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维多利亚
台上，沈墨表情阴沉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谱子。
现在工作不好找，想要尽快赚到钱，又不想突破自己底线，维多利亚的钢琴兼职是目前自己能找到最好的选择了。
之前她也试着想要找钢琴家教和钢琴培训班，但一方面她钢琴仅仅是演奏水平，理论知识其实并不是很有优势，没办法教人；
另一方面，现在整个经济环境都不好，那些有资历有技术的钢琴老师都在排队找机会呢。
要不是她还算青春靓丽，维多利亚的工作也轮不到她。
现在她还跟其他人分享维多利亚上台机会，不然急需用钱的她，也不可能每周只来四天，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正在沈墨想着心事时，身边蹲下来一个少年，帮她捡起地上的谱子。
她抬头看去，这个人，自己见过，于是轻声道谢。
“你刚才弹得是《月光》吧？我听过，德彪西。”少年表情有点局促道。
沈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回头继续整理琴谱。
少年仿佛受到鼓励，连忙紧张的介绍自己：“你开学那会咱俩见过，上次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王阳，太阳的阳。”
默默整理谱子的沈墨，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回头看着他。
王阳看她转头，露出了笑容。
沈墨仿佛被他阳光纯净的笑脸感染了，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啧啧，这是看对眼了啊？一个见色起意春心萌动，一个被这种纯净蠢萌击中死寂的心房。
在不远处看戏的黄青，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对于沈墨，他绝对是敬而远之的，她从小受到伤害，心灵的创伤需要真诚的包容和呵护来治愈，黄青目前是做不到这点的。
如果强势介入她的生活，以沈墨的性子，黄青真怕哪一天在熟睡中就被她噶了。
再说，她的长相也没长在黄青的审美点上，何必为难自己呢。
这边，沈墨在其他客人的抱怨中，停止了和王阳的聊骚，坐在钢琴前开始演奏。
王阳眼神痴迷的看着台上的沈墨，目不转睛。被现场保安赶了两次才不情不愿的走下台，准备找个位置好好欣赏他心中白月光的演奏。
四处踅摸的王阳，在某一瞬和黄青四目相对，看着黄青戏谑的目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青…青哥。”
王阳在黄青眼神示意下，磨磨叽叽的走到他身边，低着头不敢多说话。
“黄青”比他大五岁，以前同住在钢厂宿舍区，小时候王阳因为调皮捣蛋没少挨“黄青”的揍，当然也没少替他出头。
“本事大了，都学会到夜总会撩妹啦？”
黄青似笑非笑看着臊眉耷眼的王阳。
这是个有文青病的少年，梦想着做个诗人，具有浪漫主义精神，最终为了救心中的白月光沈墨，淹死在小凉河里。
这一度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王响悲痛欲绝，母亲罗美素更是接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
“没有…我不是……我就是来找同学的。”
王阳结结巴巴解释着。
“是不是还打算应聘服务员，跟同学如影随形啊？”黄青下巴朝沈墨点点，说着他在剧里的做法。
王阳没听出他这是在嘲讽，双眼一亮，期待的看着黄青，“青哥，你看我这高中毕业快一年了，钢厂也进不去，这不能一直瞎混吧。不如你让我来维多利亚打工得了，还能赚点钱补贴补贴家里。”
黄青叹了口气，这孩子没救了，已经彻底迷沈墨身上了。
记忆里王响在“黄青”父母双亡后的仗义帮助，和王阳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青哥，青哥”喊的画面一一浮现。
“服务员可是伺候人的活，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怎么可能干的长，再说你这目的就不单纯我干嘛让你进来？
王师傅要是知道你在维多利亚工作，还是我招进来的，还不得天天在我耳边唠叨。”
“求你了哥，我保证好好干，不怕苦不怕累不惹事。你也不能看着我光在家啃老吧。”
王阳一个劲的哀求，其中绝大部分是因为想离沈墨更近，也有少部分原因确实想赚点钱。
剧中他拿到工资后就给老爸王响买了件红毛衣，说明也是个有心的孩子。
而且现在是下岗潮时期再加上金融风暴，东北啥都不会的高中毕业生，真不容易找到好工作。
黄青考虑了下，勉强点头道：“行吧，先让你在这干着，我看你表现，有人投诉的话，就立马给我滚蛋，而且上班的时候也别瞎往那边凑。”
看着黄青指向台上，王阳讪讪笑着，不过还是做出保证：“哥，你放心，我指定老老实实干活。”
“行吧，你明天过来找葛总报道，另外，别跟你爸说是我答应你进来的！”
王阳立马举起手指发誓：“哥，我保证谁都不跟说，就说我自己面试进来的！”
说完屁颠屁颠跑出黄青视线，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偷看沈墨去了。
