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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不会结尾

第四十七章 以暴制暴

扎满钢筋,许多地方还来不及灌注水泥的烂尾楼里,江耳东几经转折绕到地下,弯着腰钻过被砸穿的砖墙,瞧见了达坤过于壮实的身材挡在一个倒挂的麻袋前面。

达坤闻声退开两步,抬了抬下巴,示意江耳东,人在麻袋里。

江耳东脱了大衣,又解开西装扣子,紧绷利落地从后腰抽出一把蝴蝶刀,“唰”地一声斩断麻袋,人“哐”的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呜咽着从麻袋口摩擦着蹭了出来。

江耳东蹲下身,带着精致皮手套的手一把掐住了洪卓立的脖子,左右掰着看了看,洪卓立双眼被拿绿色工业胶带缠了好几圈,勒地太紧,颧骨附近的皮肤已经成了紫红色。

因为被掐着脖子,洪卓立不由得张着嘴,江耳东转头看着达坤,笑得玩味,“他牙怎么回事?怎么还隔一个少一个?一拳下去不应该全掉吗?”

达坤说得沉静,“掰的。”

江耳东笑容更大了几分,“你这个审美还真是,高。”

洪卓立双手双脚都被反绑着,挣扎着发出声音,“放…开…我!”

江耳东闹着玩似的凑近,“听说你玩刀的?”

洪卓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声音中的惊惧,“你…是…谁!”

江耳东猛地松开手,洪卓立痛苦地发出闷咳嗽,胸腔的震动呛出来星星点点的血沫,江耳东可惜地看了一眼今天新买的西装,“我是谁,教你玩刀的。今天体验课,不收钱,你试试。”

江耳东单手掐着洪卓立后脖颈,一刀划开了洪卓立的手上的绑带。

达坤见状,怕洪卓立反抗,眉心紧锁往上一步。

洪卓立痉挛着抬起手就要抓江耳东,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嘴唇一凉,紧接着一热,鲜血从嘴上逆着刀锋喷射出来,“铛”的细微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洪卓立疼得捂着脸在地上蜷缩打滚,“啊!”

江耳东冷笑道,“这个唇环不好看,帮你摘了。”

达坤看着被削掉半片嘴的洪卓立,觉得自己担心多余。他听说过翁丁儿子茶山带人逼宫的时候,江耳东一人击杀11人的事迹,但因为那些传言神乎其神,他也没当真。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翁丁因为身体欠佳,江耳东每天午后都会在金鱼池边上陪他晒太阳,有时候念书给翁丁听,有时候两人一起下棋。翁丁总骂他愚蠢,却又总会一字一句、一棋一招地教他,江耳东总是一副听话温柔的样子,任谁都更愿意相信这是个男宠当道的故事。他知道江耳东会拳脚,但没想过他身上会藏蝴蝶刀这种刀具,眼前的江耳东冷酷凶狠,就像换了个人。

洪卓立猛地扑上来,却因为双脚被捆着,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又砸下去,江耳东刀光密集没有丝毫空隙,紧盯着洪卓立张开的手,贴着四个指缝之间狠狠的劈过一刀又一刀,速度之快,达坤睁大了眼睛。

“啊……!”寒风不知道从哪钻进来,周围只能听见洪卓立的惨叫。

“吵。”江耳东面无表情地低声说完,反手握刀对着洪卓立的咽喉就划了一刀,力度精妙,刀口很浅,洪卓立在密集的痛感里只能空着嗓子低低地呜咽。

洪卓立握着自己受伤的手吃痛,反应过来想扯开眼睛上的胶带,江耳东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攥住洪卓立的手腕。

“该右手了。”江耳东毫不留情,一刀扎了进去,凶狠至极地把人撞到墙边,洪卓立被钳制着的手钉到了墙上。

洪卓立还来不及觉得手痛,就觉得脑袋被磕地仿佛整个颅骨都碎了。洪卓立拖起那只已经被劈成颤颤巍巍四截的左手,刚抬起来,还来不及做什么,清脆喀啦一声,就被拧脱臼了。

江耳东一点罢休的意思都没有,对着那只已经被扎穿的右手,猛地抽出刀,眼底带着笑意,“有家人了不起,有个当警察的家人更了不起,是不是?”

洪卓立已经发不出声音,残破地似人非人,江耳东也不需要答案,看都不看,快速出刀削掉了洪卓立的小拇指。

掉在地上的手指像个食物残渣,沾染着灰尘和血迹,可怕可怜。

缅南有许多玩蝴蝶刀的小孩子,大多都是因为甩刀样式花俏,用来耍酷的。达坤见过近身格斗的高手用蝴蝶刀,因为刀刃长,稍有不慎,腹部中刀,就一定会大出血,加上有杀伤力的刃形,十分骇人。而江耳东的蝴蝶刀,不仅隐蔽且有攻击性,而且花式干净,抓住尾锁不到一秒就能完成出刀动作。达坤看着江耳东收了刀,站在那,整个人看起来和这把刀一样冷漠残忍。

达坤拣走洪卓立的小指,跟着江耳东上车,“我叫人半个小时后过来,把他扔回家。”说着,拿着那根小指,“这个,喂狗?”

