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今晚那个人会不会来。”
冯嘉玉坐在梳妆台前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这才是快要弄好妆发，繁琐的礼服还没上身，可是天已经快黑了。
虽然知道要与细作交手，危险又重要，可是她作为主人家身份和气度不能丢。
襄儒卿刚刚出去转了一圈，给今晚的看守与巡逻的人都耳提面命了一番。
另一边邱白来报说，乐舞坊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两刻钟就能抵达。
“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情报的话，那他们一定不会错过到东厂的这次机会，毕竟东厂掌握的情报不亚于锦衣卫，而锦衣卫那些人自视甚高根本不会邀请民间乐舞坊参与他们的宴会，所以这场宴会他们必须来，就算知道是鸿门宴也一定会来的。”
原本冯嘉玉还很担忧，“那这样是不是很危险，毕竟今晚会有很多王公贵族，万一动起手来，是不是有些冒险。”
“公主放心，与其躲躲闪闪，不如主动出击，我们也会做好防御不论是情报还是对场内宾客的保护。”襄儒卿向她保证。
襄儒卿为冯嘉玉簪上最后一只簪子，“公主今晚的任务很重要，要让这场宴会看起来像是正常的宴会，免得到时候人心惶惶。”
冯嘉玉点点头，“放心交给我吧，我可是东厂和督主府的女主人，更是大冀的公主，既然他们是想要窃取情报无论作为什么身份，我都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公主，一切行动的准则都是在安全的情况下，这一点您可以答应我吗？”
“当然。”
宴会开始前的一个时辰，乐舞坊抵达东厂，从后门去到给他们准备的房间里休息。
方墨装扮成来送茶水的下人，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画像上那个穿着绿衣服的人。
“可能是我没见过他的长相，只看过画像没对上人，或者对方使用了易容术之类的手段。”
“的确有这种可能，去叫姚岁明叫来，他能够为人易容，也能看穿易容术，如果真有比他手法更高明的易容术者，那大冀真的要警醒一下了，对了，你去的时候有没有闻到特殊的香味？”
方墨摇摇头，他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平时什么香都不使用，如果香味过于浓烈他甚至会打喷嚏流鼻涕流眼泪。
“要么是这人还没有到场，要么是他隐藏了自己真正的面目，蛊惑人心的那个香料还没有拿出来。”
“如果是后者，是不是可以说明那个迷惑人心的香料无法对特定的人使用，也就是没有提前使用就可以避开迷惑的解药，只要接触到就会中招，所以他们才没有使用。”
冯嘉玉已经尽可能地去还原当时闻到的那种味道，虽然肯定不是原版的香料，也达不到人家手里香料的效果，但至少闻起来是一样的。
东厂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闻过这个味道，就算记不住，他们也能知道这个味道。
为了保证他们的嗅觉不会产生误差，这几天东厂所有的银丹草香囊都被统一收起来了。
现在的东厂绝对不会出现这个味道，所以一旦发现有异常香味，必须立刻上报。
最可怕的一种结果，就是对方的香料厉害到让人闻一下就会中招，意识就会被对方控制。
银丹草没有毒性，但它的味道奇特，且气味扩散性与覆盖性极强，它的作用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真正发挥作用的东西的味道。
制毒高手吴杜研究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找到与之相类似的毒药配方。
“不过像这种能够让人迷失心智的东西，最好的‘解药’就是外部刺激，比如疼痛就可以迅速让人清醒过来。”
所有人一旦闻到银丹草的气味，就要用尽各种方法保持清醒，或者与其他人合作。
傍晚时分，陆续有宾客上门，襄儒卿作为主人必要在外迎接，甭管他们是不是自愿的，今晚人家都是来贺喜的。
东厂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来了这么多贺喜的人，襄儒卿大婚的时候除了布置火红喜庆了一些，人气与热闹程度和今日根本没法比。
这主要得益于冯嘉玉嫁入了东厂，以她为切入口，很多人会以自家女眷与之套近乎，借此拉拢站队。
而襄儒卿也因为冯嘉玉的出现逐渐走向阳光下，因此也结识了很多以他本身无关身份的友谊。
一来二去再加上一些巴结拍马的，还有迫于形势的，更有锦衣卫这种要来嘲讽的，总之今日的东厂格外热闹，有史以来头一遭。
不过这么多人能来愿意来东厂，最主要的还是得益于，今晚的宴会是太后亲自下懿旨举办。
否则即便有冯嘉玉和襄儒卿的身份权利，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走进东厂。
说到底还是宦官的地界，若不是看出太后与皇帝已然联手，他们又确实看重襄儒卿，绝不会有这么多人来走这一遭。
还好听说文阳公主好些天前就开始打扫整个东厂，这才让众人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人到得差不多了，冯嘉玉就到花园与女眷们一起聊天，邱白在远处跟着她。
这花园说是东厂的花园，其实与东厂相隔很远，今晚的宴会也是在这举办，从大门进来向右拐就可以不用走过东厂的大部分建筑。
不断有人来向冯嘉玉问安，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
冯嘉玉始终保持着优雅的仪态，有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姑娘上前来与她问安，身姿轻柔五官明艳。
冯嘉玉瞧着舒心就让她抬起头来，“这位妹妹我是头一次瞧见，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殿下，小女崔氏，您唤小女蓉儿就好了。”
“蓉儿，这名字衬你。”
“谢公主殿下夸奖。”
“瞧着你眼生，何时入京来的？”
“小女自小生在京中，只是父兄官职低微无缘面见公主，今次是因着父兄升迁才得机会拜见公主一回。”
“这花园可喜欢？”
“是，这花园精巧秀丽，趣味盎然，夜晚点起了灯更别有一番趣味。”
“那边好好逛逛吧。”
“小女告退。”
待那人走后，冯嘉玉说自己去看看席面是否备好，别误了时辰。
这次冯嘉玉没让她相熟的几个姐妹来凑热闹，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