“青哥～”
就在黄青打算准备找个地儿吃果盘时，一声娇媚入骨的叫声从身后传来，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黄青转身看着红衣红皮裙的殷红，身姿袅袅的从身后走来，表情端庄淡雅，完全不像刚才发出娇媚声音的人。
“殷红啊，怎么没去包间？平时这个点你不都是最忙的吗？”
殷红给这个不解风情的小老板一个白眼，白费了她花钱买通服务员通风报信，虽然堵着人了，但小老板对她还是这么冷淡。
“我这不是听到你过来了嘛，其他客人哪有你重要，走，我带你吃果盘去。”
说着拉着黄青的手，白嫩嫩的指尖勾了勾他的手掌。
黄青看了看发痒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殷红，任她拉着去了房号三个六的包间。
“来，青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巧云姐，这是丹丹，这是慧云。”
“黄青”基本每个月都要来一趟维多利亚，基本都会选那些无人问津的下岗女工，而且只吃果盘不喝酒，小费也给的多。
这事经常往她身边凑的殷红非常清楚，所以这次主动选了一个年老色衰、两个长相平平的。
几人吃着果盘说说笑笑，仿佛老友聚会一般。
殷红拿着话筒站在屏幕前活跃气氛：“一首杜德伟的《情人》送给青哥，希望他能喜欢！”
几个女的都捧场的鼓掌叫好。
“情人，爱却更多，
虚情假意的话不说，
只用一颗真心，默默爱我，
最珍贵的感动尽在不言中……”
一曲歌毕，殷红看着默默吃瓜毫无反应的黄青，撅了噘嘴。
“巧云姐来一个！”殷红把话筒递给李巧云，见推脱不掉，李巧云点了首《阳光总在风雨后》。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风风雨雨都接受，
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唱着唱着，李巧云有了点梗塞，强装笑脸道：“今天不在状态，没有发挥好，丹丹来一个！”
说完，落寞的坐在包间一角。
丹丹点的歌让黄青为之侧目，竟然是腾格尔的《天堂》！
“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其貌不扬的她，竟然抓住了这首歌的精髓，唱出了对家长的思念之情。
结束后，黄青好奇凑过去问道：“丹丹，你不是桦林人？”
丹丹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桦林的，不过我表姐在法国打工，赚的不少，我打算过段时间也过去看看。”
这么巧？
虽然去法国打工的下岗职工也不在少数，黄青还是试探问：“不会是叫丽娜吧？”
丹丹一脸惊喜看着他，“青哥知道我表姐？”
看来人对上了！
“不熟，之前去后街吃饭，听那边的老板娘提了一嘴，说正装修店铺那家就在法国打工，叫丽娜，所以随便问问。”
“那就是我…我老公的表姐。”
丹丹低下头，很快调整情绪，憧憬道：“听说那边做保姆一个月两千欧，除去花销一个月能剩一万寄回家呢。”
黄青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觉得这件事怎么听都不靠谱，旅游签证打黑工，语言还不通，怎么可能挣这么多，人家当地正式职工每月才一千多欧呢。
但还是祝福她：“那就希望你过去发大财！”
丹丹开心的笑着，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
一直沉默寡言的慧云，在其他人怂恿下，唱了一首老歌《舞女泪》，声情并茂的演唱，听的四个女人暗自垂泪。
得！这个场子算是砸了！
在黄青一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后，几人就草草结束散场。
黄青在殷红失望的眼神中潇洒离开，殷红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失落的笑笑，转身走向相熟客人的包间。
维多利亚后门。
黄青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又环顾了一圈或蹲着，或扶着自行车的大老爷们。
他们沉默抽着烟，没有人有聊天的兴致。
这些人，都是等着接在维多利亚打工的媳妇。
慧云匆匆从后门走出，没有看到角落的黄青。
她上了一辆自行车后座，抱怨道：“都说了我自己回去，你怎么又来了？”
男人沉默半晌，看着浓妆艳抹的媳妇，咬牙道：“要不，还是别干了吧……”
“不来这边我们怎么活？我们现在下岗没收入，你妈还住着院，李建国你告诉我，我不干这个咱们怎么活？”
看着情绪激动的媳妇，李建国默默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一言不发的骑着自行车远去。
慧云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我也不想来这边，但不来我们活不下去啊……”
后门处一片安静，几十个男人聚在一起，却落针可闻。
只剩下慧云的那句“怎么活”飘荡在阴沉沉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