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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扬起黄沙,卷席着一阵炙热,浩浩荡荡离开了军营,山丹半躺在栅栏角落,栅栏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像在身上绑了一道道铁链,他仰着面,目光无神的看着浩瀚的苍穹,游隼在他黯然的眸中飞过,在天穹中留到一道无形的孤寂。

荒漠的风似无数把刀,白日生热,夜晚发寒,割得人体无完肤,山丹唇畔和指尖都被摧残的开了数道裂口,血丝凝在上面,衬着那苍白的脸,看起来好不骇人。

山丹一张少有的江南儒生俊脸,硬生生的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像一个胡渣邋遢的落魄秀才。

仓海从桶里舀了碗汤,送到了山丹嘴边“参将,来,喝点水。”

熟悉的味道传来,山丹扭过头,牙关死咬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仓海名字文雅,但却同他义兄牛瘪一样,生的高大壮硕,力气也大的出奇,不过轻轻一送,碗口就撬开了山丹紧咬的牙,将那水灌入口中。

一碗水刚灌进去,山丹突然来了力气,一下将人推了出去,趴着栅栏不受控的呕着,灌下去的不但系数吐了出来,还多余吐了不少酸水,这一吐耗尽了山丹所有的力气,他摔倒在滚烫的黄沙上,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仓海见他有话想说,忙凑近了听,趴在他耳边半晌才听他咬牙切齿的说“这...这他娘的是水?”

仓海淡定的将碗底的白菜挑了出去,说“白菜豆腐水。”

“狗军师....”

骂到一半腹部忽的传来一阵抽痛,山丹泄了力气,顿时没了下话,缓和了半晌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怪不得....将军不敢要他,这...人好狠毒.......老子...早晚...锤死他!”

说了一半山丹腹中又犯了恶心,撑起身子干呕了几声,仓海帮他拍着背,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担忧道“这已经第三日了,若再不进食,参将唯恐有性命之忧。”

仓海端着碗道“我帮您盛些汤来,您将就喝上一两口。”

山丹一脚将碗踹开,撑着一口气道“他要是有种便给个痛快!老子不畏惧死,可这么死算他娘的怎么回事!”

“参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仓海虽是同牛瘪一样壮硕,但腹中有两滴墨水,说起话来也颇有说服力,他道“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只需养精蓄锐,日后不愁没有机会报今日之辱。”

道理他都懂,但是

“真喝不下去!”山丹强忍着想吐的欲望,一脸痛苦道“自打被俘就一直喝这没盐的白菜豆腐汤,你自己算算这都喝多少顿了,别说人了,就是个神,怕是也难以下咽啊!”

“但如今咱们能续命的只有这个。”仓海看着空碗也是一脸郁闷“军师这是屯了多少白菜豆腐,咱们左翼军这么多人一连喝了这么多天,他们的屯粮怎么丝毫不见减少。”

一想起这汤山丹就忍不住想吐,他捂着嘴,牙根死咬着道“他...呕...他是故意的!等老子出去,一定要....不对!”

山丹忽的想起了什么,他撑着坐起了身,左右看了看道“方才军师是不是出去了?他好像还带了不少人,去哪儿了?”

仓海道“听说去了黄沙镇。”

山丹胃里一寒,险些吐了出来,他紧攥着仓海灰扑扑的衣袖,咬牙切齿的问“去黄沙镇做什么!是不是又屯白菜豆腐去了!”

“不不不!”仓海忙道“听说军师新夫人的陪嫁铺子出了点问题,他身为丈夫,又离得近,于情于理都得去查看一下。”

山丹冷哼一声,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随口道“这贤惠的样子做的可真像!一个铺子能出什么事,被烧了还是被砸了?”

仓海看了看栅栏外看守他们的兵将,低声道“烧了也砸了,动静大的吓得,听说那火映红了黄沙镇的半条街,要不然军师也不可能亲自去查看。”

山丹猛地抬眸,问他“谁烧的?谁砸的?”

“这便没人知道了。”仓海道“只听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山贼,为首的更是面色发黑似阎王,一人打废了十个护卫,嗯?山贼......参将,黄沙镇可不是普通的小镇,镇子里也可谓是高手云集,山贼为何不去城中打劫,反而绕远路去黄沙镇呢?”

“快快快!”山丹忽的来了精神,指着不远处的饭桶道“去给我打一碗汤来,捞多些稠的!”

仓海一脸惊喜“参将您终于想开了!”

“想开你个头!”

山丹眸中透着兴奋,低声道“将军这是要来了!”

仓海眸中一亮,险些高呼出声,他警惕的四下看着,问道“真的?”

“一准没错!”

山丹看着仓海捧着一碗绿油油白花花的东西过来,胃里抽痛的厉害,酸水顺着嗓子眼往上冒,他强忍着将碗里的东西囫囵吞了,边吃边道“你去悄悄的让兄弟们也多吃些,吃饱了咱们好打仗。”

仓海“打仗?”

“对!”山丹活动着手腕,满脸都是凶狠“咱们跟将军里应外合,把这狗屋给他掀了!”

