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晚突然明白为什么灵主说，有的是对仙界的这份成见，而这份成见被无量扛在了肩上。
大鱼本就是上万面前由仙人，魔，凡人的贪念，怨念……催化而生，他的命运就是为了消化这些邪念。
可偏偏有一天，大鱼身心俱疲之时，遇见了受伤躲在山洞里的无量师尊。
他当时虽疲惫，却依旧由着自己的身体往里走，想要为无量师尊净化心灵。
没想到，无量师尊不仅仅没有丝毫邪念，反而先他一步为他疗伤。
大鱼从未遇见过心地如此纯净之人，他像只初生羊犊一样毫无戒备地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了无量师尊。
两人什么都不问，在这山林中度过小半年的光阴，一直到无量的伤好了，二人这才意识到，是时候该分开各奔东西了。
直到某一天，仙界突然躁动，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仙长勃然大怒，在仙界召开会议，一番话讲下来众仙都愤然拍案。
“他本就是为了消除天地间怨气而生，胆敢逃去人间行恶，现在就派天兵天将将他抓回！”
“怪不得近日鬼怪颇多，原来是因为他！”
“话说回来，他应当没有神识，为何突然有了意识？！”
一群仙人围在幻境前观摩大鱼在人间游荡的模样，“看这样子，像是在找谁？”
“这厮怨气吸的多了，难免会被操控，自然会跟着化成邪气，再受邪气侵蚀妄害人命。”
“怪不得会如此，那这厮必然是留不得了，需得快些找到杀之。”
这话一出众仙人迅速安静了下来，这可是邪气，要是平时还好，还有仙敢出面说两句，屈尊降贵下凡动动手，但大鱼在这千百年间早就不知道吸食了多少怨气。
体内的怨气也全部都化为邪气，一旦杀死他，邪气乱窜出来，危害到了人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必须得拼上自己毕生的修为去净化邪气，可谁愿意这么做呢？
此时有位仙人抬眼扫了一圈，将目光放到了无量身上。
他笑呵呵开口，“无量师尊近日功力见长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是啊，无量是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死就死了没人惋惜，他自然也不敢拒绝。
有人跟着附和，“这人间我们都没去过，听闻你刚从人间回来？”
“是啊是啊，我们不熟悉地方，自然不占上风，不如就由你去，若是将他捉拿回来，此后仙界就多了位拯救苍生的师尊。”
“不仅如此，你的修为也会跟着大大提升，恐怕到时候我们见了你都要尊称一声师尊。”
这些话就像一把刀一样在无量的脖子上割来割去，偏偏还割不断骨头，半死不活的连着，让人痛也叫不出声。
他想要并列仙班这个念头所有人都知道，甚至知道他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可是在他们这里就成了取笑排挤他的话，甚至将他的努力踩在脚下，用名利来束缚他，甚至觉得他死就死了。
但无人知道，无量在看到大鱼那张脸的一时候，呼吸都滞了一瞬间。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柔弱如同一只绵羊的大鱼会是这种宿命，这样的结局。
甚至要他亲手去杀害他的救命恩人，这何尝不是被天下苍生背弃。
“无量？无量？”
“别催他，让他好好想想，毕竟是去送死……”
“哎，不能再等了，你看大鱼又在吞噬凡人的精魂了！”
无量拳头微微握起，他扫了一眼幻境中的大鱼，沉吟片刻，声音里满是失落，“我去。”
“他去了！”
有一位仙人上前，将自己的其中一样法宝给无量，“此物可保命。”
他一开头，其余人都将自己的法宝捂住了，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法宝给他打水漂。
无量摇摇头，将法宝推回去，“我不要。”
几番推诿下来，众人见无量真的不要，便放了心，都一一走了个过场又赶紧重新放回自己袋中。
无量提了一个要求，“三十日内，如果我没回来，再寻找我的仙躯，在这段时间之内，还望各位不要看环境。”
他低下头，“毕竟，我会有发挥不好的时候。”
众仙都安慰他说没事，并且答应下不去看，反正他碰见大鱼就死了，谁还管他过程，要的是结局，再说了，等他死了谁还能记得他，给他去收尸。
倒不如说他身上有法宝，去找法宝顺便心情好给他收尸。
目送他下了凡，众人这才一阵唏嘘。
“幸亏有他在，不然可能就是你我了。”
“哎，这次恐怕是有去无回了，怕的就是我们日后再碰到这种时候怎么办？”
“届时肯定会有，无极，无花，无月……”
“哎，也是，只是到时候给他收尸嘛烦了点。”
“这还不简单，随便搞一个衣冠冢就行了，谁知道他死在哪里？”
这边还在唏嘘着，那边无量就已经找到了大鱼，实在一间赌坊里。
