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英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欧娜娜受不了刺激，抢了“玉玲珑”两人的车提前离场了——在第二块石料刚刚开窗见绿的时候。
所以“玉玲珑”两人就没收了叶音英的车钥匙，表示是叶音英的不当举动导致了他们没车用了。
而“青琉璃”两人同样爱莫能助，他们觉得等料子精雕细琢的开好，再观察完毕，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们不愿意逆流送叶音英回到市中心附近的公寓。
而实际上无法决定设计方案和报价的叶音英也不想在那里待着了，所以……
越信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回到拍卖行，越信发现叶音英蹲在大门旁边的围栏旁，略略低头看着前方的地面，脑后的发髻高高翘起，双臂和包包都被抱在怀里。
像极了周六晚上刚刚被虹虹欺负过的无助的她。
越信看了叶音英几秒，叶音英惊觉抬头，看到了越信，于是她站起身向路边走来。
可能是蹲久了腿有些麻木，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别扭，像是有些蹦蹦跳跳。
这次她没有上后座，而是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陪我去喝一杯好吗，越先生。”她甜甜一笑：“我打算翘班。”
“嗯……当然。”越信回答：“但我对北江不太熟。”
“我知道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一间名叫“VastAndhazy”的酒吧，开在东二环边上一片停用的工厂区里。
一路进去，充满了颓废的艺术气息。
硕大的厂房之间，是完全够用的停车场，而厂房的所有侧门都是用粗犷风格涂抹的招牌。
一副摇滚至死的氛围。
最有特色的是一个位于两座厂房之间的棚子，里面竟然有几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在玩雕塑，并且越信敏锐地发现其中一个做好的雕像忽然动了，她走到一个破沙发前坐下，拿起一听不知是谁喝过的易拉罐啤酒灌了一口，然后点燃了一根烟。
看见越信看向她，她用涂满了黏土的脸蛋向越信作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越信摇了摇头，这都是他在魔都玩剩下的。
这些搞行为艺术的女孩，多半会跌落深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的叶音英。
穿着oL工装裙，腰背挺直，踩着高跟鞋走直线的叶音英略略瞟了一眼他，用轻柔的声音说：“我不会是她……那样的，越先生。我们要去的酒吧是我同学开的。我和他，共同的同学。”
越信点点头，只管跟上。
一身嘻哈风的越信倒像是天生就该混在这样的环境，而脚步沉重的叶音英，却像是《西西里美丽的传说》中的那个女人。
一样的悲情，像是从端庄中透露出的欲望载体。
时间还早，等他们走进角落里那间“VastAndhazy”的时候，里面除了戴着领结的燕尾服酒保之外，只有一位穿着金属片摇滚服装的大高个汉子，仰坐在两腿支地的椅子上，穿着皮靴的大长腿放在桌子上。
这装束，如果不是空调十分给力，越信简直会觉得这男人疯了。
“哟呵，赛博朋克风是吗？牛掰。”越信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
胡子拉碴的高个汉子睁开眼睛，伸手向越信挑起一根大拇指。
越信向他点点头，他已经看得出来这位一定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因为整个酒吧都是像这货一样的赛博朋克风。
叶音英像是进了自己地盘一样，径直走进吧台，拿走两瓶酒，一瓶红酒和一瓶连越信都看不出算是什么牌子的威士忌。
然后叶音英看了越信一眼，转过吧台后的一个柜子，从一个隐蔽的楼梯上楼。
越信再看了大汉一眼，大汉再次打出大拇哥，越信摇头苦笑，跟了上去。
“如果想要中止她的行动，”在越信上楼的一瞬间，男子发出如同梦呓的声音：“就告诉她昨晚虹虹来过。”
越信站住想了想，苦笑一声，上楼去了。
酒保从吧台里扑出来，坐到男子身边，小声问道：“老板，你不是总愁着这姐们儿卖不出去吗？怎么好不容易钓到一个，你还要教人家安全词呢？”
“你懂什么？”男子睁开眼睛，身子摇来晃去像只毛虫一样：“我觉得这哥们不简单，刚才他看我一眼，直接把我看的像掉进冰窖里似的。这种人会被叶音英钓凯子？呵呵。”
楼上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没什么摆设，不过叶音英熟门熟路，开门进了一个套间。
越信跟进去，发现这套间有意思，主要家具就是个床，床头柜上放着好几个纸抽，只有一盏很暗的灯，把房间照的朦朦胧胧，最里面还像是有个小卫生间似的。
