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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是浑浑噩噩的。

安宥在俱乐部上班的时候

说的尽是些为生计而讨人喜欢的话术。

多肮脏啊,这样的自己。

安宥没来由地感受到浓重的自我厌弃感,对于这样炉火纯青违心的自己而自嘲。燎原的星火迸溅会引燃平原旷野,可是他心底属于少年的火早就随同残酷的现实被逐渐磨灭了。

自尊这种东西……

能吃饱饭吗?

如果连自己重要的人都无法保护,要这些所谓的颜面有什么用。

安宥不在乎自己被流言蜚语和恶意诽谤。

但是他在乎可能会因此伤害到的花黛。

可是现在他连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

今晚他一反常态。

喝了很多酒企图以此来灌醉自己,然而却没有丝毫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一幕很清晰。

妹妹最后说的那句话。

让他收下她亲手做的小香包,而安宥恍惚地想着,如果当时他选择收下,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可当初……

明明决定要让花黛过上好生活的是他。

签下了送养协议的也是他。

花黛有了更好的归宿和未来,他作为兄长应该由衷地表示祝福才对,送养之后那就默默地不要再去打扰。

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了。

发送出去的消息是红色感叹号,唯一的联系途径被她单方面切断。

那一瞬间。

在深夜里拿着手机跪在地上,等着一个不会回复消息的人,到底有多绝望无助,只有凌晨四点半里的安宥明白。

到后来没有眼泪了。

酸涩的眼眶是干的,连带着眼睑都是沉重的。想要强行睁开眼睛的时候,过于疲累的神经甚至都在隐隐作痛。

花黛、花黛、花黛……

像这样喝着酒在心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反复镌刻她名字的自己,等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还真的是无可救药啊。

那个时候。

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山的黛色也开始沉淀。

从白昼到黑夜的荒芜。

他的胃里只有泛滥着翻涌的胃酸,到最后还是麻木地扶着墙壁支撑起孱弱的清瘦躯体,去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把她给自己定制的冰皮蛋糕拿出来解决了。

入口是冰凉的甜意。

入胃是温凉的糊状。

到最后吃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了,只有荒芜的心田里恣意蔓延着苦涩。

人要假装自己没事其实很简单。

把心事都藏起来。

然后像大多数人一样,麻木的、沉默的、生活着。

就能融入这芸芸众生里了。

能让他变得特别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好像一直以来的努力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有什么分离是永恒的吗?

是时间带来的死亡,而他现在还清醒地活着,在年轻的年纪里仍在做着荒唐的梦,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终有一天会有重逢?

不知道。

安宥赌不起,也不敢去赌虚无缥缈的未来。

那么——

他只能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不择手段不择身份、也不顾一切地打入那层圈子里。

去见到她。

飞蛾扑火前的垂死挣扎,微弱,但是仍有一线生机。

夜晚的霓虹灯下是光晕模糊的街景。

阴霾昏暗的天空又将下雨。

这注定又是一场不醒的雨夜,沉寂下来的城市褪尽生机,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火车鸣笛声。

人生不如意的事那么多。

哪有永恒的错过,只有时间让死亡将我们分开。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安宥是这么想,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已经选择后退一步,放弃了。

一个人抱有希望。

一个人释怀放下。

就像是两条原本有交集的平行线,一旦稍有偏差就错过,再也无法相交。

只是他还不明白这一点。

A城的清早下了一阵骤雨,被浸润的潮湿的街道有清新的青草味正在蔓延。

花黛搬来陈词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

除了每天上课补习之外,她也在学着护肤之类的美肤护理,效果是显着的,她的肤质的确改善了许多。

皮肤看上去也白嫩了点。

每次打开手机的时候,看见那个被她屏蔽的头像。花黛落在聊天框上的手,有无数次犹豫着迟迟没有点进去。

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放下或许就是把那个人永远地埋藏在心里,等到自己变得足够优秀的时候,才有能力释怀或者是回头再去见他吧。

像这样自我安慰着。

好像又找到了可以逃避的借口和理由。

除了上课时间外。

文十鸢现在有事没事也会约花黛出来玩耍,她把女孩的改变看在眼里,还不吝赞美。

“哇,你哥要是见到你现在这样肯定也很惊讶。”

文十鸢的彩虹屁功夫一向是到家的。

花黛和她走在步行街上不禁有些无奈:“可别说了吧,也没什么变化,比原本白一点而已。”

去新的学校也不能化妆。

自然是没怎么学了。

她也就是学习美肤日常护理这一类的,改善一下肤质肤色,好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毕竟之前熬夜上班。

就算再能扛,也顶不住长时间熬夜带来的身体危害。

皮肤变差就是其中一个因素。

文十鸢也没再多说,她现在还以为花黛和她的哥哥有联系呢,于是也没太关注看着手机微微走神的花黛,她喝着她心爱的冷萃葡萄汁。

“对了,你和你小叔怎么样?”

回过神来,文十鸢侧头看向花黛。

“也没什么,就那样吧。”

花黛收起手机不禁有些头疼,老实说,她在家里和陈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零交流。

主要也是因为。

最近陈词的项目提上日程了,所以工作很忙也很少回来。

就算回来。

也只是拿个文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连照面都没打上。

现在相当于花黛自己住。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时间自由。而且因为陈词不怎么在家的缘故,花黛慢慢适应也习惯了,没那么拘谨了。

她和陈词这位新监护人基本没沟通。

虽然物质条件优渥。

但是陈词根本没管过她,应该也是不在意。只是对她说了,有门禁时间十一点前要回来。

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了。

陈词说过只要别触犯到他的底线就行,但是花黛也有点摸不准他的底线是什么。

“什么叫做就那样?这可不行啊。”

文十鸢一听,顿时就摇了摇手里那杯冷萃葡萄汁。

她觉得花黛的生活太闷了。

陈词又不是没给她零花钱,她还当这个乖乖女干嘛,别太乖了变成书呆子,到时候单纯懵懂过头,出到社会上被人骗得连小裤子都不剩。

还是要接触一下社会的。

所以,文十鸢对花黛提议。

“反正你在家也是闲着,不如今晚跟我去嗨皮一下?”

