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与刘佑国抵达西北军营，已经是夜里了。西北军营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刘佑国帮我将行李箱放到军医院地下实验室，我径直去找吴权印了解病人情况。
见到我来，吴权印很是高兴。他很喜欢我，我在军营里当军医那一阵，他对我很是照顾。当初我在实验室成天和毒蛇、蜥蜴待在一起的时候，吴老便认真地夸过我“将来定有大成就”，然后主动包揽了帮我喂养这些“小宠物”的工作，非常支持我的研究。
他边与我一同向隔离病房走去，边同我细说病人的情况，并将他自己的推断说与我听。
以他的经验分析，这些兄弟们出现呕吐的情况是因为中毒，而非传染病。而且应该这是一次群体性中毒，即使有些人现在还没有开始呕吐，也并不等于他们是完全没有中招的，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体中的毒素还在潜伏期，没有爆发。
而毒源应该就在大家平时能接接触到的东西上，与那批走私的货物上的毒并无关系。
兄弟们的呕吐并非细菌感染导致的，抗生素类药物对这种毒素无用……
至于解决的办法，他暂时还没有找到，只能先给所有病人输葡萄糖，维持他们体内电解质平衡，再注射一些维生素c补充能量。
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血样和呕吐物取样已经在化验了。”吴权印说到，“你怎么打算？看完病人直接去跟进化验？”
“先看病人情况再说吧。”我说道。我随身带着银针，若是看过后有把握的话，可以先施针治疗。虽说没有解药无法彻底解决他们的病症，但也可以达到一些缓解的效果。
抵达隔离病房，站在门口，我便闻到了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呕吐物的味道。走入病房，我就近为进门第一个病人把脉。
比起西医技巧，关键时刻，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的中医技艺。
这位士兵就是全营里最早开始呕吐的那位，也可以被称为首例病人。他现在已经陷入昏迷，纵使我捏着他的手腕，他也没有半分反应。他的脉象虚浮，已经吐得虚脱了，而且脉搏速度极慢，面色发灰，眼圈隐隐有乌青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熬夜宿醉过后产生的。
我仔细给他做了一遍检查。最终判定，确实是中毒了。
但是他的身体表面无创伤，毒素并非进入血液生效，应该属于吸入、误食、或是触摸中毒。
我又去看了临近几床的病人，他们身体表面也没有新伤，于是更加确定了我得出来的结论。
但这么多人同时摸过同一样东西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因此毒源需要满足：可以被吸入、食用。
“吴老，近期食堂的食物全都检测过了吗？”我问道。虽然路上刘佑国提过一遍，“饭查过，没问题”，但我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吴权印斩钉截铁地说到：“绝对没有问题，这些天剩下的食物小冯已经抽样检验了好几次，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好。”我快速拿出银针，用打火机点燃一起放在布包中的矮蜡烛，将银针针尖在火上烧过一遍，刺入病人的穴位。
吴权印见我开始施针，便不再同我说话，生怕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一直很喜欢中医，但碍于无人将他引入门，就只得一直处于有理论无实践的状态。现在见我使用针灸治疗，顿时仔细观察起来。
使用银针治疗病人，对我的注意力的集中程度要求极高。毕竟人体穴位众多，稍有不慎扎偏了位置，后果极其严重。
两百多人需要治疗，我按照病情由重到轻的顺序，断断续续施针治疗，一直到了天边泛白，才将所有人的病情都稳定下来。
匆匆吃了口随身带的巧克力，我便前往楼上的实验室查看检查结果。
西北军营这边的医疗设备并不齐全，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简陋。化验仪器精密度不足，一些成分验不出来。更精密的化验仪器需要等医疗队抵达才能带过来。
刘佑国觉得医疗队磨磨唧唧，但其实清点仪器，准备随行药物，再调遣人员、车辆都分外费时费力。人越多组织起来约复杂，医疗队只花一晚就抵达平心而论已经是很迅速的了。
在实验室门口洗手池中用凉水洗了把脸，我顿时清醒了不少。
“化验结果如何？”我推开化验室的门，径直问道。
“晚星！”听到我的声音，化验室中正在整理资料的女医生惊喜抬头。
“冯姨，先不聊别的，化验结果出了吗？”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说到。
冯姨名叫冯娴秀，几年前与我前后脚到的西北军营做的军营。她是名牌大学医学系毕业的，后来当了五、六年的老师，为祖国医学事业培养年轻血液；前几年她决定做戍边军营的军医，于是便来到了西北黑戈壁，一待便待到了现在。
“这里，已经印出来了。”冯姨递给我一大摞化验单，说到，“排遗物没什么问题，血样检测显示是中毒了，你来了就好，快分析一下是什么毒，怎么解。”
我点头，仔细查看检测报告。
看检测报告，这个毒应该是……吸入的？
我疑惑地一手捏着化验结果报告单，一手拽了把椅子坐下，边看报告单边思考。
吸什么、怎么吸能吸到呕吐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
人是人，不是个抽油烟机。一个人正常呼吸时，每一吸可以吸入的气体并不多，所以如果毒气是吸入的，只能是由于病人长时间待在毒气所在地点，或者病人处于密闭且毒气浓度极高的地方。士兵们每天都要训练，这两种可能都很难实现……而且人有肺、有肾，也能自动过滤有毒气体……等等！
肺和肾……
“冯姨，给病人拍片儿了吗？”我抬头向冯娴秀问道。
冯娴秀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分析毒素成分，听了我的问题手上不停，说道：“只给一床呕血的那个做了个胃镜。他胃粘膜受损，又一直呕吐，药也吃不了，只能先输液缓解。”