怎么说呢，像个……做生意的地方？
叶音英把酒放在墙边一个像是茶几的小桌上，然后伸手往墙上一推。
一扇不起眼的小窗户“砰”的一声向外打开，明媚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小屋。
“是不是被吓了一跳？”叶音英抿嘴笑着，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对面还有一把椅子，当然是越信要坐的地方。
越信坐下，看着阳光掠过叶音英的半张脸，白皙的皮肤被照的透明，皮肤上每一根汗毛都清晰可见。
“在阳光下，你可真是美艳不可方物。”越信有些越界地道，但他在最后还是加了个称呼：“叶主管。”
叶音英的脸微微一红，轻轻低下头去。
两人对坐半晌无语，忽然叶音英动了起来，她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两个高脚杯来。
越信急忙表态：“我是不会喝酒的，我只是来陪你喝。”
“为什么？”叶音英一边倒酒，一边不见外地问道：“你并不像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越先生。”
越信笑了：“我已经离开酒了，可能是前面的这些年，已经把一辈子该喝的酒都喝完了。”
叶音英拿出手机，在上面指指戳戳，然后用微不可察的柔软声音问道：“除了酒，还有什么是已经提前用完的？”
“大概……”越信想了半天，接过火速跑上楼来的酒保递过来的矿泉水：“大概还有亲情，一部分的亲情。绝大部分的友情。从前声色犬马的人生。以及以后可能会有的，平凡的人生。”
他每句话的间隔都很长。
而叶音英在他说话的间隔中怔怔地看着他。
两个人好不尴尬地对视着。
最后叶音英举杯：“干杯。”
各自一饮而尽，然后叶音英把红酒塞好，打开威士忌倒了半杯。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的人。”叶音英喝了一小口，然后不管不顾地说：“反正我肯定是个错的人。”
“对与错都需要有个参照物。不过，”越信补充一句：“我相信，我也是错的人。”
叶音英又喝了一大口，微微喘着气，看着越信。
越信双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背托着下巴。
叶音英低头看着桌面，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向越信的手肘移动。
期间有过停顿，但最终还是不曾改变方向。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下贱。
最后她深深低下头去，有些哽咽。
晶莹的指尖停留在不足一厘米的地方。
越信不为所动，缓缓说道：“有个很有意思的人告诉我，如果想要中止你的行为，就告诉你……”
“送我回家。”叶音英喃喃道。
纳尼？不按套路出牌。越信有些惊异。
“送我回家。”叶音英重复道，然后加上后半句：“可以吗？越先生。”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
一手抬抓着叶音英的胳膊，走过酒吧大堂的时候，越信看了高个子男人一眼，男子一无所动。
离开厂区的路程，有些绵软的叶音英用了来时三倍的时间。
直到被塞进车里，她才有些余力环视四周。
“我……醒了？”她自言自语。
开车的越信不搭理她。
再下车的时候，叶音英抚着额头，简直都要软得贴在越信身上了。
越信忍不住好奇地问：“我说，叶主管，你平时的酒量，怎么样？”
“呵呵……”叶音英头痛欲裂，不搭理他。
好在叶音英还可以用比较清晰的思路回答保安的问题，所以越信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的送她到家门口。
打开门，越信把卡塞回到叶音英包里，想要后退一步，却被叶音英用力拉住。
“我害怕。”叶音英用尽全力站定。
“啥？”越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里面很冷，冷的刺骨。”叶音英用不符合她精神状态的笃定语气说：“特别是到了冬天，高天上的风‘呜呜’地吹，像是一个怪物在空中盘旋。就算浑身裹满了被子，钻进衣柜里去，都会感到随时会死的无助。”
她抬起头来，睁圆了眼睛盯着越信：“就像男人终究不是自己的男人，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家人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人一样。”
然后她身子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越信一把捞起软脚虾一样的叶音英，走进公寓，反手关上了门。
叶音英已经睡着了，越信把她拖到床上，把头侧放着，然后才开始打量整间公寓。
首先说地方不是很大，就是标准的单人公寓那么大，作为女人来说，可能需要稍微抑制一下购物的爱好，要是男人住就真的够用了。
