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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们强势围观黄青的操作,没等最后一批文章印完,太监就把干透的印刷品递上。

黄青调配的油墨,几分钟就能完全干透。

拿到书页后,宰辅们又是啧啧称赞,这些书页可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印出来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此种印刷术的便利之处。

一直沉默的狄青,突然朝仁宗躬身作揖道:“恭贺官家得此利器,我大宋必将文教大兴!”

仁宗大笑:“哈哈哈哈,狄卿此言甚矣,朕也觉得活字印刷术乃国之利器。”

他得意的扫视一圈其他宰辅,对他们惊叹的模样颇为满意。

这可是我侄孙儿做出来的!你们这些家伙,平时威逼我的时候特别有本事,现在倒是找一个有如此功能强大的文教利器呀!

其他进士出身的宰辅,看到皇帝瞄过来的眼神,也才反应过来,不禁懊悔。这种事情怎能让一个武夫抢了先!

孙沔高举《御制集》,大呼:“官家,对阿谀赞贺之词不必在意。此时更应尽快推广此法,可命将作监制作,国子监书库试刊印。”

国子监书库是朝廷通用书籍和材料的主要印刷处。比如各种公文范本、工作报告,都是先由国子监书库印好,再由官员填上关键内容即可。

同时书库也会印一些书籍,发行到民间赚取外快。书库的日印刷量,多时会超过上万张。

孙沔在狄青后第一时间发言,并给出具体的施政措施,就是想打狄青的脸。

他对这个直属上司可没有多少尊重。

尽管他的枢密副使是因为和狄青一同带兵镇压了广源州侬智高造反,担任主帅的狄青把功劳都算在他身上,这才当上的。

可那又怎样?

他是文臣,就该看不起狄青这个“贼配军”,哪怕狄青官位职权比他大,他依旧毫无心理负担的当面呵斥。

这就是文人风骨!

而其他文臣也没觉得孙沔有什么不对,他们也早就看不惯狄青一介武夫竟能与文臣并列,并跻身于核心决策圈当中。

这还是不是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大宋了?

狄青神色黯然,高大的身影佝偻着,悄然退到阴影处,脊梁也不自觉的弯了下来。

黄青看了一眼狄青,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他人微言轻,说任何话都不会有作用,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思想和立场有问题。

这种歪风邪气,等自己真正掌权后再试着纠正吧。

此时,他正在指导欧阳修排版活字。

欧阳修也是有意思,别的大臣都在跟仁宗讨论怎么推广活字印刷术,他偏偏想要亲自验证此法到底可不可用。

就这政治智商,也怪不得朝堂上一有争分他就要受牵连。

但耐不住人家有才,都名流千古了,黄青以膜拜大佬的姿势认真给他讲解着。

“字的大小,叫做字号。由于是试验,小子只做出了两种,一种用于印刷正文,一种用于印刷注释。”

“这些是标点,用于断句。暂时只做了逗号,句号和问号,其他符号小子也有些头绪,正准备刻印。”

“这些是字表,分常用、备用、选用、罕见四种,主要用于归类,排字时方便取用。”

活字印刷术本就不难,欧阳修又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节,甚至还用黄青带来的活字印刷了他自己的一首词。

“妙!妙不可言!”

欧阳修乐不可支的抖着手中的书页,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活字印刷术,还是自己的词。

黄青偷眼瞄着欧阳修手里的书页: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麻蛋…这首蝶恋花我背过!

黄青下意识揉了揉自己手心,想当年他因为背错这首词,还被老师打了手心板。

这首词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欧阳修写的,李清照给作证: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

另一派说这词是唐朝的冯延巳所作,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引用时说是冯延巳的作品。

此时,醉翁给自己正名了!

就在欧阳修开心、黄青郁闷之时,那边的君臣也讨论出了大概。

先在国子监书库用活字印刷术印刷公文范本,用以验证其作用。

其他先贤文章,则需要召集学士和大儒进行校对后,再对天下进行刊发。

黄青对这个结果自无不可,只要不让自己主持就行,他没闲工夫跟那些文人扯皮。

仁宗的目的算是达到大半,而且宰辅们这时也没再劝说他立嗣,于是开心道:“黄青发明活字印刷术有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几个宰辅皱了皱眉头,发明此等有利文教的印刷术,赏确实是该赏的,但陛下竟然直接让黄青自己提条件,这未免也太宠爱了些。

万一黄青狮子大开口,陛下又金口玉言答应了,这将会开一个不好的头。

其他人看到发明东西竟能获得皇帝如此高的赏赐,那还不得拼了命的上供“发明”?

