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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不会结尾

第五十八章 夜幕终散

渝州市警察局,早晨9:30 。

柳汀正站在局长展大兴的办公室里挨训。

刚过50岁的展大兴,每日就像随时喷发的火山,脾气火爆异常,日常上班总是制服加身,给暴怒的性格又加了一层严肃板正的外表,任谁看都不是好惹的人。

“闻骅人呢!”展大兴青筋暴起的脖子就像电闪雷鸣。

柳汀拧着两条难舍难分的眉毛,挠了挠眉心的痘痘,一脸纠结,“他···不舒服···”

展大兴看着对面这个已经让他花了十分钟还在兜圈子的柳汀,已经出离了愤怒,一嗓子吼了出来,“不舒服!不舒服给我死外头!你再tm给我乱说,我让你俩一块去后勤!”

柳汀被这平地惊雷吓得一哆嗦,连门外路过的警局同事也噤若寒蝉,撒腿就跑。

展大兴深呼吸,倒不是心疼柳汀,是怕自己气出心脏病,“说!他到底干嘛去了。”

柳汀拽着裤缝,支支吾吾,他没答应帮忙就算了,要是还背叛闻骅,可以想像,闻骅会直接把他撕成两半,但要是不说,展大兴可能现在就能把他发射到月球上去,“查案子。”

“放屁!”展大兴喷了柳汀一脸。

柳汀顶着一脸口水沫子也没敢擦,“衍生··出来的案子。”

展大兴沉吟了片刻,坐回椅子里,“说清楚,他这几个月,手头上的案子办结了人也没回过几趟办公室,在外面忙什么呢!”

柳汀声音压得很低,一五一十说了洪卓立案子之后闻骅对耿逸风的怀疑,小心翼翼观察展大兴的脸色。

展大兴皱着眉,“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一点不让人省心。给他打电话,叫他现在就回来见我!半个小时之内我见不到他,你主动打报告滚蛋!”

柳汀一溜烟儿冲去连环夺命call闻骅。

闻骅塞着耳机,嚼着口香糖,短袖外面罩着件外搭白衬衣,袖子挽到了小臂上面,肌肉线条紧实美好,浑身透着青春潇洒。门卫虽然已经看了闻骅很多年,却还是忍不住感叹,“闻队生地是真俊,往你旁边一站,我们这种和土匪一样。”

闻骅刚想接着调侃,手机先震了起来。

柳汀急地喊叫,“闻队你快回来!”

“干什么!急吼吼的!”闻骅象征性地冲门卫摆摆手,抬腿往楼里走。

“展局找你。”柳汀眼一闭,心一横,“逼问我你去哪儿了,我扛不住,全招了。”

闻骅脚下一滞,“就你这点意志力,放到过去,你就是个叛徒!”

柳汀补充道,“我错了,但你快回来吧,你30分钟之内不回来,我就是今天中午食堂的午餐。”

闻骅手插裤袋,站在楼梯口,看着靠墙打电话的柳汀,“3秒钟,回头看,你爷爷到了。”

柳汀就像见了活菩萨,作势就要抱过来,闻骅一把推开,“行了行了,走吧,我去见见我们气急败坏的展阎王。”

闻骅刚伸了半截身子进办公室,展大兴就一个文件丢了过来,闻骅眼疾手快把门又给拉上了,文件“哐”的一声砸了个空。

展大兴额角青筋凸起,“你给我进来!”

闻骅笑得活泼可爱,隔着门说,“别砸了啊,我进去啦,”说着推开了门。

展大兴沉声说,“你怎么想的?啊!你一天天往外跑···”

闻骅殷切地凑上去,“都闻见鱼味了,还撒爪子,算什么好猫。”

展大兴没好气,“你查到什么了?啊!证据呢!全凭你那自以为是的第六感啊!”

闻骅拉着展大兴坐到沙发上,然后又贴心地给茶杯续了水,毕恭毕敬递过来。

展大兴呷了口茶,不小心喝进去一个茶叶根,又“呸”地一声吐了回去,“你小子就是个大尾巴狼,少在这给我装殷勤。”

闻骅直挺挺地坐在展大兴对面,“那我说了,这个耿逸风,在咱们渝州,名声比您都好使。”

展大兴“哐”的一声把茶杯墩在茶几上,“你小子少给我上眼药,直接说。”

闻骅敛了神色,“之前我撞上耿逸风的侄子在一中门口持刀伤人,耿逸风的亲戚甚至以及跟他这侄子混社会的小孩都一个个猖狂地不得了,我当时觉得有鬼。他要真是个黑,那过往案子里肯定多的是垃圾,都不用我抖擞,就能掉出来一箩筐。果不其然,我查到他五年前签过一张审批表,给一个叫周雪峰的人。”

展大兴低沉说道,“周雪峰?”

