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玉被章麟的举动吓了一跳,努力保持镇定地将章麟虚扶起来,这种时候气势不能丢。
“丞相大人言重了,世间真假公道自在人心,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您被那女子哄骗也是出于对先帝的责任,所以这一拜本公主佩服,天下人佩服,我大冀朝的丞相,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真正的担当。”
漂亮话谁还不会说了,冯嘉玉如今也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虽然讨厌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话方式,却不得不承认,这些漂亮话有的时候是真的能规避很多麻烦。
随后冯嘉玉也回以俯身一礼,“本公主钦佩章丞相的担当,也接受丞相的道歉。”
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就在这一跪一礼中收了场,可谁都知道,章麟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的计划就这样轻易瓦解的。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因为他自身有着绝对的实力,第一次没能将冯嘉玉拉下马,不代表他没有后手再选一个倒霉蛋。
“但是至少这之后的三个月我们可以稍微松一些了。”
“不管是思过还是罚俸,总觉得他并不亏什么,更像是拿钱买了三个月的休沐,他可真会算账。”
这次因机缘巧合也好,是灵活应对也罢,事情总算是顺利解决了,但冯嘉玉内心却没有多少畅快的感觉。
“他虽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是我的情绪和心情一时之间很难恢复,他折腾这么久也不算是毫无成效。”
虽然这次的影响就像是在参天大树上钉了一根钉子,而且钉子也很快就被拔出去了,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可只有树自己知道。
若是树捂着伤处喊痛,就会被人说是矫揉造作。
女人啊,果然是不够大气。
自证清白不管是正是反,自证的人就是会不舒服。
还好冯嘉玉有国子监的各种事务要忙,空闲了还有丈夫朋友陪伴,真假公主的余波很快就消散开了。
古巧巧暂时就住在了督主府,冯嘉玉的计划是再过月余,等这件事情彻底翻篇了,古巧巧的家人也有下落了,到时候再将古巧巧悄悄送走与家人团聚,两全其美。
章麟闭门思过不过半月,真假公主的事情就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古巧巧的家人仍未找到,襄儒卿派人按照古巧巧给出的地点北上去寻,可当地人说古家早已在三年前就搬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襄儒卿收到这样的反馈后,心里不禁冒出个推测,也许古巧巧的家人早就已经。
这是章麟做得出来的事情,可襄儒卿不知如何向古巧巧解释。
她受了这么多苦,忍耐多年最后却得来这样的结局。
也许就是因为章麟视人命为草芥,他才永远与皇位擦肩而过。
襄儒卿与冯嘉玉商量了一下,想着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知道真相古巧巧也能早些看开,开始新的生活。
于是夫妻两人将他们调查到的结果和猜测,都告诉了古巧巧。
冯嘉玉担心古巧巧以为是他们不愿意履行承诺,故意敷衍她,所以赶紧补了一句,
“巧巧你放心,我们不会放弃调查,所有线索我们都不会放过,我向你保证,不会敷衍你,更不会弃之不顾。”
古巧巧红着眼睛,强忍泪意道,
“公主,其实您不说我也猜到了,可我总是要抱着希望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就相信他们还活着,不知道我家的房子还在吗?”
襄儒卿如实回答道,“已经不在了,原来的房子被推倒建了新的房子。”
古巧巧恳求道,“公主,请您允许我回辽城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我想回家看看。”
“好,等事情再平息一阵,我就送你回去,在此之前你就先在安颜学院和大家一起读书吧。”
对古巧巧来说,没有找到家人反而是好消息。
在事实没有确认前,她先学着慢慢接受,如此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接纳。
若是有一天她找到了家人,所有消化的悲伤都会变成喜悦一同迸发。
那日后古巧巧跟着冯嘉玉一起回了公主府,并且到安颜学堂和孩子们一起读书。
因为个子高挑,她和阿蓝一起坐在最后面,两个美人坐在一起那风景简直不要太美。
冯嘉玉与阿蓝相识也有三年了,安颜学堂建成之初,冯嘉玉就曾让她去旁听。
可阿蓝婉拒说自己还没学会太多字,去了也听不懂,后来冯嘉玉安排阿蓝教导姑娘们学习舞蹈,陶冶情操培养气质都很好。
虽然阿蓝不能说话,却和这些女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大家更是努力学会了一些手语。
年初的时候阿蓝经不住众人的热情邀请,就开始到课上旁听,就算只是听也好,多听就多学。
阿蓝就在老师和学生身份中来回切换。
如今古巧巧的到来让着安颜学堂愈加养眼,古巧巧两年多的闭关苦学,让她很轻松就能跟上课程。
其他课程古巧巧都完成得很好,唯独算术一窍不通。
在学堂中读书,和孩子们一起生活的愉快冲淡了一些对故乡和家人的思念。
可古巧巧的眉间还是萦绕着愁绪,难怪西子捧心会被奉为经典,美人蹙眉反而更惹人怜惜。
这期间冯嘉玉又一次见到了袁天斋,只不过这次袁天斋的态度是天翻地覆的。
中毒后他整整昏迷了三天,所有知情人都为他提心吊胆,更是折腾得吴杜每天都在骂骂咧咧。
如果不是有蒋云从旁协助,以及襄儒卿给的二十两银子做出诊费,吴杜绝不会去无天寨第二次。
那天早朝后襄儒卿便雷厉风行地将那七个人都带走了,阿刚虽然不舍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的家人那边还是要你去多加照顾。”
“督主放心吧,在土匪寨子里生活,不管男女老少都做好准备了。”
不管是自己随时会没命,还是身边人随时会没命,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那就好,不过这些人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况且他们外传的情报并不涉及官府朝廷,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寨子里的大家如何能重新接受这些叛徒,他们还是不要回来得好,这样反而对大家都好。”
袁天斋醒了之后就挣扎着是要去文阳公主府,哪怕是他根本无法独立走路。
阿刚自然是不同意的,只能捎信给襄儒卿,襄儒卿也同吴杜一样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来了无天寨。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着急要见我的妻子,袁当家到底要做什么?”