到时候朝堂上充斥着各种奇淫技巧,实不是国家之福。

黄青也看出相公们的顾虑,尤其是韩章,此时正大眼珠子瞪他。

他知道哪怕有自己这个榜样,大宋也不会重视科学技术。想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很难,改变一个国家的观念更难。

他也不在意什么奖赏,索性卖乖道:“陛下,小子侥幸发明出活字印刷术,能为陛下、为我大宋有所贡献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什么奖赏。

而且小子也是读书的,先帝曾说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小子要的东西,凭自己能力科举入仕自取便是。”

一番话不仅让仁宗很欣慰,也让宰辅们投来赞许的目光。

读书人就应该有这样的胸怀!

“有志气!”仁宗开心大笑,“不过有功就该赏,而今你年幼,官职就不提了,既然读书,那么朕就特许你出入馆阁,翻阅皇家藏书。”

“嘶……”

宰辅们听到这个奖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馆阁是什么地方?

北宋有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馆和秘阁﹑龙图阁等阁,统称馆阁。

明面上是分掌图书经籍和编修国史等事务的“图书馆”,实质上确是中枢大臣们的身份象征。

在北宋前中期,首相兼昭文馆大学士,简称“昭文相”;次相兼修国史,简称“史馆相”;末相兼集贤殿大学士,简称“集贤相”。

单从这几个宰相的称呼,就可以看出馆阁的特殊地位。

而现今陛下特许黄青自由进去馆阁,虽只是翻看藏书,但这个荣宠也是天大了。

几个相公当场就出面否决,此前从没有这样的先例,那些地方能让人随便进出么?

只是仁宗铁了心,死活油盐不进,任宰辅们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

在他想来,黄青贡献这么大,赏赐进出馆阁看书都算轻的。

自家孩子,既有心想读书,自己这个做姑祖父的,就应该竭尽全力让孩子成才。

去馆阁正好,遇到不懂的问题还可以请教里面的文人,馆阁里都是些饱读诗书的大拿,最次的也是新晋进士,对黄青学业大大有利。

宰辅们苦口婆心半天,也只是争取了个考中进士或者成年后不得再出入的限制。

无奈,几个宰辅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皇权社会,皇帝任性起来,他们还真没招。

也是仁宗太过宽厚,把他们惯坏了,宰辅们见劝不动皇帝,就把视线投到黄青身上,打算刁难刁难这个小儿。

“黄青……可曾有字?”

兼着集贤殿大学生的末相梁适开口问。

这位家世不一般,其父梁颢、兄长梁固均为大宋状元,世称“父子状元”,自己以父荫为官,因为受人看不起就跑去考了个进士,最终当了宰相,成为太傅。

黄青脸皮抽动,他不想提自己的字,但人家都开口问了,只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答道:“回梁相,草字水之。”

水之?

想着这位是将门子弟,梁适也就没多纠结他的字。

开门见山问:“既欲科举,经书学到何处了?”

黄青答道:“熟读《孟子》、《论语》,通读了《礼》《书》。”

此时还没有四书五经的说法,四书中的《大学》和《中庸》在南宋才开始盛行,而本经和兼经,要到王安石变法才细分。现在的进士科,诗、书、礼、易、春秋和孔孟都要读,最重要的是学诗赋和论。

梁适笑笑:“小小年纪,读通四本已是不易。师出何门?”

“国子学。”

其他宰辅听到黄青目前就读国子学,都是笑而不语。

国子学里大多是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嗣就读的,那些官二代哪会珍惜学习机会,整日把国子学搞得乌烟瘴气。现在的教育重心其实已经转移到太学了。

只有欧阳修最是实诚,许是刚才黄青耐心教他印刷术,让他好感备生,于是耿直道:

“国子学里能学到甚圣人之道,何不去太学?老夫可以代为推荐。”

欧阳修无愧于低情商的名头,一句话就把国家教育部的主要领导都得罪了。

因为国子学是直属国子监的,而国子监,就是掌管国家所有文教事物的机构。

欧阳修说国子学里学不到圣人之道,不是直接打脸国子监嘛。

这次轮到黄青笑而不语了。

梁适急忙岔开话题:“国子学里也都是饱读诗书的学究。吾且考考你: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作何义也?”

