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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A:口语

乡亲们顺河而上,走约四里,遇一吊桥。

吊桥很高也很长,不仅朽得不成样子,而且稍微一踩,就左右晃荡。良补锅匠害怕大家过桥时发生意外,便省到省到走到中间,使劲闪了1几下,没得问题,才让大家缓缓通过。可就在江泥水匠,还差泡十步远3就走过吊桥的一瞬间,吊桥嘎嚓一声,突然断了。

“嗷嚎!”岸上的人些惊诧诧闹了起来。“搞点!搞点!”

江泥水匠轰声2抓住吊绳,再由岸上的乡亲们生拉活扯,鼓捣把他拉上坎来。

“好险。”

“幸好你搞得快。”

江泥水匠吓来脸色橘青,神了4半天,才神哐哐说道:“日你的温伤5,悬兮啵儿6。把我吓腾了……”

云三嫂说:“如果反应迟点,你就喊拐了。将将子听到嘎嚓声响,我回头一看,桥都落拢半中腰了。再得没有谙到,你把吊绳抓得梆紧。喜得好7你手劲好喃。”

周大爷说:“算你家神供得高,老婆娃娃走前里。要是走后蹄,众加高8,落下去还有人呀?你们一家人,真是命大。”

走在前里的良补锅匠和杨郎中,听到后面有人惊叫,回头一问,知是吊桥断了。

二人贵兮叠转过来。良补锅匠老远呐喊说:“有没得人落下去?有没得人落下去哦?”

周大爷说:“差分分儿,光东西掉了。”

杨郎中说:“只要人没有落下去就好。”

良补锅匠问:“后蹄还有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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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闪:长条形的物体上下晃动。2轰声:迅速。3泡十步:泡,读刨,大约的意思。4神:发愣。5日你的温伤:语气,惊讶。6悬兮啵儿:差点。8喜得好:幸好。7众加高:这么高,很高。

云三嫂说:“所像还有,但嫑得是哪些人。”

隔了一气,李茂盛他们出现在了河的那沿边。良补锅匠便把双手做成号筒,放在嘴上,大声呐喊说:

“李大爷!吊桥断了,你们再朝前里走点子。找个塌塌?过来!我们把前里去等你们嚯!”

李茂盛听见良补锅匠呐喊,也应了一声。

吃好各式1,良补锅匠他们在河的这沿边走,李茂盛他们在河的那沿边走。起初,两岸的人还能相互看见。山崖挡到后,彼此就看不见了。

其实,吊桥根本背得自己断的,而是李茂盛这个老不胎害2的家伙,搞了鬼喔喔3。他们从八层寺出来,就把王铁匠撇来4尽掉在后头。假意捆包裹,寻东西。一车要喝水,一车要解手,故意与大伙脱节。当良补锅匠在桥上跳动的时候,让李茂盛老远看见了。他眼珠一转,随即指使李绍清和陈光光,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挥刀砍了吊绳。

不过,必须承认,李绍清和陈光光还算有点良心,等桥上没得人后方才动手。也必须承认,他两块把事情做得干净利索,随着一声:“一二三——四!”两人同时下手,让是人5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掉在他们后头不远的王铁匠,也没有丝毫察觉。

陈歪嘴儿走拢河边上,看见吊桥断了,傻戳戳地跑上前去看了看,惊风忽扯说:

“嗨!这才怪稀奇嗲!众么经使的东西,摆得这儿间哪百年6了,早不断迟不断,老子将将个儿走来抵拢你就断。太可恶了吧。”

陈歪嘴儿见李绍清和陈光光黑嘴打脸,都不理他,就捡几截绳渣,拿起过来找李茂盛。

“幺爸儿,你来看哇。这绳子又没有沤过性7,刚健10得好,负责,嫑哪块颤花儿把它弄断了?”陈歪嘴儿用手抡了抡,“哟,整得齐齐切切8,还是刀砍的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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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吃好各式:相互约好。2老不胎害:这么大年龄了还很坏。3鬼喔喔:耍手段,搞阴谋。4撇:挡,排开。5是人:所有人。6哪百年:很久。7过性:失去原有的性质。8刚健:完全没有腐朽,结实。9齐齐切切:整齐。

陈歪嘴儿说得点点划划,不料屁儿墩墩上遭蒿刨一个。他车过头来,立眉立眼正要开闹,却见姐姐李陈氏说:“快点走,老虎来了。”

“咹?老虎来啦?”

