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初露微光,此时在医院的户外长廊站着两个男人。
郁行把一杯刚买的热咖啡递给在看曦光的河清颂,问道:“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联系我一起救援?”
郁行的不解是因为以河清颂可以调动的资源,根本无需他帮忙。严格来说他们算不上有私交,河清颂也没有卖他这个面子的必要。
“陈执的意思。”河清颂接过咖啡没有喝,单手虎口圈在手掌心里,似乎想融化一点初冬时节的寒意。
“陈执?”这个答案让郁行很意外,以他们在感情上的对立立场来说,他想不到陈执要这样做的理由。
同时,他也在想,如果换成自己,自己会选择这样做吗?陈执这种行为在他看来还是欠缺了些考虑的冒险行为...
河清颂偏头看了一眼郁行,淡淡地回答:“他不是赌徒,是那个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聪明人的交流从来都是不费劲的,河清颂话里的意思,郁行听懂了。
陈执选择先动手是怕他们万一不能及时赶到,还有一心想逃出国的肖予祯也存在剑走偏锋的可能...
肖予祯带上船的人不多,但双拳难敌四手,陈执当时应该是准备好豁出性命了,他让河清颂通知自己参与救援,应该是一种不得已的托付...
想到这里,郁行沉默了片刻。
直到看到有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又问河清颂:“听说吴老和肖家是亲戚,你打算怎么处理肖予祯?”
河清颂还没有回答,小跑着过来寻人的付延抢了先,“不冷吗?怎么站在这里。”
说着就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被人一个“你试试看”的眼神给挡了回去。付延战术性地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把外套又穿回了自己身上。
河清颂没有再回答郁行,而是把手上那杯没有喝过的咖啡递到了付延的手上,一言不发就在两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他怎么样了?”郁行问着一直在宋从诫身边陪着的付延。
付延收回跟着那抹欣长身影的目光,难得叹气道:“还在手术室那边,我劝不住他。”
“我过去看下。”
郁行说着转身要回去,被付延给叫住了,“别去了,先让他一个人先静一下吧,发生了这些事他心里也不好受,需要点时间。”
看人停住了脚步,付延喝了一口咖啡,问:“你们刚刚出来聊什么了?”
郁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客观地评价道:“付延,你挑人的眼光总算好了一回。”
付延双手捧着这杯被人“丢弃”的咖啡,心满意足地说:“完全同意,够辣,还会关心我。”
郁行看了一眼那杯他买的,转了一手后,被付延宝贝不已的咖啡,再次客观地评价道:“太奶奶说的是对的。”
*
经过九个多小时的手术,脑袋受了重伤的陈执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从手术室出来后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按照监护等级,医院谢绝了一切探视。
宋从诫仍旧坐在手术室外走廊的椅子上,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外套,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眼睛熬满血丝,微微发抖的手却不是因为天气。他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自己,想到曾经无数次入梦的冰冷的手术室。
温丞接了一杯热水,把水递到了宋从诫的手上,坐了下来安慰着:“陈舒也请了这方面的权威专家过来,他会挺过来的。”
他的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他知道此时的宋从诫需要的是安慰。
宋从诫喝了一点热水,一个缓慢的吞咽动作之后,他问温丞:“陈执的外婆...是什么时候的事?”
温丞详细地说明了老人从病重到离世的时间,宋从诫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儿子在睡前闹小情绪,包括说的那句话...和老人离世的时间大致上是吻合的。
这个世上不可以解释的事很多,原来,陈执在那天晚上失去了至亲,叠加后来在他这里受到的误会和压抑的情绪,这个男人得多有多难过...
“温丞,是我错怪了他。”宋从诫盯着手里的水杯,只觉得嘴里发苦。
知道内情的温丞拍了拍宋从诫的肩膀,安抚着人:“你累了,不要想太多了,先回去睡一觉。”
宋从诫摇了摇头,神情痛苦。
看人脸色不对,担心人心理状态的温丞继续劝说:“这里有医生,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我还会陪着陈舒,有新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再说了,今天是假期,你该回去陪陪序序了。”
宋从诫被说服了,早上他确实接到了当时还不知道情况的父亲的电话,说是儿子一大早就嚷嚷着要爸爸。
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答应过儿子放假的今天带他去游乐园...
*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宋从诫刚进门就被跑过来的儿子抱住了大腿,“爸爸~我好想你~”
宋从诫蹲了下来,把儿子揽进了怀里,“序序,对不起。陈叔叔生病了,爸爸忘记时间了。爸爸下次再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宋序在父亲的怀里蹭蹭,摇着头,“没关系~爸爸~~”
被碰到的前襟伤口细长,还会有些疼。但宋从诫什么都没有说,就安静地抱着儿子。
宋序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说完又仰着小脑袋问,“爸爸~等陈叔叔病好了,可不可以陪我去游乐园?”
“嗯,爸爸会告诉陈叔叔,让他乖乖吃药,病好了就带序序去游乐园。”和从前怕麻烦人的出发点不一样,这一次的宋从诫没有考量太多,先是答应了儿子。
这会儿,在厨房忙活着,学着腌制酱菜的宋先和听到声音走出来了,“满满,饿了吧,爸爸炖了粥。”
虽然儿子在电话里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宋先和脸上的神色还是担忧。
宋从诫其实没胃口,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吃一点东西,父亲肯定是放心不下的,只好应着,“是有些饿了。”
听着大人在聊吃饭的事,倒腾着手上玩具的宋序有点馋地看了看人,“爸爸,我想喝酸奶~ ”
“好,爸爸给你拿。”宋从诫说完径直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宋序看了看递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摇了摇头,“爸爸,序序不要牛奶~”
宋从诫低头看了一眼儿子手上的牛奶盒,像是突然短路了一样,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宋序有些疑惑地伸了伸手,把牛奶盒举得高高地,“爸爸~~这个不是酸奶~~序序要喝酸奶~~”
刚把粥放好在餐桌上的宋先和,正好看见儿子恍惚的这一幕,走了过来对孙子说:“来,爷爷给序序拿酸奶噢。”
说完又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背,像是幼时的抚慰一样,“满满,先去吃东西。吃完带着序序睡个午觉吧,小淘气说今天放假了,就念着想要爸爸陪着睡。”
宋从诫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问:“爸,婆婆还在午睡吗?”
“噢,早半小时前就和刘婆婆她们一起去居委会听戏了,老太太高兴着呢。”
宋从诫点了点头,最后实在是没胃口的他还是撑着精神吃完了一碗粥,才带着儿子回房间睡觉。
好一阵子没有和自己爸爸一起睡觉,刚爬到床上的宋序还有些亢奋,一只手拽着粉色胖丁公仔还不肯睡。
玩了一会又问:“爸爸~陈叔叔是不是踢被子了?”
他这个年纪对生病的理解大多来源于大人们常叮嘱的不可以踢被子,着凉了会生病的。
“序序为什么那么喜欢陈叔叔?”宋从诫是第一次正面问儿子这个问题。前段时间郁行陪伴的时间也不少,可是他从未见过儿子那么惦记过哪个叔叔。
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就把宋序给问住了。
宋从诫看着多少有点社牛基因的儿子似乎还有点难为情,左右一遍地翻滚了两圈之后,又拽着那只妹妹喜欢玩的胖丁公仔半趴在他的肚子上。
小脑袋枕在他的肚子,抬头喊了一声:“爸爸~”
喊完又趴下了,黏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序序想要陈叔叔做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