面对襄儒卿的阴阳怪气,袁天斋不为所动,只是很认真地问道,“文阳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你觉得公主会怎么样?因为你的愚蠢,公主已经被押入牢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公主遭受了莫大的屈辱,袁天斋,我以为你同师父不相上下,实际上你就是个傻子,自诩运筹帷幄实际上就是异想天开。”
襄儒卿的话说得如此难听,袁天斋依旧只是默默听着。
在他知道自己中毒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而且他被骗得很彻底。
所以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想去文阳公主府,他想要赎罪。
不但没有帮上恩师的孙女,还成了加害的帮手。
不过当他看到襄儒卿很快就出现在无天寨,并且听到襄儒卿阴阳怪气的话语的时候,他就知道文阳公主应该没事。
要不然他根本活不到这个时候,或许他会在东厂醒来然后面对无休无止的折磨。
“你说的很对,我无话可说,如果可以我想向公主道个歉。”
“省省吧,先解决好你自己家的事情吧,那个小翠姑娘我们昨日已经找到了,顺着河水漂到了下游,是中毒后被推入水中的,阿刚已经带人去善后了。”
“小翠是个好姑娘,是我害了她。”
“所以下毒的是那七个人中的一个?”
“应该没错。”
“人我已经带走了。”
“也好,不过是谁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
襄儒卿和袁天斋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有古巧巧在,事情早已水落石出。
袁天斋虽然很想求得冯嘉玉的原谅,却因中毒而无法下床行动。
醒来后的第五日他尝试着下床,差不多可以行走骑马后他立刻奔向城内,阿刚陪着他在文阳公主府的角门外站了很久。
冯嘉玉下朝归家得知此事,很是激动得命人将两人请进来了。
“公主何故见他?”襄儒卿不理解,他道歉与否都没有什么意义。
“江湖势力不容小觑,不一定什么时候时候就需要无天寨了,微末处才得真心,愧疚就是最牢靠的忠诚。”
襄儒卿立刻就明白了冯嘉玉的意思,“公主是想要将无天寨收入麾下?”
“正有此意。”
东厂再野,终究隶属朝廷,有些事情东厂做不得的就需要无天寨去做,就算只是打着无天寨的旗号也好。
对现在的冯嘉玉来说,无天寨简直就是个天降的助力,不收入麾下简直是暴殄天物。
袁天斋对她有着很深的愧疚感,同时他还感念着钟正岩的恩情,这都能促成她在袁天斋面前有很高的话语权。
其次便是章麟对无天寨也是虎视眈眈,可见江湖势力的重要,尤其是无天寨那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章麟想要却没拿到的东西,她自然不能轻易放手。
“袁当家身体还未痊愈怎么就过来了?不多休息休息没事吗?”
袁天斋一见到冯嘉玉走进来直接就跪下了,冯嘉玉早就做好了准备,面上不惊语气平淡道,“袁当家这是做什么?”
“草民袁天斋特来向公主赔罪,希望能得到公主的谅解。”
“我并未因袁当家如何,袁当家赔的什么罪?”
“公主自有齐天之福才没因草民的愚蠢举动而受到伤害,可草民自知有错就该来向公主赔罪。”
很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是时候步入正题了。
“既然是赔罪,那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呢?”
当下的袁天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冯嘉玉这是在诈他入伙,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能说是强强合作。
袁天斋跪伏在地,阿刚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姿势十分滑稽却很诚恳。
他不知道他的大当家要做什么,但就是愿意无条件的支持他,跟随他做任何事情。
“草民听凭公主差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当真?”
“当真。”
此时袁天斋已经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依旧坚持要向冯嘉玉赔罪。
“好,袁当家是个爽快的,先起来,我们坐下了。”
冯嘉玉的鸿门宴已开,只等着袁天斋入座。
袁天斋看着冯嘉玉嘴角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天寨虽然是山匪寨子,可是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对这世道不满,更对大冀朝廷不满,现在有机会可以让你们通过正道迎来你们想要的生活,袁当家意下如何?”
“公主是想劝我们诏安从良?”
袁天斋当时只觉得,文阳公主不愧是钟老先生的外孙女,心怀天下,慈爱众生。
在后来的多少年里,他依旧保持这样的想法,只因为冯嘉玉确实做到了她所给出的所有承诺。
“说让你们从良也好,让你们归顺与我也好,我们都清楚现在的世道还不足以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我希望你们暂时还能保持无天寨本来的样子,作为一股江湖势力与朝廷对抗,若有需要希望你们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公主是想帮助陛下扫清障碍?”
袁天斋问得很直白,但这样反而更好沟通。
冯嘉玉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当然我也不适合,可绝不能将这天下随随便便交给谁,为了让这天下能回归海晏河清,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公主大义,是天下万民之福。”袁天斋是真心佩服眼前人。
“袁当家都不想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就愿意帮助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