江耳东看都不看,打开车窗,摘掉手套,任凭风穿过指缝间,“7个小时后寄给他家里人。”

达坤不理解,“这个吗?”

“嗯。6到8小时就接不回去了,那个叫耿逸风的不是很厉害嘛,看看他能不能保住这根手指头?”江耳东说着转过头,对达坤笑得天真灿烂。

目光对视那刹那,结实强悍的达坤竟然觉得脸红。江耳东此刻寸短的发梢、白皙的额角、笑着的脸颊上都是血迹,眼光流转,显得森寒又慵懒。

江耳东擦了擦鼻尖带着铁锈味的血迹,望着天上朗月,勾着嘴角说,“今天天气好,本来想请你看太阳,现在只剩下月亮了。”

达坤眼睛一眨,偏过头说,“我们可以看明天的太阳。”

“我们这种人,还有明天吗?”江耳东喃喃自语。

许哲明最近财运极好,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喝酒,电话响起。

“喂,老板,那个耿局长···”

还没说完,耿逸风已经撞门闯了进来,还拽着一个被拷了手铐的蝰蛇。

许哲明摆摆手,让保安退出去,绕过办公桌,走了过来。

许哲明的办公室,其实就是在酒吧顶层侧面最隐蔽的地方隔出来的大包厢,蓝紫色的灯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许哲明游刃有余地一副商人做派,拉着耿逸风往沙发坐。“你怎么来了?坐。”

耿逸风甩开许哲明,“你什么意思!”一把把蝰蛇推到一边,蝰蛇撞到沙发背上,趁机躲到了许哲明身后。

“是谁,交出来,不然别怪我……”耿逸风胸腔起伏,声音嘶哑,但还没说完,就看许哲明让蝰蛇退开,潇洒自如地坐到了沙发上。

“耿逸风,我忍你,就到这。”许哲明敛了笑容,微微偏头,死死盯着耿逸风。

“许哲明,你不给我个交代,我不会放过你的。”耿逸风没想到许哲明会是这个态度。

“呵呵,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还得隔三岔五地配合你搞个打击行动,不仅让你坐的稳如泰山,还挣得盆满钵满,你难道不应该知恩图报,拿出点基本礼貌吗?”许哲明冷笑道。

“你的人把我外甥弄成那个样子,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还少了根手指头!你讲规矩吗!”耿逸风吼道。

“呵呵,我还以为他会把人玩死呢。既然没死,你喊什么。”许哲明喃喃了句。

耿逸风冲上来揪住许哲明的衣领子,“到底是谁!你不说,我弄死你!”

许哲明笑着抽出一把枪,抵在了耿逸风的下巴上。

耿逸风惊吓着拉开了两人距离,跌坐在茶几上,“你,哪来的枪?”当了多年警察,耿逸风低头瞄了一眼,一把伯莱塔92,别说自己没带配枪,就算带了,和这个杀手们的挚爱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我劝你啊,到此为止。这不是国外,不能用枪,他才用的刀。你应该庆幸,不然你外甥就不是在监护室里,而是在坟地里了。”许哲明笑着收了枪。

“他是谁?”耿逸风感觉到对方不是许哲明的手下,而是合作伙伴或者更高的人。

“一,他不是我的人,所以你兴师问罪找错对象了。二,他不是你能碰的人,你要是非找他,我就算舍掉一半场子也会把你送进去,要试试吗?外甥而已,和你的后半生比,划算吗?”许哲明悠闲地走回办公桌,喝了口酒,“我不会让你抓到他的。”

“他是周启棠的人?你这么维护他?”耿逸风没想明白,渝州还有谁值得许哲明这么做。

许哲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亏你还在道上混,你看不出来要变天了吗?周启棠?哈哈哈,一个昨日黄花,你看还有几个富贵客找他的?”

耿逸风看着许哲明,短短的时间,许哲明就像突然膨胀的怪物。很长时间以来,许哲明都是周启棠的散货终端,周启棠有货有客有物流,许哲明是寄生吃饭,要仰人鼻息,而现在,耿逸风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许哲明招招手,让耿逸风走过去,然后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杨字,“他什么都知道,现在的渝州,日新月异,你识相点。”