何令新原本特别积极，说什么都要来根本劝不住，结果今天白日里因为太兴奋在家里练枪的时候把自己摔伤了，这下子估计三个月不好多走动了。
这边冯嘉玉前脚迈出垂花门，后脚就打了个手势招呼邱白上前。
“去告诉你们督主，那个白衣服的女子就是那画像上的人，而且与我当时所见之人别无二致，只是性别不同。”
就在刚刚那崔蓉走过来的一瞬间，冯嘉玉就闻到了那股奇特的香味，她下意识在衣袖下掐住了自己的胳膊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不敢和她说太多又不想让对方察觉蹊跷，冯嘉玉下手那叫一个狠，露出手臂内侧都已经红了一大片。
“就是她虽然换了装扮也不是我当日所见的男子，但是那个香味不会错，这么多来问安的人就只有她身上有这股香味。”
“是，属下这就派人禀告督主，需要派人去跟着她吗？”
“远远地悄悄地，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是。”
襄儒卿这边听了消息，虽然他是个宦官，但在这种场合，他还是不方便到女人堆里去。
而且他是今日的主人公不能凭空消失，所以只能让姚岁明改扮装束去看看那个崔蓉是否使用了易容之类的手法。
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改扮装束的姚岁明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而且还是改扮成女子，所以他开了个条件，“还希望督主能帮我搞了两方墨块，要徽墨。”
“你那嘴一张一合要徽墨，说得可容易，罢了，到时候你自己去库房里挑。”
见姚岁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襄儒卿主动加码，“笔墨纸砚你随便挑，只要你能完成好这次的任务。”
听了这姚岁明立刻跑去换衣服，马上他就是‘姚婆子’了。
没想到姚岁明扮做婆子还挺合适，他是男子身材实在是没办法装扮成小姑娘。
像那位就算是男子可人家本身底子好，长得漂亮，身材又不算魁梧，修饰一下自然就和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了，但是姚岁明不行。
不过他装扮成婆子最合适，毫无破绽，他很快找到了那位美貌动人的崔蓉。
让姚岁明惊讶的是，崔蓉没有使用任何易容手段，甚至都没有涂脂抹粉，真正的天生丽质。
而且就姚岁明近距离观察得出的结论，这人九成九是个女子。
这就和冯嘉玉当时所见有所出入，或许是冯嘉玉当时看走了眼，在一群男子中看到他，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也是男子，或者当时她装扮了一下，让自己有了些男性特征。
很快对这位崔蓉姑娘的身份调查也出结果了，京中崔姓人家根本没有这样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儿，即便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也根本没有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崔姓女子。
所以她不是以正当手段进来的，她没有请帖不是从正门进来的，但是今日戒备森严不可能有人翻墙进来，她到底是怎么躲过那么多伤眼睛进来的？
“现在不要纠结她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捏造的身份，盯紧她才是重点，绝对不能让她离开视线范围，注意她的所有举动，有情况立刻汇报。”
宴会马上就开始，所有人都会集中到一处，这便是最容易动手的时候。
可是宴会举办的花园与存放档案卷宗的密宗阁相距甚远，这也是襄儒卿最终还是选定在东厂举办宴会的原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该在其他地方反倒分散人手，鸿门宴都摆了还怕距离远近。
虽然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何种毒药或是迷药，吴杜都尽可能地准备了应对手段。
在存放卷宗档案的密宗阁，点燃了一种能够削弱大部分毒药药性的香料。
而且这种香里面有艾草，气味浓烈能够增强辨识度，一旦闻到不是艾草味道的气味，大家也能迅速反应过来。
花园里一共摆了二十三桌席面，每一道菜都是冯嘉玉亲自确认了菜谱才开始制作的。
每一个人座位，都是冯嘉玉得到了确切答复后仔细敲定了无数遍，才最终确定下来的，这座位也是有很大学问在里面的。
比如说这个不能和那个一起坐着，
那个又不能和另一个一起坐着，
这个可以和另一个坐在一起，
但是另一个未必想和他坐在一起，
……
为了安排好这场宴会，冯嘉玉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因为她知道这不只是一场引诱细作来自投罗网的鸿门宴，这更是她的丈夫苦心经营的东厂的一次庆祝。
这原本该属于东厂的每一个人，但是现在他们却要忍耐住心中的欢喜，守在岗位上，甚至是对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笑脸相迎。
冯嘉玉一想到这些就心痛，这些站在最暗处守着大冀的人，本该得到更多的尊重，可是却没有。
以往每年的庆祝宴会就只有他们自己人，大家关起门来喝喝酒，聊聊天，仅此而已。
根本不会有其他人关心他们究竟熬过了多少个年头。
为了弥补大家的缺憾，冯嘉玉以东厂的名义给大家发放了一份银钱。
又自掏腰包以她和襄儒卿的名义给大家又发了一份银钱，并且承诺大家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会为所有人补办一场宴会。
东厂冯嘉玉嫁进来之后就打开了一条人脉网，这条人脉网是光明正大铺开在明面上的，带来利益的同时也会带来麻烦，就比如冯嘉玉一直头疼的座位问题。
“虽然我都很苦恼，但是我乐在其中，所以你不用这样愁眉苦脸的，我其实很高兴的。”
襄儒卿看着冯嘉玉，每天都对着名单来来回回的修改分外辛苦，就想着何必去在意他们的恩恩怨怨。
愿意坐在这里就坐在这里，不愿意坐在这里就滚出去吃。
可是冯嘉玉却说，“到时候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因为这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宴会，无论因为什么都绝对不能出一点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