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主的气度，胸襟和胆识，无论公主认定的人是谁，我们都会站在公主身边，就算公主想要自己走上那个位置，在下也愿意随公主一试，无天寨并不是要反抗这个大冀王朝，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心怀天下百姓的君主。”
冯嘉玉的想法与无天寨不谋而合，只是无天寨此前不得正统之法，只能以激烈甚至过激的形式反抗，可这样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甚至会让整个寨子面临危险。
现在有人把一个‘从良’的机会摆在他们眼前，袁天斋当然愿意带着大家试试，他原本也没想让寨子里的人一直做土匪。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过几年他会组建一支军队，如此寨子里的人也就不必一直背着土匪的枷锁生活。
“袁当家如此爽快，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现在最有资格最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人，其实并不姓冯。”
袁天斋一副了然的表情，其实不说他也猜到了，“公主说的是太后娘娘？”
“既然连袁当家都有所耳闻，就说明我们没有选错人。”
袁天斋虽然从未见过程太后，却对他有所耳闻，真正是个奇人。
“太后娘娘已经有所行动了？”
“是啊，不过太后娘娘似乎并不知道我们知道她的想法并且愿意支持她，我一直都在找一个能和太后娘娘开诚布公聊一聊的机会，这次刚好是个由头。”
“公主是希望我们加入程家军？”
“这是个条件却需要等事成之后再商议，现在我们需要一股江湖势力，所以无天寨还要存在一段时间才行，但我会为你们争取日后名正言顺走出土匪寨的机会，与将士们有一样论功行赏的机会，当然了这是自愿的，不会强迫任何人。”
“公主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到，我们无以为报。”
“自然我也需要无天寨的全力相助，袁当家现在要做的就是同寨子里的人商量一下，不强求自然也不希望有人投机取巧。”
“是，在下明白了，后日午时无天寨的名册会准时送到公主府上。”
当冯嘉玉收到那本名册后，她终于与太后摊牌了，这是资本更是后路。
但她不是要和程韵玫争，而是要帮。
不过在见程韵玫之前，她要先与冯斌衡聊一聊。
“陛下，这些话还是由您去说会比较好，您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冯斌衡竟然也知道这些话早说，反而对他更有帮助。
他从未贪恋过这个皇位，如果有机会明天就可以卸任恢复自由，他恨不得从现在开始就不睡觉等着。
“能不能给我一日的时间准备一下？”
冯斌衡犹豫胆怯的老毛病又出现了，冯嘉玉摇摇头，“陛下，今日事今日毕，走吧，将您和我们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太后娘娘就可以了。”
冯斌衡手心出汗不说，就连声音都在抖，他竟然要和太后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这三个人如此齐齐整整的来找自己，必定不是为了聊家常。
程韵玫叫人上了茶点，遣退宫人侍从，也不说话只慢慢品茶。
冯嘉玉用眼神示意冯斌衡快点呀，就连襄儒卿都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可他嗫嚅着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程韵玫将手中茶盏轻轻一放，细微但清脆的声音震得冯斌衡一激灵，还以为程太后要训他，立刻坐直了腰板。
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母后，儿子有一事需得向母后坦白。”
程韵玫觉得很有趣，看向冯斌衡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儿子以为母后比之儿子更有帝王之能，儿子自认为不是个做皇帝的材料，与其在皇位上庸庸碌碌几十年毫无建树，甚至让大冀陷入危难，不如让能为大冀百姓谋福祉的人做皇帝，也是我能为大冀百姓做到一点功绩，
儿子没有什么大志向，更没有什么大能耐，只想做个安稳度日的人，若能走遍名山大川，品诗论道更好，所以儿子愿意倾尽所能助母后一臂之力，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各归各处以各得其所。”
冯斌衡说完话后就鹌鹑一般低下了头，刚刚还挺直的背脊缩了缩，嘴唇在抖，手脚都在抖。
虽然这段话说得些许窝囊，但至少冯斌衡能说出来，这就是他的进步。
程韵玫手指轻敲桌面，看向冯嘉玉夫妇，“你们也是如此想的？”
两人立即起身异口同声道，“儿臣愿倾尽所能，为母后铺路，辅大冀之君，为百姓谋福祉。”
“就这么相信老身？要知道老身可不姓冯，冯家天下让一个外人坐，岂不是玩笑？”
程韵玫揣着答案问问题，她想要的不是答案，是态度。
她和冯嘉玉几人之间隔着的不是窗户，而是屏风。
双方都能透过屏风看到彼此，所有的声音都能互通，屏风明明挡不住什么，却就因为它的存在永远算不得互通。
“太后娘娘若可继承大统对天下万民是利大于弊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自然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谁就是皇帝，姓氏，姓别，出身都不是祖碍，也不该成为阻碍，
前有武皇帝开创盛世，如今太后娘娘也能带给百姓带来海晏河清，科举已经为农户商贾甚至女子开放，皇位又为何要拘泥良多细枝末节，更何况皇长姐亦是不可多得的帝才，有二位坐镇，大冀必将永昌太平，绵延千年。”
“文阳，你思虑得已经这般长远了。”
“为国尽忠，为君谏言是臣子之责。”
没错，现在的冯嘉玉是大冀的臣子，她必须要想得周到，目光长远。
“好，文阳，老身很欣赏你，自知且自制，有想法有能力，先皇的这两个公主生得真好。”
程韵玫起身缓缓走向殿外，她望向宫墙框出来的四方天，
“陛下，她没能回去的故乡，陛下就替她回去看看吧，或许在哪里陛下能找到自己的归处。”
绕开屏风，他们终聚首。
“先皇与惠佳太妃走得早，留下了这些孩子，作为嫡母，吃穿用度，教育读书，老身自认为从未亏待任何人，可老三老四都有母妃在身边护着，唯有你们两个不但没有母妃，还成了众矢之的，以前是老身心胸狭隘，如今虽有排除异己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可你们若将我当做母亲，我必定护你们周全。”
除了关乎冯嘉玉自身的这些大小事，还有两件事让冯嘉玉没空闲去想那些真真假假，只想备好茶水点心，伴灯彻夜畅谈。