耿逸风冷潮地哼了一声,推门离开。

“钥匙!”许哲明在身后喊道。

耿逸风压着火,扔下手铐钥匙,气愤离开。

许哲明给蝰蛇解开手铐,直勾勾地说,“嘴严点,不然,伤感情。”话里有话。

蝰蛇诚惶诚恐的点头。

合作以来,许哲明一直颇有些不安,江耳东的渠道货源都是从滇州铺的,他根本不知情,江耳东自己也鲜少露面,大家在一艘船上,对方太干净,自己陷在淤泥里,心里总担心有鬼。但这次,江耳东终于有需要了,许哲明突然觉得就像多年前知道周启棠那见不得人的毛病一样,和江耳东有了革命友谊的第一步。周启棠那些客源,只要在他这试过一次江耳东的新货,就会变成牢固的回头客。他再也不是只管场子、承担最大风险的终端环节,他掌握着场地和客源,江耳东有着最新最好的货源和渠道,简直是天作之合。这样的泼天富贵是他梦寐以求很多年的,比起和周启棠合作的时候,现在人脉资源和财富几何倍数地增长,许哲明心情快乐地简直要上天,耿逸风早就不在他的视线里了。

“不是看太阳,为什么来医院?”达坤把车停好,站在长椅边上问。

江耳东大马金刀地坐在医院长椅上,修长的腿翘着,洗了澡换了行头,皮衣牛仔裤说不出的潇洒,笑着唱歌似的说,“来看~热闹~啊。”

“你说,他的手能接回去吗?”江耳东笑得比阳光还耀眼,但白皙冷硬的侧脸线条还是出卖了他的恨意。

“不能。”达坤没有情绪的回答。

江耳东随手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叼在嘴里,“为什么?”

达坤接口道,“我把骨头,取出来了。”

江耳东抬眼,吸了口气,“你把断指骨头拆了寄出去的!为什么?”

达坤点点头,“你不想他接好。”

江耳东顿了顿,夹着烟,向后靠,仰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几百个日日夜夜,他还是不习惯这些人。他总以为他和这些人没有分别,一样残忍,但他想到达坤的这个行为,他还是会有说不出的别扭。翁丁总是骂他愚蠢又软弱,江耳东自嘲地笑了一下,还真是没说错。他突然非常想陈劭,陈劭喂流浪猫的时候,连空气里都是缠绵的温柔。

达坤看着江耳东夹着烟的手不断摩挲着咽喉,咽了下口水,觉着自己喉咙发紧,上手抽走了那根烟,“烟灰,烫。”

江耳东回了神。

闻骅刚到医院,就被耿逸风堵在了走廊。

“你是想升官才这样的吗?”耿逸风笑地不耻,“一个校园案件,就因为是我外甥,让你没完没了跟着跑。”

“嗯,我想升官想疯了,准备好好侦查一下这宗恶性伤人案件。”闻骅笑得怡然自得,“不过,他小小年纪仇家这么多,你这个当舅舅的有线索吗?”

洪母闻声冲过来,认出闻骅是前两天才见过的那个警察,“弟,就是他,上次就是他抓的小卓!”说完,抓着闻骅,“肯定是你勾结人,害得我儿子!”

“耿逸蓝,我警告你,不要袭警。”闻骅甩开洪母,视线却一直盯着耿逸风。

闻骅怀疑过是陈劭报仇,毕竟报应来得这么快,右手也被扎穿,但陈劭完全没有作案时间,也不具备作案能力,是谁,在替他打抱不平?

“我外甥,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没人害他。”耿逸风把耿逸蓝拉开,对着闻骅沉声说。

闻骅不可置信地望着耿逸风,敏感的追问,“你这么牙呲必报的人,怎么,这人是握着你小辫子了还是你也惹不起?”

耿逸风嗤之以鼻,“闻骅,我再说一遍,我外甥是自己伤的,用不着你这位刑警队副队长出警。你爷爷都退了七八年了,你再这么嚣张,小心走夜路。”

闻骅还想问什么,最终硬生生忍住了。

耿逸蓝还顾不上责问耿逸风为什么这么说,就听见护士问,“谁是洪卓立?这有个盒子。医院不能这样收快递啊!”耿逸蓝冲过去,盒子里是个黑色塑料袋,她着急忙慌的扯开,嘶声尖叫着扔了出去。

闻骅和耿逸风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一小块被划开的软肉,震惊沉默。

医院检查完,摇了摇头。闻骅让柳汀追查快递,转头就看见耿逸蓝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江耳东环抱双臂在等候区的休息椅上看着这一切,没什么快意,反而心里更觉得难过,就是一群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就能伤害陈劭。善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余地,各种各样的强权暴力大行其道,只有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才能让他们留着眼泪往后退,可即便这样,他们也不会反省忏悔,一群天生的恶魔。

柳汀朝闻骅挥挥手,“闻队,那个快递不仅匿名,还几经转手,什么也没查到。”

闻骅眉头一皱,但还没说出什么,江耳东和他擦肩而过,两个身材高大的人,皮衣摩擦出轻微的响声,气流的变化让闻骅从警的本能突然被唤醒,他感觉到有那么几秒钟,自己的神经在震颤。他看着江耳东陌生的背影,片刻失神。

彼此谁都不知道,命运就在这天,系了一个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