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里，晁明德正在给孟姨擦脸。此刻他心中十分平静，仿佛什么事儿都过去了。
这时，隔壁病房里，收音机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早间新闻的声音：“中山市荣盛电力实业有限公司十二名犯罪嫌疑人与昨夜被警方成功抓获，中山市供电局局长杨建和中山市荣盛电力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闵玮双双自首。”
收音机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医院内不少人听得是大快人心。
病床上，孟姨的手指开始抽动，她的嘴唇微微开合。而晁明德扭头听着病房外收音机的内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妻子的变化。
这时，他的手突然被拉住。
晁明德一回头，这场面他在梦里见过，但他不知道现在是惊喜还是难过。
他想呼唤护士和医生，但孟姨拉着他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但是声音太过微弱，几乎听不清。
晁明德将耳朵缓缓凑到孟姨嘴边。
而孟姨断断续续地说：“老，老晁。我对不起你……我收过高阳平的礼。”
晁明德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听着是越来越惊讶。
在住院部的走廊上，一名病人家属样子的小伙儿正躺在走廊的长椅上昏昏欲睡。
晁明德从病房走出后，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任何表情。
那名小伙被惊醒后，晁明德面带慈祥地说：“回去睡吧，别着凉。你工作没问题，是我呆在医院太久了。你要知道病人家属比病人更像病人，哪有人会这样活蹦乱跳的。”
小伙儿挠着头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晁明德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跑，我没地方可以去。你去跟你们组长说，来医院的天台找我。”
市政府的公务用车来到中山市人民医院。
邓国庆和康贵昌两人一同下车，走上了医院的天台。
天台上，微风吹得格外凉爽。而在天台的不只有晁明德，还有郭鹏海。
他们两人就像是一对兄弟一样，谈着话。
郭鹏海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都有气，所有的升职都被赵高明压着，原本可以坐政法委书记那个位置，但是他就想把你压在了市局。”
晁明德说：“压在市局好啊，这样每天都能跟那些老兄弟吹牛扯淡。”
郭鹏海说道：“现在我们老八刑侦队的基本都是大升。就那老赵说，他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人家现在都到省公安厅去了！我也准备调到法院去，我怕你在局里要被赵高明架空了。”
晁明德翻翻白眼：“架空就架空呗，我还能在那个位置多少年？几十岁的人了，反正没几个年头都要退休。”
二人正商谈着，走到天台的门口时，康贵昌让身后的人都在楼梯道等待，自己只身前往。
当来到二人身后时，作为资深老刑警的两位都注意到了。他们一同转身看向身后的康贵昌，显得有些诧异。
“康书记，怎么会是你？”晁明德皱着眉头说。
郭鹏海说道：“我早该清楚的，这几年来，指导组每次工作的目标就像是有了靶子的箭一样，每次都能直插要害。弄得赵高明每次都是断臂求生，就连现在高阳平基本上都是走投无路，基本上都要放弃吕芜一样。”
康贵昌笑了笑：“实际上这也是全组同志们的功劳，我基本上都没有参与到指导组的工作中，都是纸上谈兵。对了，我从新介绍一下，我是中南省省教育指导组组长，康贵昌现中山市副书记兼人大代表。”
郭鹏海和晁明德两名老刑警相视一笑，随后晁明德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康贵昌。
康贵昌打开一看，里边有几串钥匙。
就在康贵昌疑惑之际，晁明德开口道：“我叫你来，就是为了想你坦白这是我从高阳平哪儿收过的唯一的东西。这几把钥匙对应着几套房，在我家的壁橱里，藏着几套房的房产证。这些房子，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到的，但是这些房子我们一天都没住过。”
说着，他又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教育整顿自查自纠的表格。打开，交给了康贵昌。
“这张表，是第三轮填的表，现在也刚好一并交给你了。”
康贵昌接过晁明德递过来的表：“站的越高，能看见的风景越好，身居高位，站得正、站得直才牢牢把控好手头中的权利。”
晁明德转过身对郭鹏海说：“老伙计，咱们二十多年的战友情分，保重！”
说完，晁明德走下了楼。他的背影佝偻，但是神情十分轻松豁然。
康贵昌慢慢打开手中的那份自查自纠表格。
‘我叫晁明德，今年62岁，曾担任中山市公安局副局长，现任中山市公安局局长、中山市人大代表。我向组织保证，我个人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的贿赂，但是却依然成为了中山市黑恶势力的保护伞。我本着想靠着自己对党的忠诚做成一番政绩，但是现在回头想来，只是给自己疏于防范找借口。我自认亏欠妻子，无言面对女儿，供电局的收入高，这买好车子，住好房子怎么了？女婿能力强，社会上传点什么，我当时就认为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毕竟人无完人。不过，我还是以我的纵容，害了杨建、害了女儿晁月。是我毁了这个家，我愿意坦白，接受组织对我的彻查处理。’
晁明德和康贵昌坐在车的后座上，相对无言。
车开到市直机关招待所的时候，在办公区的楼梯口，尚琒站在门外等待着晁明德的到来。
见到尚琒的晁明德，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来到尚琒的身边，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身一看，正是从询问室走出的晁月。