“走,走那边。”李茂盛害怕陈歪嘴儿紧倒立在儿间,咬到1绳渣刚健密说起2,把事情整漏黄3了,引起王铁匠怀疑。听李陈氏豁陈歪嘴儿老虎来了,就乘机把手一指,说,“那边才没得老虎。”

陈歪嘴儿跟到李茂盛,朝山崖侧边莾跑起4,很快就与乡亲们隔远了。

良补锅匠他们走了一阵,来到一个河面虽宽,但河水较浅,路面与河面高矮不大的地方。杨郎中说:“我们就在这儿间等一下,李茂盛他们可以蹅水过来。不然,越走越远,整来错过都嫑得。”

尽管李茂盛人缘关系极差,但大家还是非常愿意等他过来。听见杨郎中招呼,全都停住了脚步。可是等了多半天5,却不见李茂盛他们的人影子。云三嫂有些焦急起来:“咋法喃?咋紧倒没得人咹?”

杨郎中说:“那边树子荒荒多,撇(款)到撇(款)到的,可能走得疲。”

良补锅匠说:“再疲6也差不多了。你看那个山崖,劳前好大点吧。绕一圈也要不到好久,走过来就看见了。”

云三嫂说:“哪个声气太点子7?干脆使劲吼他几声,看把他们喊得答应不?”

郭大汉儿和黄篾匠叫云三嫂一点,顿时大声呐喊起来。可他们把声气颠颠都喊塞8了,就是没得人答应。

“算喽,嫑把声气挣爆了。邱茶壶,我们一路,马上过河找一下。”良补锅匠又说,“杨郎中,黄篾匠,你们一路,搞点叠转过去,看那头有没得人。我们两头短9。”

乡亲们立在原地,望起脑壳等了一阵。老远看见蹅水过河的良补锅匠、邱茶壶和原路叠转过去的杨郎中、黄篾匠,都是蔫索索地10走起回来。刘裁缝(昨瓦兮听云三嫂讲过,心头有一些怀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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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咬到:认定,坚持。2密说起:一直说。3说漏黄:说漏嘴。4莽跑起:加油跑。5多半天:好一阵。6疲:慢。7太:大。8声气颠颠都喊塞:声音都喊哑。9两头短:两头寻(拦截),避免错过。10蔫索索:没精打采。

“没得人,该背得不想跟我们一路,走侧边悄悄个儿梭起跑了?”

江泥水匠说:“差不多,李茂盛脑壳烂1。”

杨大嫂说:“不得不得。”

“啥子不得哦?完全有可能。”吴根根说,“昨瓦些,陈光光说他见不得有些人,没得脑壳,究竟朝哪里走,连自己都整不醒豁。只晓得迷倒脑壳昏起跑,还说要咋个儿咋个儿。这哈我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是胎过我的口气,想编2我给他一路。当时我一点都没有想到儿康上去。”

“热嗻,原来还编过你嚯?我默到光冤3我一个儿哩。”王瓦匠说,“将将要睡的时候,李绍清跑过来,渣拉耙拉4说浪多,又没有说块名堂。只觉得他挖挖连连5,这合儿联系起来一想,可能就是想喊我给他们一路。”

“不说不像,我睡的塌塌,离他们不远,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咕噜咕噜,所像要走一个塌6去。”窜脸胡说,“当时侧边有人呻唤,没听清楚,所以,我一直没有开腔。”

“那王铁匠又咋喃?”陈纸匠说,“他的性格,应该做不出这些事来得哇。”

“哟喂,王铁匠这块人,”孙大贵说,“好久长过脑筋吧?”

“一条要走,”王瓦匠说,“那就找不转来了。”

“我说你几块还不而,先不早点说。”周大爷听说找不转来了,心头大半截不舒服,“等人家良补锅匠他们空跑一趟。”

“昨瓦些我硬是睡都没有睡着过,一夜到亮把他们兼心到7。结果还是……”云三嫂气懂懂地说,“拿他几块黑屁儿心心,纵块一肇8,我看汤水了。”

“啥子汤水哦?”孙大贵不以为然地说,“我就不相信,少他一块菜籽,又少打好多油吧?”

