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昼进了郁长风的房间，将身后的窗户关好，按着郁长风在桌边坐下，挽起了他的裤腿。
郁长风见他这么认真，一低头，才看见自己膝盖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片青紫。
他今日下了朝就被拉去御书房跪着，跪的时候心里乱七八糟的，回来又忙着跟沈清昼生气，折腾得人仰马翻，根本就没注意到这点疼痛上。
没想到沈清昼却记着了。
沈清昼按了按他的膝盖，从瓷瓶中倒出些药油来，两手摩擦热了，按在郁长风膝上徐徐揉开。
温热的触感在郁长风膝上化开，他低下头去，看着眼前一截玉白的脖颈，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沈清昼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刻意讨好，这比在他心上捅一刀还要难受。
他只是想让眼前的人行事多多爱惜自己而已。
于是他握住沈清昼的胳膊：“等睡觉前我自己来就好，你伤还没好，乱动什么。”
沈清昼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一看你就没放在心上，这伤一时不觉得疼，若不管它，明天膝盖就该肿了，要疼个几天呢。”
郁长风正要保证他肯定记得，忽然脸色一变，拉住了沈清昼的手：“等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自幼受宠，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所以才不知道这些，那反过来看，沈清昼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被谁苛待过？还是魏君竟然还这么对过他？
沈清昼愣了下，便明白过来郁长风心中在想什么：“不是我，是霍知谕，他当时不得他父皇喜欢，动不动就被罚跪，我跟在他身边久了，难免见过。”
魏太子霍知谕。
两辈子加起来，郁长风也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不觉有些发愣。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不提起这个人，免得触碰到沈清昼心中的伤处，可既然是沈清昼先提起的，他便观察着沈清昼的脸色，问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你跟他……似乎关系不错？”
他知道霍知谕在沈清昼心中占了很重的分量，不然上辈子沈清昼也不会拼死回到魏国，替他报仇。
可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怎样的，如果是……那沈清昼心中，还能再放进一个人吗？
沈清昼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脸上也没什么难过的神色。
“我认识他时年纪不大，跟他言谈投契，于是许诺追随，他若是活着，将来想必能做个明君。”
他说着一顿，接着摇了摇头：“罢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郁长风却从他轻轻勾起的唇角中，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
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开口却痛恨自己笨嘴拙舌：“你别难过……”
沈清昼抬起头，朝他粲然一笑：“我没有在难过，时也命也，强求不得，我只想亲手斩下魏君和霍知瑾的头颅，祭他在天之灵。”
郁长风看着他忽然沉静下来的眼眸，心中又是一跳，立即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沈清昼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继续说道：“殿下手握兵权，又有梁帝宠爱，若我想要报仇，难保有一天会不择手段，利用殿下的。”
“我知道殿下不想听，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种话，可是郁长风，你真该好好想想的，你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替郁长风放下裤腿，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药油，抬起头来时，不出意外地撞进了郁长风微红的眼中。
“我不需要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沈清昼，你好好听着，我对你说的话，绝无半句虚言。”
“我乐意被你利用，就算你只是拿我当一把用完就丢的刀，我也乐意。”
“你愿意利用别人，怎么就不能利用我呢？沈清昼，不能因为我对你动了情，就不要我了吧？这对我一点儿都不公平。”
一滴泪从郁长风脸上滑落下来，落在沈清昼抬起的那只手上，沈清昼愣愣地看了郁长风许久，忽然轻轻抱住了他的肩。
“可我不想走到那一步，郁长风，我难得还剩一点良知。”
郁长风拍了拍他的后背，残存的怒火在肩头一声哽咽中荡然无存。
“你我夫妻一体，你想报仇，我想帮你，怎么能叫利用呢？更何况……”
他的手逐渐不安分地向下，揉捏时还在沈清昼耳边坏心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喜欢吃亏的人，总会在别的地方讨回来的，就怕到时候……爱妃不准。”
尖利的虎牙叼住郁长风的耳垂，濡湿的舌尖一触即分，沈清昼朝他耳尖吹了口气：“怎么会不准呢，夫君？”
接着便如愿看到了郁长风爆红的耳尖。
他安静地在郁长风身上伏了会儿，忽然用下巴蹭蹭他的肩膀，试探道：“殿下这回不生气了吧？”
“生气得很，再给我抱会儿。”
沈清昼轻轻笑了笑，依言继续趴在郁长风肩头。
被郁长风厮缠着在他房中用了晚膳，直到院子里都掌了灯，沈清昼才被大发慈悲放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走到自己房门口，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进去一看，才发现那天给他带路的侍女白露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给他收拾东西。
丹灵站在一旁不曾上手，只默不作声地盯着几人，见沈清昼进来，几人俱是默不作声地行了个礼。
直到此时，沈清昼才终于升起些明日就要离开的实感。
虽然在盛王府也没住几天，大半时间还都是躺在床上养伤，可不知从何时起，竟对这一方天地生出些归属来。
才住惯了些，便要离去，饶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终归有些不舍。
地上已经堆了几个箱笼，沈清昼一言不发地看了会儿她们收拾，终于忍不住蹲下翻了翻，便被镇住了。
“不必这么夸张吧？这些东西驿馆里又不是没有，何必这么麻烦从府里带过去呢？”
白露这几天也略熟识了些这位王妃，知道他不是难伺候的主子，于是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规规矩矩的模样，抿唇朝沈清昼笑了笑：“都是王爷吩咐的，怕驿馆的王妃用不惯。”
沈清昼手上提着个香炉，正准备往外拿，听她这么说，便想起来自己方才离开时，郁长风站在门前送他的孤寂身影，心中一软。
带就带吧，虽然是麻烦一些，不过能让郁长风放心一二，也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