鹰唳声从云层传来,哨兵听着声不对,从了望台上探着身子去瞧,没等看个真切面上忽的传来一阵剧痛,哨兵捂面哀嚎,鲜血从指间争涌而出,待同伴检查却发现他的右眼已经没了,脸上更是留下来几道深可见骨的狰狞抓痕。

鹰唳声随着惊恐而来,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再次俯冲,利爪撕破旗帜,将那写着叶阳两个大字的旌旗撕成两半,鹰抓着其中一半旋飞上了天,鹰旋之下的沙丘上有个黑点不断放大,黑点身后黄沙肆起,像是一场恐怖至极的沙尘暴,带着腾腾杀气,向他们冲将而来。

沙丘震颤,细碎的砂砾扬在空中,随着风来砸了哨兵一脸,他转身攥起鼓吹,高呼敌袭的同时重重的敲响了战鼓,但战鼓刚敲响一声,他便被利箭贯穿了胸膛,整个人不受控的摔下高台,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顺着了望台的台阶往下淌。

马蹄声跃过沙丘,驮着一人冲了下来,炙热的阳光落在玄色盔甲上,将上面渡了一层夺目的光芒,他像是一杆刚从烈火中捞出,透着炙热灼红的长枪,以一己之力破了前方的防御,将南箕留下的阵法撕裂两半,身后的将士更如饥饿的野兽,跟着头狼的脚步一拥而上,将剩下的兵踩踏在马蹄之下。

军中无将,面对敌袭只能是手足无措的混乱,石楠眼睁睁的看着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箭神掠过沙丘,将人从马上射翻,血喷溅在他脚下,鲜红晕染了他的盔甲,正午的荒漠是炙热的炼狱,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出了冷汗。

铁掌将军果真名不虚传........

厮杀声潮水般涌来,将本就没有战意的石楠包裹个结实,他翻身上马,亲自吹响号角,本想带兵撤退,不料马蹄忽的向前一跪,他整个人从鞍上翻了下去,滚落在被血染红的黄沙上。

山丹手握阔刀,面色狰狞似魍魉,他狞笑着咬牙道“找到你了!”

石楠心中一沉,如陷冰窖般手脚发颤,前几日强灌山丹喝汤的画面猛地在眼前闪过,他仓皇躲过那带着恨意劈落的阔刀,腰间的佩剑来不及拔,他随手捡了长枪和盾牌来挡。

山丹怨恨极深,拿阔刀当锤子砸,疯狂的劈砍硬生生的把盾牌给劈裂开了,石楠更是整个手臂被震的没了知觉。

山丹手里的阔刀都砍得卷了刃,但他仍是不知疲倦的劈砍着,像是执念不散的疯子,边劈边咬牙切齿道“叫你灌!叫你灌!看老子不把你的胳膊给砍下来!灌!我让你灌!”

“将军!”武铓踹开扑过来的敌兵,指着不远处的人道“在那呢!”

铁王棍在掌心转了个棍花,一棍子将敌兵打飞三步远,景启棍子一甩,在黄沙上溅甩了一串血珠,他冷然道“既然突围出来了怎么不来与咱们汇合!他干什么呢!”

“砍人玩呢!”武铓从怀中拿出号角,说道“怕是在军师这受了不少委屈,属下这就叫他回来。”

号角声倏地响起,像一道滚雷从天而降,震的整片荒漠颤抖,所有人几乎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目光整齐划一的看了过去。

武铓一脸懵的拿着号角,忙解释道“将军,不是我!”

在号角响起的那瞬间景启整个人便绷住了,他目光跃过人群,落在沙丘顶端,那儿虽然没人,但他却看的心惊肉跳。

鹰唳声忽的变得尖锐,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它箭似的冲过云层,迫切的想要回到景启身边,一只白隼却紧追过来,白隼虽然体型较小,但已经成年,而且被南箕训的甚是凶悍老道,不过片刻便追上了小鹰,锋利的爪子死死的抓着小鹰的翅膀,凄惨响起的同时一撮带血的羽毛被白隼狠啄了下来。

“将军,那...那是”

武铓的声音变得颤抖,拿号角的手也不自觉的紧攥起来,白隼擒着小鹰落在了那寒白的臂甲上,小鹰羽毛凌乱,鲜血顺着白隼爪下流淌,修长挑起小鹰的小嘴,狭眸饶有兴趣的半眯着。

景启心中一沉,如坠深渊。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将军不辞辛劳来送礼,本相甚是欢喜。”

南箕看着白隼爪下的认命似的低着头的小鹰,声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笑意“瞧这小东西,跟将军真的好像......”

小鹰一甩头,锋利的弯嘴狠狠的咬在那长指上,弯嘴咬破指腹,鲜血顺着长指流下,将掌心染得鲜红。

周围人看的心惊,但南箕却忽的笑了,他道“是本相错了,它不是同你很像,而是与你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南箕突然紧攥住小鹰的脖子,小鹰惊恐的闪动着翅膀,爪子四下乱蹬,南箕手背被它的爪子划破了几道,血珠顺着伤口往外渗,南箕手掌越发收紧,攥的鹰唳声变得尖锐刺耳,令人听着就心里生寒。

南箕攥着鹰看向景启,阴鸷的眸中透着明目张胆的挑衅和戏弄“这模样多可爱,像不像你?”

