薄野琊。
上官凝料想薄野琊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刑房中的血腥，不至于掩鼻而行。他此刻的行为让上官凝由衷感叹一句：
“娇气~”
上官凝声音不大，这话却正正好好落在薄野琊心上。
她形容皇帝，娇气？
薄野琊侧眼看向她，不反驳什么，只是果断地拿下了手帕。
并用一贯硬气的脸色迎上上官凝仍戏笑的脸庞。
出元接过薄野琊随手扔来的手帕，欲言又止。
但他踌躇再三，还是出言道：“陛下，今早太医才叮嘱奴才，您要多闻受清新之气。这腌臜之地，全是些污秽血腥之气，还是掩着口鼻吧。否则，您的鼻子又要受痛了。”
此话进上官凝的耳朵，让她的笑容逐渐凝固。
她有些后悔方才所言。
薄野琊正过头，故意阴阳道：“小病小痛的，老毛病了。痛便痛吧，总比被人道娇气的好。”
他说完，瞟了上官凝一眼，便自顾自要向前走。
上官凝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哑笑。
她也不反驳，只是主动去牵薄野琊垂在身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