“对,人不斗扯9,枉自一路。”郭大汉儿把脑壳一甩,“我们走。”

“走?”陈秀才说,“万一他们是其他原因耽搁了,不等人家,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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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脑壳烂:办法多。2编:竭力说服对方。3冲:怂恿,挑拨。4冤:说服对方,让其接受。5挖连:烦人。6一个塌:某个地方。7兼心:关注。8肇:肇读臊,乱来。9人不斗扯:划不来。

“有啥子不行呐?”郭大汉儿说,“求大爷喊他们紧倒不过来。”

“陈秀才,管浪多爪子哦?”孙大贵说,“李茂盛那块虾娃儿,根本没得搞。他不来,我们还要舒服些……”

良补锅匠走拢大伙面前,见大家叽叽喳喳,都在议论,急忙问道:“你们说啥子咹?”

王瓦匠说:“龟儿子,多半伙起跑了。”

邱茶壶说:“是背得哦?”

郭大汉儿说:“听吴根根他们说起来,肯定是的。”

“既然人家害怕我们把他沾湿蚀到1,那就算求了。”良补锅匠“唰”地把脸一跨,“轰”声把东西甩在肩上,说,“龟儿子,比你跩的人我都看到过,你跩啥子嘛跩2?”

良补锅匠虽然嘴上在说“你跩啥子嘛跩”,但一边走,一边还是不停地望着河的对岸。从内心头讲,他还是巴不得李茂盛他们能够过来。突然,杉树上掉下一坨雪花,悬兮啵儿落在他后颈窝儿头,他才?起眼睛,牵着儿子,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杨郎中见良补锅匠气冲冲地走了,随即撵上前去,问:“李茂盛真的跑啦?”

“人家择人。”良补锅匠说,“不是一块人3,他不给你一路。”

“不给我们一路?”杨郎中又问,“你听哪个说的哦?”

“嗨,你还嫑得嚯?”良补锅匠说,“块块都讲昂4了。”

“状么合适不得人5,”杨郎中也气腾了,“一点没得取头。”

“离皮离核6,做得哪个看吧?”良补锅匠里路走里路啷,“说那样点子,嘴又没有搁得你的灶头上。”

“是不是大家没有张他,气求了。”杨郎中说,“要不,我们还是再等一下……”

“再等一下,我可没得那块耐烦心。”良补锅匠说,“就是饿来爬起走,也不舔他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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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沾蚀:连累。2跩:不合群。3不是一块人:不是喜欢的人。4讲昂:传开。5合识不得人:合读gé,不喜欢别人。6离皮离核:不团结。

邱茶壶走在侧边,见良补锅匠说话很扯1,只好说道:“他们不来,把求得哪个没得了。问题是,我们还要按原计划朝前里走呗?”

良补锅匠腾起脸色,反问一句:“你说喃?”

邱茶壶说:“肯定要继续走了。”

良补锅匠心情复杂,他喉咙痒了几灿,还是鼓住劲把嘴巴闭到,没有奓腔。大家又走了一截,他终于逼不住了,便对杨郎中说道:

“这下曹兴发、张端公走了,李茂盛又撩便扯傲拐2。众么多人,没得人跳起还是不行。你我几个,假白意思3算外前跑的人。这回子高矮要硬扎起4,把大家带拢曹王坝。如何?”

“你的意思?”杨郎中问,“出来承头?”

“承啥子头哦?我这块杂霉儿5样样。”良补锅匠说,“我们一起凑合到。把大家带拢曹王坝了事。”

“对吧。”杨郎中知道,良补锅匠不仅人好心善,还老跑江湖,见多识广,于是斩钉切铁说道,“只要你愿意,扎起算我的。”

“那就说定了。”良补锅匠说,“邱茶壶,你看对不?”

“对是对。”邱茶壶说,“万一大家不认榫6呻,咋整咹?”