“肺和肝脏有片子吗？”我问道。
冯娴秀一怔，奇怪地问道：“没拍片儿啊。呕吐怎么还看肺和肝脏啊？”
我认真地说到：“冯姨，给他拍，肺拍个x光，肝脏拍个ct，现在就拍。我怀疑大家是吸入毒气中毒。毒气过肺与肝脏时附着进入血液，最后抵达胃部引起呕吐。”
冯娴秀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正常人很难在无意间吸入毒气中毒；更不用说一群人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吸入毒气中了毒。
但她还是依照我说的，去楼下病房找一号床病人拍片儿检查去了。
确实难以想象，西北军营里怎么能有毒气呢？这么多人又怎么能一起吸到毒气呢？
血样化验结果有待商榷，还需要等医疗队带来精密仪器，用精密仪器再做一次化验。这样对毒的成分分析更彻底，配药也能更准确。
于是我并没有急着配药，也走下楼，前往隔离病房再次查看病人情况。
大多数病人依旧在睡觉，我在病房中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人状态有异，便暂时放下心来，离开了隔离病房。
吴权印还在隔离病房里忙着给人输液，和给输液结束的病人拔针。西北军营的军医院里一向空空荡荡，人最多的时候也就五六个医生。现在在岗的只有他和冯娴秀，还有紧急支援来的我。
走出军医院楼门，我站在楼门口的水泥地上透风。清晨微风吹来，我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风，呼吸着新鲜空气，静静思考着重重疑点。
“什么毒呢？怎么来的呢？”我大脑飞速运转。眼睛很累，一闭起来就睁不开了，但我的脑子很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甚至还有点亢奋。
“晚星。”声音入惊雷般突然在我面前响起，吓了我一跳。我忙睁开眼，吕营长就站在我面前。
吕营长今年已经七十来岁了，但眼神依旧曾亮；身姿依旧挺拔；声音依旧洪亮。就他那一声“晚星”，比我大哥连名带姓喊我三声“孟晚星”威慑力都强。
“吕营。”我连忙打招呼。
“累了就去歇息吧，身体要紧。”吕营长说到，“听老吴说你都忙了一晚上了，这么多人还指望着你呢，可千万不能累坏了。”
我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说到：“吕营放心，我等医疗队过来再休息就行。中毒原因有眉目了，但毒源还没有找到。吕营放心，我一定尽全力确保兄弟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吕营长欣慰点头，用洪亮的声音问道：“好，我相信你能行。”顿了顿，他问道：“大家是怎么中的毒？”
“吸入。”我说到，“虽然还需要用x光片和ct结果佐证，但基本没差了。”
“吸入？”吕营长同冯娴秀一样，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他沉默着琢磨了半天，问道，“不太现实吧？”
确实不现实，这一切推断都基于医学研究分析，实在有些脱离现实。那么现实……
“吕营有没有查到什么？”我思索着问道。
军营里的将士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中毒，若是能找到这幕后的始作俑者，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西北军营在这里坐镇，挡了不少人的路啊。”吕营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抓了不少偷渡、走私、贩毒的，若说起仇家，这一片就没有能比咋们西北军营多的。”
一听这话，我也是无奈。吕营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对西北军营动手的势力实在是太多了，很难一一去查。而且那群人都做的是不要命的生意，一个搞不好被他们得知西北军营现在的情况，还会引来更大的灾祸。西北军营目标太大了，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实在是暗箭难防。
“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我问道。看来只能这样一点一点、不漏掉每一处细节地回忆、思考了。
吕营长皱着眉头思考。一阵风吹来，送来一阵草香，我愣了一下，疑惑地向吕营长询问：“咱这儿什么时候搞绿化了？”
西北黑戈壁这里环境一直很恶劣，虽说还不至于寸草不生，但能达到未见青草可以嗅到草香的地步，我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上面政策，植树造林绿化戈壁。咱这儿也响应政策，上个月在营里种了些草啊、胡杨树什么的。这些应该没问题吧？”吕营长说到。他从未觉得这些植物能有什么问题，甚至看到营里有了一片碧绿草地，心里还挺高兴的。
“我去看看。”我说到。目前什么线索也没有，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想到什么有用的，都暂且当做线索尝试着梳理一下。
“在运动场，我带你去。”吕营长说到。他是绝对地行动派，说着就直接走在我身前给我引路。
我哑然失笑，心想：“吕营实在干脆爽朗。只是我虽然是有几年没来了，但还不至于运动场也找不到……”
运动场上空无一人。从昨晚开始，西北军营临时停止训练，所有人都待在宿舍，如果有人感觉自己身体不适，就自行前往隔离病房进行隔离。
“呐，就外围有点儿草，还种上树了。看，胡杨苗儿，长得挺好的。”吕营长指着那圈绿化说到。
就这小半圈的草地能散发出这么浓郁的草香？我不信。怀着质疑，我走过去摸了摸草地。刚出土的青草分外柔软，新鲜脆嫩。离草地越近，那股草香便越发浓郁。
可是……这草并未被割过啊！地面也是干的，并未下过雨。怎么会有草香？
我心脏砰砰狂跳，当机立断立即薅了一大把草，在吕营长震惊的目光之下，留了句：“吕营，我去化验了！”转身便向着军医院跑去。
我敢确定，这草绝对有问题！上面一定被洒了特殊药品。不然正常生长、未被割断的青草，是无法散发出这么浓郁的草香气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