那天铜鹊急急忙忙地来找冯嘉玉，说锡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冯嘉玉便亲自到两个姑娘的院子里敲了门，铜鹊和锡雁在公主府里有一处小院子，虽然很小却是独门独院，是冯嘉玉对两人的认可与偏宠。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冯嘉玉很是震惊，“发生了什么事让锡雁哭成这样？”
铜鹊无奈摇头，“毫无征兆，今天突然就这样了。”
“去敲门吧。”
铜鹊按吩咐敲了门，锡雁知道是铜鹊，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没事，我哭，哭一会儿就好了，今日我不当值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我的。”
“都哭成这样了怎么没事。”
铜鹊推门进来，说话的声音却不是铜鹊的，锡雁看到是冯嘉玉，连忙从床上起来抹了一把脸躬身行礼。
“公主万安。”
“起来吧，你的哭声我在书房都听到了。”
锡雁垂着头不说话，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看着叫人心疼。
“遇到什么事情了？不管是你还是家里出了事情就尽管开口，你和铜鹊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不管你们，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事，我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任何事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的。”
锡雁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很狼狈地抽噎着，“多谢，公主厚爱，奴婢没事，让，让公主担心了……”
锡雁不仅口齿不清地抽噎着，还因为情绪激动咬了舌头，这下哭声更大了。
“不愿意说便不勉强你了，左右今日你不当值，好好休息吧。”
看锡雁这个样子多半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她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估计是什么烦心事或是和谁闹了矛盾。
冯嘉玉本没打算继续刨根问底，谁还没点喜怒哀乐，没想到当天晚上她便知晓了事情的原由。
原来是锡雁向邱白表明了心意，可邱白却拒绝了。
当襄儒卿说起此事的时候，冯嘉玉直接拍案而起。
锡雁主动表白冯嘉玉并不震惊，可邱白拒绝了，这让冯嘉玉根本不能理解。
“他们俩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邱白不是很喜欢锡雁吗？邱白有没有和你说他为何拒绝了锡雁？”
难怪锡雁今日哭得那般伤心，却又不可肯说明原因。
“邱白觉得自己配不上锡雁。”
不仅是冯嘉玉听到这些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襄儒卿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心虚。
因为锡雁和邱白之间的事情，周围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大家都很看好他们之间纯粹又可爱的相处。
而且他们两个之间能有这样的气氛，还多亏了邱白孜孜不倦的努力。
不管邱白走到哪里，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得会先想到锡雁才行。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用心和贴心，锡雁也不可能会主动向他表明心意。
锡雁早就已经是该成婚的年纪了，要不是因为跟在公主身边，那些闲言碎语早就把她淹死了。
如今锡雁鼓起勇气向邱白表明心意，说明她已经做好了与邱白一起，共担风雨，共同面对外界恶意的准备。
想当年冯嘉玉嫁给襄儒卿的时候，闲言碎语多到比冯嘉玉这辈子吃过的米饭都要多。
可当时的冯嘉玉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更有相信眼前人的底气，所以她才能把闲言碎语当做是鸟叫虫鸣。
冯嘉玉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一般走上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所以在发现锡雁和邱白之间的关系一点点升温的时候，就明确地提醒过锡雁。
一定要想好再去做，她永远支持锡雁，也可以帮锡雁去打点家人，可是流言蜚语终究是要锡雁自己去面对，谁也帮不了她。
那次谈话之后，锡雁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与邱白的关系比旁人更亲密些。
冯嘉玉不觉得锡雁怯懦，反而觉得她并不莽撞理智清醒，就保持现状也不错。
做个不嫁人的老姑娘要面对的闲言碎语，或许比嫁给一个阉人少一些。
只要他们是珍视彼此的，他们之间不需要那张婚姻的约束，更不需要向谁证明他们的心意。
可锡雁并不是按照冯嘉玉所想的那样，她有自己的盘算，有自己的想法，她想找一个机会可以让自己下定决心。
终于在今日早晨她刚出门，看到拿着糖油饼的邱白站在阴影斑驳的树荫下，锡雁觉得现在时机就刚刚好。
可事情并没如她期待得那样。
锡雁说下一次要邱白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邱白满口答应，但下一句话却叫两人的关系降到了谷底。
“我想让你正式地和我的父母亲见一面，也得和公主还有驸马禀报一声。”
锡雁想要以更为自然的方式表达心意，虽然含蓄但邱白应该听得懂吧。
“这事还要向公主和督主说吗？”
“当然了，公主说了得好好给我和铜鹊把关，还要准备嫁妆呢，自然要禀报给公主的，你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啊？”
邱白一头雾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锡雁深吸一口气红着脸道，
“我，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再进一步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的父母正式地见一面，向他们说明我们的关系，所有环节步骤都可以省略，我都不在乎，唯独公主说要在我嫁出去的时候将我的奴籍消去，还要准备嫁妆……”
锡雁越说声音越小，虽然话说得有些模糊，可意思邱白肯定是听懂了的否则他不会变了脸色。
只是邱白难得严肃，可情绪却并不是喜悦的，看着脸红紧张的锡雁，只是他一字一句说明的不是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