“啥子不认榫哦?”杨郎中说,“李茂盛他们走了,尽都是巴巴士士的人些。”

“那就算是,反正我听你们两个的。”邱茶壶说,“说句老实话,曹王坝是啥子样样,我连低低儿嗅嗅7都嫑得。”

“不光你嫑得,”良补锅匠说,“这里头,恐怕是人都8嫑得。”

杨郎中说:“邱茶壶,你给张端公挨得浪么近,咋不早点子把他问清楚嘛?”

邱茶壶说:“哪个晓得他要毛9咹?”

“是哇。”良补锅匠说,“晓得呻,这块话还消说咹啧。”

“反正好多人都说,曹王坝尽得里头。”邱茶壶指着西边山野,说,“大致就这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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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扯:语气生硬,不软和。2撩便扯傲拐:故意作对。3假白意思:谦虚口气。4硬扎起:支持。5杂霉儿(日龙):糟糕。6认榫:认可。7嗅嗅:基本情况。8是人都:谁都。9毛:失败,死去。

“那你走前里,杨郎中走中间,我来断后。”良补锅匠说,“先找一块塌塌,停下休整休整,把曹王坝的具体位置打听清楚后,再作打算。”

良补锅匠他们将将咬好牙子印响1,周大爷走了过来。

杨郎中问:“周大爷,喊良补锅匠、邱茶壶出来跳起,你看要得不?”

周大爷说:“对噻,我就是来找良补锅匠的。众么多人,没得人跳,那不是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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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咬好牙子印响:统一意见。

b:普通

乡亲们顺河而上,走约四里,遇一吊桥。

吊桥很高也很长,不仅朽得不成样子,而且稍微一踩,就左右晃荡。良补锅匠害怕大家过桥时发生意外,便试探性地走到中间,使劲跺了几脚,没有问题,才让大家缓缓通过。可就在江泥水匠,还差十来步远就走过吊桥的一瞬间,吊桥嘎嚓一声,突然断了。

“嗷嚎!”岸上的人惊诧地闹了起来。“快点!快点!”

江泥水匠哄声抓住吊绳,再由岸上乡亲递过扁担,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拉上坎来。

“好险。”

“幸好你手脚快。”

江泥水匠脸色铁青,愣了半天,才心神不定地说道:“日你的温伤,差一点。把我吓腾了……”

云三嫂说:“如果反应迟点,你就完了。将将听见嘎嚓声响,我回头一看,桥就落下去了。再也没有想到,你居然把吊绳牢牢抓住。幸好你手劲不错。”

周大爷说:“还是你家神供得高,老婆孩子走前面。要是走后边,这么高,落下去还会有人吗?你们一家人,真是命大呀。”

走在前头的良补锅匠和杨郎中,听见后面有人惊叫,回头一问,知是吊桥断了。

二人立马跑了过来。良补锅匠老远呐喊说:“有没有人落下去?有没有人落下去哦?”

周大爷说:“差点,但东西掉了。”

杨郎中说:“只要人没有落下去就好。”

良补锅匠问:“后面还有人么?”

云三嫂说:“好像还有,就是不知道是哪些人。”

过了一会儿,李茂盛他们出现在了河的对岸。良补锅匠便把双手做成号筒,放在嘴上,大声呐喊说:

“李大爷!吊桥断了,你们再往前面走一点。找个地方过河来!我们到前面去等你们嚯!”

李茂盛听见良补锅匠呐喊,也应了一声。

大家说定以后,良补锅匠他们在河的这边走,李茂盛他们在河的那边走。起初,两岸的人还能相互看见。山崖遮挡后,彼此就看不见了。

其实,吊桥根本不是自己断的,而是李茂盛耍手段,搞阴谋。他们从八层寺出来,就把王铁匠挡来尽掉在后头。假意捆包裹,寻东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解便,故意与大伙掉很长一段距离。当良补锅匠在桥上跳动的时候,让李茂盛老远看见了。他眼珠一转,随即指使李绍清和陈光光,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挥刀砍了吊绳。

不过,必须承认,李绍清和陈光光还算有点良心,等桥上没有人后方才动手。也必须承认,他两个把事情做得干净利索,随着一声:“一二三——四!”两人同时下手,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掉在他们后面不远的王铁匠,也没有丝毫察觉。