俗话说得好。

人不作死不会死,花黛被文十鸢这么一提,莫名也有点好奇起来。

“嗨皮什么?”

“姐们带你去蹦迪,见见世面玩一下,顺便看看帅哥养眼。看中哪个,就去大胆要微,懂?”

似乎有点道理?

不,主要是……花黛没去蹦迪过。

之前一直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那种地方估计很乱,还是不要去为妙。

但是现在听文十鸢这么说。

感觉好像,还挺新鲜的?

主要也是她现在该适应一下自己的身份转变,一些人际交往之类的也要多样化,去一次见见世面而已,也不是不行。

再想到……

陈词最近都不着家,也很少回来。

都没人在家。

那她去玩一会儿也没什么。

于是花黛就跟着文十鸢去了体验了一下蹦迪,人声鼎沸里她迫不得已被怂恿着喝了酒。

本来就是个不胜酒力的人。

喝醉之后就稍微有点飘飘然了。

花黛本来想着要赶在十一点之前回去才行,结果醉意上头有点忘乎所以,也就把门禁时间给抛在脑后了。

最后是文十鸢把醉醺醺的花黛送回家门口。

“你悠着点啊,注意台阶。”

文十鸢扶着花黛的肩膀和腰,省得花黛站不稳。

“嗯……谢谢。”

神志不清的花黛被文十鸢搀扶着上了台阶,等到家门口刷脸的时候,文十鸢看着花黛进了屋才转身离开。

凌晨十二点半多。

花黛在玄关里换好鞋之后扶着墙壁,支撑着迷迷糊糊发晕的头脑,顺着长廊往里走。

客厅里的灯竟然出乎意料地亮着?

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花黛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陈词可能是刚下班回来没多久。

他现在正在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白衬衫的袖扣,动作从容不迫,然而无形的压迫感骤增,他转过身来,以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花黛。

“去哪了?”

沉稳的嗓音有不容置喙的威严。

喝醉微醺的花黛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想到陈词竟然在这里。

她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花黛也在看着他的这一刻恍惚间想到,好像超过了门禁时间来着。

她图新鲜去酒吧蹦迪了一下。

也是第一次被怂恿着去见见世面,没想到回家就看见陈词。

最近陈词工作忙不常在,按理来说不会撞见才对,怎么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

花黛一时间欲言又止。

而陈词看见她这副模样,心情可谓差到了极点。

眼眸阴鸷又冰冷,连带着语气恶劣都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嫌恶。

“怎么,没话可说?”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乖乖认错。

很显然花黛也意识到这一点了,毕竟是她玩上头了没注意门禁时间。

于是小姑娘略显踌躇不安地看着他,乖乖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低声认错。

“对不起小叔,我今天贪玩回来晚了……”

陈词没说话。

只是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认错态度良好的小姑娘,他是真的很讨厌麻烦鬼。

他不想听她任何解释。

事实就是事实,结果就是结果,注定了没办法改变。

陈词只是沉默着解开衣领口的扣子,想到花黛这一晚都不在家,他心里的烦躁感更甚。

家里是有监控的。

他上班的时候没事看一眼,能找到花黛在干什么就行。

而在这段时间里。

工作闲暇之余,看一眼监控,看那个小姑娘在家里笨拙探索,看着她一点点学习改变。

这些变化都落在他的眼里。

不知不觉中,偶尔开监控看看家里的情况,好像也是个挺不错的消遣?

直到今晚。

八点多的时候花黛出门,他就没再看见过花黛。陈词的心情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提前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在十二点左右回了家。

结果,她还是没回来。

一直到现在十二点半多。

花黛看着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模样,还以为他这是在生气。

本来就微醺的小姑娘脸颊粉扑扑的,神智多少也是有些不清醒。

现在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

花黛来到他身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摆。

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开始接触他。

不过很显然,花黛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也是她自己第一次离陈词那么近。

她仰着白净的脸颊,黑葡萄似的清澈眼睛眨了眨,眼巴巴地看着陈词,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小叔,你是不是生气啦?”

而陈词听到她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时,唇角微抽。

他心底愈发烦躁。

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花黛小心翼翼揪住的衣摆,他沉默片刻,轻嗤一声,语气阴郁冰冷。

“没有。”

“……?”

花黛疑惑地微微歪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不解。

如果没有生气的话……

那他怎么面无表情的,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啧。”

陈词对上她茫然的视线,舌尖轻抵着腮帮侧咂舌低啧一声。

所以说,他真的是很讨厌麻烦的小鬼。

尤其是这么一个话多还不听话的麻烦鬼,乖乖道歉完了好好认错就赶紧走,没事还来拽他衣角干什么?

陈词冷着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还问东问西的,赶紧洗澡滚去睡觉。”

“……喔。”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顿,小姑娘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只好乖乖松开手,转身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

陈词看着她这副模样,敛去眼底的烦躁。

他从西裤口袋里摸索出烟盒抽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娴熟地叼进嘴里,摸索出打火机熟练点燃,吸了一口。

……真是让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