闻骅眉宇间有些骄傲,“2009年3月,海关缉私局抓到了一名非法运毒入境人员,该嫌疑人名叫周雪峰。在抓捕周雪峰时,搜出了76克的海洛因,咱都清楚,携带超过50克以上的毒品,应被判处7年以上最高至无期的判决。可是这个名叫周雪峰的毒贩,仅仅在看守所待了14天,就被无罪释放了。”

展大兴联想到闻骅刚说的审批表,目光凌厉如剑,“缉毒特情?”

闻骅勾着嘴角一笑,“老大厉害啊。”

展大兴示意闻骅不要贫,“继续说。”

闻骅挑着眉,“我去查了那份缉毒特情审批表,建立人名字就写着耿逸风。声明里写着,周雪峰是我局安排在单独集团内部的一名特殊线人,此次周雪峰的运毒计划,是我局知道,并允许的。现我局要求缉私局将周雪峰及其案件,整个都移交到鼓楼区警察局,让我局进行专案处理。”

展大兴闻言一愣,冷冷道,“如果周雪峰真的是警方的特情人员,并且他的所有行动都已经获得鼓楼区警方的允许,那么周雪峰的贩毒行为就不涉及任何的违法行为。”

闻骅哂笑,“可是,巧就巧在,我翻了全市的特情人员档案,并没有周雪峰这个人。”

展大兴有些迟疑,但还是辩驳,“就你那级别,万一他档案上密了呢。”

闻骅凑过去笑地欠打,“我登的您的号。要是您都看不着的档案,那他耿逸风可真就是通天了。”

展大兴气地上手就薅住了闻骅的头发,“你个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登陆都是有记录的,你一天天就在这给我裹乱!”

闻骅挣扎着掰开展大兴的手,“早上出门专门做的发型,你薅我头发干什么!我还指望下了班相亲去呢。”

展大兴气哼哼,“相个屁的亲,我看你又不知道要去见哪个线人。”

闻骅言归正传,“我是去见情人还是去见线人不重要,但是耿逸风提交给缉私局的特情声明是伪造的,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帮一名贩毒人员脱罪,简直是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展大兴相信闻骅,“周雪峰是他什么人?”

闻骅咬了下嘴唇,“我查了一下周雪峰的社会关系,他是周启棠,就咱们市那个老上电视的慈善家的表弟,他和耿逸风的关系,怕是和这个周启棠有关。”

展大兴犹疑一会,“就算能做实这个违法乱纪的行为,但对他进行调查要慎之又慎,而且又扯进来一个企业家,你别管这个案子了,让我想一下。”

闻骅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这才跟你说了个冰山一角,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开眼嘛,这老小子犯的事数都数不完。这个案子我查定了,别想给别人。”

展大兴直截了当,“你tm能不能别犯浑,你知道查自己人有多麻烦吗,你知道这队伍里有多少他的爪牙眼线嘛,你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别人,你少在这给我装大爷,你现在连个调查契机都没有。”

闻骅笑得邪魅,“契机,我还真有。”说着亮出了一个U盘,“群众举报。”

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渝州市晚高峰的时段,闻骅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抽着烟,沉郁地皱着眉,紧跟着前面那辆本田雅阁。

闻骅顺着后视镜瞄了一眼,一辆熟悉的宝马。自从他开始跟踪耿逸风,这辆宝马就频繁出现在附近,闻骅心下一转,突变车道,硬生生逼停了宝马。

温恪饶是坐在后座,都差点被安全带活活勒死。

闻骅敲了敲车窗,小林叔刚想因为急刹车理论两句,闻骅就瞥见了后座的温恪,“是你?”

温恪还没意识到什么,抬眼一看,“警察?”

咖啡厅里,小林坐在老远的位置,看着闻骅和温恪在卡座里交谈,实在觉得不解。这几个月里温恪实在太反常了,一门心思跟踪警察局局长。不仅找了五家不同的出租车公司的15辆出租车在白天跟踪,还每次在周三夜里的时候旷了晚自习,让他开车亲自跟踪,他想把事情告诉温总,但温恪却威逼利诱不让他说,这会儿看着闻骅,不知是何许人也,小林免不了担忧。

温恪不悦,“你要跟我说什么?”

闻骅一笑,“现在高中都不上晚自习的吗?”

温恪皱眉,“现在警察都闲的还要干班主任的活儿吗?”

闻骅眼底笑意加深,“我怎么说也是帮过你们,态度不用这么差吧。”

温恪笑的讽刺,“你们要是恪尽职守,我们就不需要帮忙。”

闻骅不置可否。

温恪鼻腔里轻轻哼笑,“你还有事吗?没有我先走了。”

闻骅微微皱起眉头,“你现在过去也晚了,而且,他今天不在车上。”

温恪虽然没有显露心底,但还是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闻骅低声道,“他这么多年班也不是白上的,一个你一个我,别说打草惊蛇了,他还指不定给我们准备了鸿门宴呢。我先前就发现了你的车,我还怀疑是他准备给我来个前后夹击,但没想到是你。你一个高中生,一天到晚瞎忙活什么呢。”

温恪放弃了今晚继续跟踪的想法,就有了大把时间,索性靠在椅子里,“那你都跟出来什么了?”