陈歪嘴儿走拢河边上,看见吊桥断了,他一趟跑上前去看了看,惊奇地说:“嗨!这才奇怪了!这么好的东西,摆在这里那么久,早不断迟不断,我刚刚走拢你就断。太可恶了吧。”

陈歪嘴儿见李绍清和陈光光黑嘴打脸,都不理他。就捡几截绳渣,拿起过来找李茂盛。

“幺爸儿,你看哇。绳子又没有朽,质量这么好。我敢肯定,不知是哪一个颤花儿把它弄断了?”陈歪嘴儿用手抡了抡,“哟,整整齐齐,还是刀砍的哟……”

陈歪嘴儿话还没有说完,不料屁股上挨了一个。他车过头来,正要开闹,姐姐李陈氏说:“快点走,老虎来了。”

“咹?老虎来啦?”

“走,走那边。”李茂盛害怕陈歪嘴儿长时间立在那里,拿起绳渣继续说下去,把事情败露,引起王铁匠怀疑。乘机把手一指,说,“那边才没得老虎。”

陈歪嘴儿跟着李茂盛,朝山崖侧边加油跑,很快就与乡亲们隔远了。

良补锅匠他们走了一阵,来到一个河面虽宽,但河水较浅,路面与河面高度不大的地方。杨郎中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李茂盛他们可以涉水过来。不然,越走越远,错过就麻烦了。”

尽管李茂盛人缘关系极差,但大家还是非常愿意等他过来。听见杨郎中招呼,全都停住了脚步。可是大家等了很久,却一直不见李茂盛他们的人影。云三嫂有些焦急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人呢?”

杨郎中说:“那边树多,没路,可能走得慢。”

良补锅匠说:“再慢也差不多了。你看那个山崖,就那么大一点。绕一圈也用不了多久,走过来就看见了。”

云三嫂说:“谁的声音大?使劲呐喊几声,看把他们喊得答应么?”

郭大汉儿和黄篾匠,听云三嫂一说,顿时大声呐喊起来。可他们把声音都喊哑了,还是没人应答。

“算了,别把喉咙挣爆了。邱茶壶,我们一路,马上过河找一找。”良补锅匠又说,“杨郎中,黄篾匠,你们一路,快点原路返回,看那头有没有人。我们两边寻。”

乡亲们立在原地,望起头等了一阵。老远看见涉水过河的良补锅匠、邱茶壶,以及原路折转过去的杨郎中、黄篾匠,都是没精打采回来。刘裁缝(昨晚上听云三嫂讲过,心里头有一些怀疑)说:

“没人,会不会是不想跟我们一路,走侧边悄悄跑了?”

江泥水匠说:“李茂盛办法多,很有可能。”

杨大嫂说:“不会,不会。”

“什么不会?完全有可能。”吴根根说,“昨晚上,陈光光说他不喜欢这里面的某些人,没头脑,只知道昏起跑。还说要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是来打探我的口气,劝我跟他一路。脱离大伙单独去找曹王坝。”

“唉呀,原来他们还给你说过这话嚯?我以为只是给我说了哩。”王瓦匠说,“我刚要睡的时候,李绍清跑过来,扯这扯那,跟我聊了一阵,又没有说个名堂,只觉得他很烦人。这会儿联系起来一想,可能就是想喊我给他们一路走。”

“不说不像,我睡的地方,离他们不远,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商量,不知要走哪里去。”窜脸胡说,“当时旁边有人呻吟,没听清楚,所以我一直没有开腔。”

“那王铁匠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陈纸匠说,“他的性格,应该做不出这些事来呀。”

“哟喂,王铁匠,他什么时候动过脑筋吧?”孙大贵说,“我看他呀,迟早都要栽在李茂盛手里头。”

“一定要走,”王瓦匠说,“那就找不转来了。”

“我说你几个也是,先不早点说。”周大爷听说找不转来了,心里面很不舒服,“让良补锅匠他们空跑一趟。”

“昨晚上,我睡都没有睡着,一直都在注意他们。结果还是……”云三嫂说,“拿给他几个把头开坏了,以后就不好办呀。”

“有什么不好办呢?”孙大贵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走了,我还反倒高兴一些。”

“对,人不相好,一路也枉自。再说少他一个菜籽,也少榨不了多少油。”郭大汉儿把脑壳一甩,“我们走。”

“走?”陈秀才说,“万一他们是其他原因耽误了,不等他们,怎么行呢?”