晁月看着被康贵昌带来的晁明德顿时傻眼，她尽力捂着嘴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老刑警的直觉还是察觉到了身后的晁月，他走到尚琒身旁，附耳小声地说：“尚琒，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孟姨醒了，豆豆也需要她来照顾，小月的担子很重，我想你今后可以分担一下。”
尚琒回答：“明白。”
“谢谢。”
说完，晁明德走向了指导组的询问室。晁月想上前拉住自己的父亲，但是尚琒拦住了她。晁月哭成了泪人，晁明德的心很痛，但是他不能回头。
通过杨建、闵玮提供的线索，对高阳平的事情也开始有些呼之欲出。在办公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笔录。接旨目前，中山市电力系统的贪腐问题，涉嫌的在案人员和冲淡保护伞的官员总计四十八人，全部到案。可是搜集到能够指控高阳平的证据近乎微乎其微，就连徐远和赵高明的线索更是一根毛都没有找到。就在指导组还在研究方案的时候，信访办有人送来的万民书，都是来给晁明德求情的。大家都知道，这是晁明德在中山任职，长期带领着中山市公安系统同高阳平黑恶势力对抗的影响。他在人民群众心里，有着一定的声望。但这封万民书，在康贵昌和邓国庆二人看了，更像是一封逐客令，而操纵这一手的肯定是市委里的赵高明。
在养老院内，高阳平照常来到这里进行义务工作。不过今天，养老院里不少老人都向院长申请了退院，他来到王老的住所时，王老也双手背过身去等待着高阳平。
“王老啊，近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王老回答：“这段时间过得还挺凑合，不过我想出去走走，总不能老赖在你们这儿。”
高阳平的笑脸瞬间压了下来，正说着，王老将放在桌上一副字画递给了他，“这也算是我给你留的念想。”
王老说完，便离开了。
他走得十分匆忙，当高阳平打开手中的字画时，发现这正是挂在王老住所墙上写着‘人民公仆’这四个字的字画。这时他明白，王老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瓜葛，晁明德被抓让王老害怕了。于是，高阳平做了两手准备，他开始将自己的大部分的积蓄流转海外，而自己将继续跟指导组缠斗。
在福禄茶楼内，里边基本上都是人满为患，但老板还是给高阳平留着中间那张硕大的桌子。
高阳平带着一家人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自己的座位前，而在他们的正对面却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对驴友。一男一女，他们身体健壮，都是运动装。
估计谁都不知道有人回来跟高阳平抢位子。
这时，高阳平双手合十上前说道：“两位十分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是我私人的，我带着家人过来一起吃，还麻烦二位去其他座位坐。”
那女一听，心中顿时不爽：“这么大的桌子，你家人最多就一两，我们在这里吃怎么了？”
那女的普通话带着香港口音，这让高阳平瞬间警觉起来，他皱着眉说：“这样，你们到另一个桌去吃，今天吃的都算我的行吗？”
女子还想发难，但是被一旁的男子拦下。高阳平双手合十，再次说了句“拜托了”。
说完，那两名驴友走向身后的楼梯。
但就在他放松之际，那两名驴友又跑了回来，男子控制着高阳平，而女子从口袋中掏出野外求生用的刀子，向着高阳平的腹部刺去。
不过好在，一旁的高晨及时发现，一脚将女子踹翻在地。控制高阳平的男子见状，也从口袋中掏出刀子，刺向高阳平的背部，高阳平奋力挣脱，刀子连人都被推了出去。
高阳平捂着伤口，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高晨抄起椅子砸向男子，而倒地的女子，紧握匕首，扑向了高阳平。
高诺澜心中慌乱如麻，楼里的人见状，顿时大乱，各桌的客人都往外跑。
那两人握刀子的手法相当娴熟，一看就知道受到过专业的格斗训练。
就在那女子要朝着高阳平的脑袋上刺去时，高诺澜从厨房里拿出一碗面粉朝着那女子的脸上撒去。高阳平也趁机踹开了刺杀他的女子。
但高晨的境状很是不好，他跟男子缠斗之际，被数刀刺进腹部。这时，福禄茶楼的老板带着人冲了出来，才将这两名杀手给打跑。
高阳平捂着身上的伤口倒在地上，他眼光不断注视着一样倒在地上的高晨，并且口中不断念叨着：“先去看……小晨。”
中山市医院急诊室，高阳平坐在外边等待着。而这时康贵昌和尚琒走了进来，看着面前狼狈且浑身缠满绷带的高阳平，康贵昌心中压抑不住暗讽的心。不过，这也是让他开了眼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暗杀，也是唯一一次。
康贵昌让尚琒到外边等着，自己坐到了高阳平的身旁。
高阳平转过头一看，来人是康贵昌，他开口道：“康书记，没想到来看我的竟然是你。”
康贵昌说道：“刚刚尚琒那边接到报案，说是你被刺杀了。这时我还纳闷，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刺杀中山市最大的黑社会势力的。”
“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康贵昌轻咳了一声：“也可以怎么说。”
康贵昌说完，坐在对面的李强顿时急眼了，他站起身怒斥道：“你再说一句话试试？！”
康贵昌笑了笑，而高阳平挥挥手让其出去。
李强出去后，高阳平和康贵昌一同笑出了声。这时，急诊室里边的护士冲了出来。高阳平和高诺澜走上前，“请问谁是伤者的家属？”
护士问道。
高阳平说：“我是伤者父亲。”
高诺澜答道：“我是伤者的姑姑。”
“伤者伤到要害，身体大出血，他是Rh阴性o型，现在血库里缺，请问你们有谁是o型血？”
护士问完，高阳平和高诺澜相互看了看，“小澜，你是Rh阴性o型吗？”
高诺澜摇摇头：“我是b型。”
高阳平皱起眉头：“那怎么办，我是A型。”
这时坐在后边的康贵昌站起身走上前，“我是Rh阴性o型。”
高阳平和高诺澜惊愕地看着他。
而康贵昌在他们二人的注视下同护士道采血室验血，得出结果后，康贵昌在采血室献完了血，他用棉签棒按着走了出来。
高阳平看着护士带着一袋血走进了手术室，这时他的心瞬间放下了。他嘴唇发白，两眼一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