他正在大口大口吸食者源源不断地怨气，整个人都因为体内邪气肆虐而脸色青紫。
无量刚叹了口气，就见大鱼停止了动作，专心致志地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
他担心大鱼是要做什么，赶紧上前制止，那一瞬间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想好了。
结果大鱼却盯着他不反抗，眼中逐渐恢复了清醒之色，直到他哑着嗓子问他，“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杀了我的？！”
“你要是来杀了我的，那可不可以等我将邪气净化，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你了。”
无量抓住他的手腕，轻声安慰，“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以后你再也不用受这般的苦。”
他将之前在禁书中看到的削骨换命一法复刻出来，抓了几个凡人试了几遍，直到换了命的人能够活着回去才算作罢。
他替大鱼换了命。
只不过换的是象征着至纯至善地冰莲花，那些邪气和怨气，一并封印在了原本的命格当中。
他带着大鱼回到了天界，以及那具被换下来的假身体。
禁术的妙处就在于，除了本人谁都察觉不到蹊跷。
仙界再次躁动，无量也确实通过禁术修为大增，成为了尊者。
仙界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纷纷大惊失色的跑来祝贺无量成为无量师尊，日后在仙界为尊。
谁也不会不敢去质疑为什么他身边多了一个仙童，就这样，大鱼一直和他同吃同住。
慢慢的就有人提出抗议，觉得这样做法不妥，就算是同为男性也不行，行为举止太过亲密。
不过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这些抗议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无量一直在等，他的报应和反噬什么时候来。
因为这等逆天改命的事情，只有报应来了，大鱼才算真的平安无事。
反而越拖报应越大，甚至影响生生世世，但他并不知道，事情根本就没有结束。
逆天改命是报应，杀害凡人是报应，偷习禁术是报应，让世间本应该净化邪气的大鱼逃脱职责是报应，是两个人的报应。
最大的报应就是，插手三界平衡，扰乱秩序。
不久之后，第一个报应来了。
大鱼的身体终究不能和冰莲花契合，导致到了最后他的身体被侵蚀，像个凡人一样重病缠身，终日在病痛之中无法自救。
紧接着第二个报应来了。
无量因为偷练禁术法力开始逐渐消失，身体上长出了爬行的疤痕，他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拽下神坛打入畜生道。
在这之前，他必须要给大鱼一个好的安身之所，他必须要做到。
于是他终日揣揣不安地在门派中弟子和禁书中游走徘徊，他必须要一个合适的容器。
幸好天不亡绝人之路，他找到了比容器还要好的东西。
那就是灵主和仙犀草，他得知灵主为了一个人也在寻找仙犀草。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于是他辞去了尊上一位，带着大鱼摇身一变成为了普通的弟子。
他蓄意靠近灵主，认识了范珩，认识了炎冽，几人成了无心不谈的挚交好友。
这一切都进行的无比顺利，大鱼的状态也在一天天好转。
他取得了仙犀草，给大鱼重塑肉身，将一切的报应引到自己身上来。
然后他等了许久，一直等到灵主死去，他的报应终于来了。
炎冽将他打入幽冥川，亲手让他成为了世间最让人厌恶的腌臢之物，每天痛苦的活着，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期间，炎冽来过一次，饶有兴致的同他讲述范珩成了神尊，并且成了云极派的掌纹人，带着他成了三掌门。
炎冽问他，“你说，这是恨，还是厌恶？”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叫着，说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直到今天，再次重新见到灵主，他不敢奢求原谅，只能感谢灵主筹划万年只为了能让他求的一死，得以解脱。
林惊晚总算知道了全过程，她心中有些闷，最后只是说到：“终归是走错了路。”
用错了表达情的方式。
直到她无量和大鱼的身体在黑水中消失殆尽，那把剑也缓缓在水中向下落去。
林惊晚或者说是灵主，操纵着这身体将剑召回收进丹田。
她望着炎冽说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