“有什么不行?”郭大汉儿说,“这么久不来,怎能怨我们?”

良补锅匠走到大伙面前,见大家叽叽喳喳,都在议论,急忙问道:“你们,都在议论什么?”

王瓦匠说:“李茂盛他们,很可能是跑了。”

邱茶壶说:“跑了?”

郭大汉儿说:“听吴根根他们说来,肯定是的。”

“既然人家害怕把他们连累,那就算了。”良补锅匠唰地把脸一黑,轰声抓起东西,甩在肩上,说,“龟儿子,比你骄傲的人我都遇见过,你骄傲什么嘛?”

良补锅匠虽然嘴上在说“你骄傲什么嘛”,但一边走,一边还是不停地望着河的对岸。从内心里面讲,他还是很希望李茂盛他们能够过来一路。突然,杉树上掉下一团雪花,差点掉在他后颈窝里,他才睖了一眼,牵着儿子,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杨郎中见良补锅匠气冲冲地走了,随即撵上前去,问:“李茂盛他们真跑啦?”

“人家择人。”良补锅匠说,“不是他喜欢的人,他不一路。”

“不一路?”杨郎中又问,“你听谁说的?”

“嗨,你还不知道吗?”良补锅匠说,“大家都在讲。”

“居然这么不喜欢人,”杨郎中也气腾了,“太没有肚量。”

“不团结,闹分裂,做给谁看吧?”良补锅匠自言自语道,“离开你,难道我们就不生成下去了是么?”

“是不是大家没有理他,气了?”杨郎中说,“要么,我们还是再等一会儿……”

“再等一会儿,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良补锅匠说,“就是饿来爬起走,也不求他。”

邱茶壶走在旁边,见良补锅匠说话没好气,只好说道:

“他们不来,无所谓。问题是,还要按原计划往前面走呗?”

良补锅匠板着面孔,反问一句:“你说呢?”

邱茶壶说:“肯定要继续走了。”

良补锅匠心情复杂,他喉咙痒了几次,还是强迫自己把嘴巴闭着,没有开腔。大家又走了一阵,他终于逼不住了,便对杨郎中说道:

“现在曹兴发走了,张端公走了,李茂盛又与大伙作对。这么多人,没有人理事还是不行。你我几个,多少也算外边跑的人。这一次我们共同出把力,把大家带拢曹王坝。如何?”

“你的意思?”杨郎中问,“出来承头?”

“承什么头哦?没这个水平。”良补锅匠说,“我们凑合起来。把大家带拢曹王坝了事。”

“对吧。”杨郎中知道,良补锅匠不仅人好心善,还老跑江湖,见多识广,于是斩钉切铁说道,“只要你愿意,跑腿算我的。”

“那就说定了。”良补锅匠说,“邱茶壶,你看对么?”

“对是对。”邱茶壶说,“万一大家不支持,怎么办?”

“谁说不支持哦?”杨郎中说,“李茂盛他们走了,尽都是非常朴实的人些。”

“那就算是,反正我听你们两个的。”邱茶壶说,“说句老实话,曹王坝是什么样子,我一点都不知道。”

“不光你不知道,”良补锅匠说,“这里头,恐怕谁也不知道。”

杨郎中说:“邱茶壶,你跟张端公挨得那么近,为何不早点把他问清楚呢?”

邱茶壶说:“有谁知道要走到这一步呢?”

“是哇。”良补锅匠说,“如果知道,就没有今天这场事了。”

“反正大家都说,曹王坝就在里面。”邱茶壶指着西边山野,说,“大致就这个方向。”

“那你走前面,杨郎中走中间,我来断后。”良补锅匠说,“先找一个地方,停下休整休整,把曹王坝的具体位置打听清楚后,再作打算。”

良补锅匠他们将将统一意见,周大爷走了过来。

杨郎中问:“周大爷,喊良补锅匠和邱茶壶出来给乡亲们服务,你看行么?”

“对噻。”周大爷高兴地说,“我就是来找良补锅匠的。这么多人,没有人理事,那不是散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