厨房的厨具很干净，干净到暴露了叶音英不太会做饭的本质。
打开冰箱看了看，全是极其容易加工的西式食材，还有两条小孩喝的歪歪果奶。
看来叶音英曾经带孩子来自己这里住过。
越信拆出一瓶来插上吸管轻轻嘬着，转身看到床与窗户之间墙边的书柜和书桌。
进门是两个衣柜，然后是床，再然后按理说就应该是一个梳妆台，但叶音英这里放的是书柜。
书桌上有笔记本的充电线和网线，但电脑并不在这里。也有一些简洁的小饰品和小相框，相框里只出现过叶音英和孩子，还有个老太太也许是孩子的奶奶或姥姥，却没有出现过孩子的父亲。
至于饰品，充分体现了这个简洁淡雅的端庄女人深藏着的少女心。
书架上的书不少，而且多是挺厚的书。越信以他不学无术的眼光看来，大致分三类，一类是文艺的，一类是与珠宝有关的，一类是胎教和育儿的。
随手翻开一本《如何与三岁儿童进行交流》，看得出来这本书是被认真看过的，可惜未能学以致用。
越信把书放回原位，坐在椅子上，开始小周天的运行。
须臾一个小周天完毕，越信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些发起第二个小周天的余力，但后劲似乎不太足，就没有贸然尝试。
掏出手机打算进行学习，越信会忽然想到：我特么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这一瞬间他有点迷茫。
自己进门一瞬间的主要目的，到底是打算等叶音英醒了干点什么？还是趁她没醒时干点什么？
抑或是仅仅送她进来？
越信站起身来，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
远方风轻云淡，一如那贤者时间内的男人的心情。
似乎，自己本来是打算把她扔下就走的吧？越信最终这样确定。他决定趁叶音英没醒时离开。
就在这时，叶音英的心跳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忽然加快了，呼吸也开始不那么平缓。
越信转过身来看着她，考虑着要不要趁最后的几秒钟的夺门而出。
可是就在不足三秒的时间里，叶音英已经醒了。
“唔……”侧着脸趴在床上的叶音英感觉很不舒服，她扭了扭身子，侧身面向窗户躺着，把腰臀曲线完美地展现在越信眼前。
越信迟疑地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转身面对窗外。
床上的叶音英觉得自己的脚也不舒服，她双脚互相蹭了蹭，“啪啪”两声，高跟鞋被甩到了地上。
叶音英艰难地伸个懒腰，眯着眼看了一眼窗户，她觉得身上衣服也勒的难受，正要伸手解开扣子，忽然眼睛睁大。
“啊！”叶音英惊叫一声，手足无措地在床上翻滚两下，然后清醒过来，飞快地爬下床冲进了卫生间，然后“砰”的一声拉上了玻璃门。
“呃……”越信无奈转身，等了一会。
又等了一会。
再等了一会。
越信向门口走去，路过卫生间的时候还是礼貌地停下来敲敲门：“你没事就好，我走了。”然后不再迟疑，向门口走去。
然而叶音英却在他手已经碰到门把手的一刻跑了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叶音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正巧，越信也不知道。
二十多年来，除了初恋之外，他没有和任何女人谈过爱情的问题。
就算是有过肉体关系的也一样。
双方都像是成熟的人一样，你做到你该做的，我花了我该花的，后来我不想找你了，那你就别想再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今天这一个，明显不同。
叶音英轻微的颤抖着，忽然她感受到了希望，因为越信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叶音英开口说：“不要走。越信！”
她的声音，嘶哑的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越信轻轻拉开叶音英抓在一起的双手，带着她来到床边坐下。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是一个错的人。”越信说道。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说，就已经说的很明白。
叶音英沉默了半天。
突然叶音英像是垂死挣扎一样猛地……【叮咚！阅读提示。提示内容：此处有遣词造句不当引起的删除操作。】……挤进越信的手中。
然后她躺下……【叮咚！阅读提示。提示内容：此处有遣词造句不当引起的删除操作。】
【叮咚！阅读提示。提示内容：此处有遣词造句不当引起的删除操作。】浑身都在颤抖。
“对我说，”她闭着眼睛，用微颤的声音说：“叶音英，我把你抓住了。”
在这个【叮咚！阅读提示。提示内容：此处有遣词造句不当引起的删除操作。】，这句话像是带着无可抗拒的魔力。
瞬间就把越信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