这是考他对《书》的理解。

这两句话摘自《尚书·商书·说命中》,意思是懂得道理并不难,实际做起来就难了。

但古代的考教并不是让你翻译经文,而是要说出对经义的理解。

大部分的读书人,对经书理解的不透彻,只能去抄那些大儒的注释,这是被允许的。

这也是为什么黄青之前说,掌握活字印刷术就掌握读书人的话语权,能让所有读书人把你的理解当做正确答案,那可不就成为你的拥趸了么。

别人质疑你,不用你出面,这些拥趸就能把对方骂死,到时候你还不是一呼百应,人脉遍天下?

听到这个问题,黄青的眉头一扬,他顿时明白梁适在为难自己。

因为知行关系一直是古代知识分子争论不休的话题。

围绕知行的争论是:实践难还是获得真知难。

现今主流认为:圣人已经把道理阐述的很明白,我们只需好好聆听圣人教导就为知,然后再去行。

也就是先知后行。

针对这个问题,如果想稳妥,黄青就可以以先知后行为论点,再引用先贤做论据,只要引经据典做得好,那就是一篇高考高分作文。

可他偏偏不想这么作答!

目前的大宋,有太多秉持着“先知后行”的读书人。

而这些人,把“先知后行”曲解成自己懒政的依据,他们无论做何事,都是想的很多,最终却畏难而裹步不前。

最后来一句“知易行难,古人诚不欺我”!

就是这种鸵鸟心态的士大夫们多了,最终把繁荣昌盛的大宋彻底断送掉!

国破时,这些读书人有节操的殉国,没节操的投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因为他们觉得“知易行难”,所以没必要“行”。

黄青打算改一改这种风气,也许一时半会看不到效果,但既然已经“知”了,那就去“行”。

黄青在梁适微笑中,铿锵有力回复道:“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知而不行,是为不知;行而不知,可以致知。是故:知行合一!”

梁适一愣,双眼瞬间瞪大看向黄青,呆呆立在原地。

不止梁适,刚才还一脸微笑打算看小辈卖弄的宰辅们,全都被这句话镇住,齐齐盯着面前的黄青,一言不发。

一瞬间,全场寂静。

还是仁宗最先打破这种气氛,他皱着眉头问黄青:“小七,此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这话太新了!也颠覆了目前读书人的认知,他怕此事传出去,黄青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黄口小儿,讨论知行争端已是不知天高地厚,竟发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言。

偏偏此番言论,比很多大儒的“知前行后、行必须知”来的更发人深省。

这个道理被黄口小儿首倡,那些自诩为大儒的,还有什么面目再讨论学问?

很多心眼不大的“大儒”,恼羞成怒之下,还不得活活把黄青给吃了?

并非纯粹文人、更多讲究政治手腕的仁宗,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黄青笑笑,却一脸的坚毅。

他明白这番言论可能会引起争端,也知道仁宗在为他好,想替他遮掩。

但他不打算逃避,其实心里也已盘算好了,应该不会有大儒没品的跟个十二岁的孩子过多计较。

如果这话能让其他士子听到,并付诸实践,就不枉费他抄袭阳明先生的经典。

想到这,黄青坚定道:“姑祖父,此虽是侄孙儿的一家之言,但侄孙儿确实是这么想,所以就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他指着铅活字道:“人人都知而今的印刷困难,书籍昂贵,致使读书靡费颇多。却没人愿意去改进印刷术,没人去着手让书籍传播的更容易些。

人们只会盯着糟糕的现状仰天长叹:知易行难!

可实际上,他们真的行了么?”

这话不仅让仁宗深思,也让厅堂里的宰辅们羞愧莫名。

黄青这是在打他们脸啊!

作为一人之下、万民之上,帮皇帝治理天下的宰辅,明明看出大宋的种种弊端,却顾忌这样那样的困难,不敢越雷池一步,深怕行差就错,步入范文正公的后尘。

这样的人,确实不如范文正公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