闻骅耸耸肩,“案情不外露。”

温恪翻了个白眼。

闻骅凑过来,“但,提供线索给警方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你都查到什么了?”

两人对坐,空气里酝酿着诡谲多变的因子。

闻骅打算投石问路,“陈劭他怎么样?”

果然,温恪听见这个名字,表情都变了,“好着呢。”

闻骅点点头,“那就好。那个洪卓立,我看好像受了什么惊吓,都住进精神病院了。”

温恪啐了一口,“活该。”

闻骅故意说,“你干的?”

温恪悠悠道,“你跟踪能力不怎么样,侦查能力也不行啊。”

闻骅唏嘘,“现在高中生都这么厉害,相比之下,我确实不行,但我好歹查到了耿逸风的组织,你查的到吗?”

温恪神情诧异,犹豫了一下,“你真的在查他?”

闻骅也收敛了神色,觉得离谱地反问道,“你是怎么觉得我和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是一伙儿的?”

温恪盯着闻骅,“你查过他银行流水了吗?他老婆没工作,耿逸蓝的生意也是乱七八糟,但跟他老婆的人告诉我,她每次买金银首饰都是成套的买,三五万到三五十万的都有。”

闻骅舌尖抵着腮帮子,没想到温恪小小年纪到是动真格的,“我用私人关系秘密查的,耿逸风私人账户转账非常频繁,基本都是几十上百万的转账。”

温恪想确定闻骅的诚意,“这都是经济问题,其他的呢,你查到什么了?”

闻骅眼看这条鱼上钩要先放饵,“两年前,一个出租车司机在酒店停车场被乱刀砍死,行凶者叫张磊,当天夜里,鼓楼警察局就将张磊等四人抓获。这种故意伤害罪起刑就是十年,但张磊只判了五年。张磊和耿逸风的一个发小,叫顾翔的人,银行账户之间有千万以上的流水。这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这是以商养黑,以黑护商。”

温恪听到顾翔的名字,眼神一惊,“顾翔?”

闻骅蹙着眉,“你知道?”

“他弟弟叫顾军,对不对?”温恪攥紧拳头沉声问。

闻骅点点头,“对,但失踪了。”

温恪的眼神安静又清晰,“顾军曾经性侵了一个福利院的女孩叫程丽萍,期间程丽萍反抗太激烈,被顾军朝着肚子猛捅了一刀,被送到医院之后因为伤势过重不幸身亡。事后顾军逃的非常彻底,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闻骅觉得哗然,帮黑社会减刑,帮发小的弟弟逃亡···一桩桩一件件,耿逸风到底还能牵扯出来多少案子。

闻骅冷笑,“他还真是个挖也挖不完的宝藏,你敢信,他还给一个叫周雪峰的人开过假证明,把人从缉私局捞出来了。”

温恪像抓住了关键线索,“周雪峰!”

闻骅点点头,“对,但他两之间的社会关系和经济关系还没搞清楚。”

温恪沉声道,“周启棠。周雪峰是周启棠的表弟。周启棠和耿逸风,呵,两个狼狈为奸的渣子。”

闻骅一怔,“周启棠?”

温恪已经完全相信闻骅,“周启棠是十几家福利院的院长,他好男色,耿逸风好女色,但他们两都只喜欢未成年,准确的说是14岁的,这些年只要被他们看上的,几乎无一幸免。这些福利院的孩子成年以后,就会被送去周启棠的春棠水产养殖场工作,养殖场地理位置偏僻,招工困难,这些被送去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就成了许多工人的侵犯对象。这里面一旦有逃跑的、报警的,周启棠就会让耿逸风派人送回来,所有的案子也不了了之。周启棠还会把那些孤儿们的工资每个月自动缴纳保费,一个人就投了十几种保险,这些人要是死了,他就坐收高额理赔金。”

闻骅脑子里轰地一下。温恪的话就像冰水浇在他心底,像是迎面狠狠抽了他一耳光。青天白日的世界上存在着难以想象的腐朽和罪恶。

温恪冷冷道,“这个给你,但我还有数不清的备份,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继续,直到抓到他为止。”

闻骅拿起U盘,“这是什么?”

温恪目光坚定,仿佛誓死要把烂在地狱里的毒疮挖出来,血淋淋地晒在太阳下面,“这几个月里,我采访了46个人,里面18个是视频采访,其他的是录音,全都是受害人供词。我知道,还需要直接证物,有个女孩一直保留着的案发那天的裤子,但是在耿逸风被控制之前我不会交给你的。”

闻骅点头,理解温恪的顾虑,并不恼,沉声说了句“谢谢。”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但温恪相信太阳终将照满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