景启不语,掌心擦过铁王棍上的血迹,南箕继续道“就是声音不好听,这点可不像你,每次你的声音都很让人”

“叶阳沅!”

景启亏得带了头盔,要不然这通红的老脸能瞒得住谁!

“此乃大晟国土,你调兵遣将安扎此处其心不轨,若识相便趁早离开,不然咱们就干戈相见!”

南箕拎着小鹰强塞入臂弯,逗猫逗狗似的抚摸着那因惊恐而炸开的羽毛“大晟国土....大晟朝管的还挺宽,这寸草不生的地也要占为己有?”

景启一脸正色道“叶阳沅!国土之前绝无戏言!”

“是吗?”

小鹰不愿被人摸毛,扭着头张嘴就要咬那撸毛的手,白隼护主,一见小鹰张了嘴,它也张嘴,将小鹰头顶的毛又给薅下来一撮,小鹰一连被薅了两次毛,头顶已然秃了,变得跟秃鹫似的。

南箕扬手将落在手背上的鹰毛扔了,声音冷在阳光下“可本相怎么觉得将军每次都在与本相玩笑。”

景启沉默片刻,依旧还是冲南箕举起了铁王棍“本将不予敌人玩笑,重申一遍,若不离开大晟国土,莫怪本将不客气!”

“本相不敢叫将军为难,”南箕道“只问将军一句,要如何证明这是你大晟朝的国土?”

景启抬着下巴道“我三大营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鹰被人扔了出去,没等扑腾着翅膀逃走便被白隼抓了个正着,白隼用弯嘴敲了敲它光秃秃的脑壳,抓着它旋飞上了天,南箕缓缓拔出阔刀,目光紧盯景启,危险的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野兽,饥饿的盯着那赖以续命的猎物。

“好!”南箕不错眼的看着人,阴鸷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相今儿倒要好好讨教一番!若侥幸赢了,将军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本相才是!”

景启铁王棍高抬,扬声道“若你能胜,我自当认输,此后你四国相爷说什么,我铁掌便听什么!”

南箕“一言为定?”

景启“决不食言!”

山丹与武铓对视,一个攥紧了卷了刃的阔刀,一个攥紧了号角,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他们异口同声的喃喃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石楠甩着发麻的胳膊,无奈的看向那目光对峙,谁也不肯让步的两人,附和道“我也是。”

锋利的阔刀与铁王棍相撞,硬碰硬的一击震的两人都是虎口一麻,不等麻意散去铁链声再次响起,那声音像条毒蛇,缠着铁王棍向景启手腕冲去,景启来不及细想,松开铁王棍的同时贴地横扫,一脚踹的南箕身形猛地一晃,险些摔倒。

阔刀撑地,南箕站稳了身体,他脸色不虞的看着腿上脏兮兮的脚印,眸中的阴沉使得景启心中猛地一紧。

“不是诚心的。”

景启有些底气不足的说“打仗哪儿还能不脏点.......”

双峰挝破空袭来,啪的一下抽的景启腿上,疼的他呲牙抽气直喊疼,南箕阴恻恻的说道“你是真不长记性,这身盔甲怎么来的竟半点印象都没有!”

越想越气,南箕缓缓上前,锋利的刀刃在砂砾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景启看的心惊,举着铁王棍挡在两人中间“别再靠近了,三大营的人都在这,给我留个面子。”

面子没等说完一道寒光猛地劈下,景启挥棍格挡,双峰挝趁机袭来,缠上了景启手腕,铁链收紧,勒的他手腕发紫。

南箕拉着链条,冷笑道“我说将军呐!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那三脚猫的夏国太子,也不是软弱可欺的玉宸小公子,我是尧光族的族长,是靠厮杀才闯出名的江湖人。”

刀刃贴着棍身猛地向前一滑,景启吃了痛不得不松手,铁王棍未落地阔刀已然架在了景启脖子上。

铁链不断紧缩,腕骨被勒的几欲要变了形,整个手已然变成了殷紫色,南箕看着他脸色发白,眸中透出了发泄似的痛快“论兵法我不敌你,论领兵作战我自然也不敌你,但若论武功,不好意思,这个可是我活命的本事。”

景启鬓角冷汗直流,牙根更是打颤,被双峰挝缠上的手已然从疼转变成了没知觉,南箕缓步上前,刀刃强行挑起他的下巴,欣赏似的看着他满脸痛苦。

“疼吗?”南箕声音很轻,温柔的像是在说情话“本来我是想疼你的,但你实在是不听话,我也是没了耐心,便只能让你疼了,慕寒,现在知道错了吗?”

景启似有话要说,南箕满怀希望的侧耳过去,不料景启却突然发难,兔子蹬鹰给了他一脚,南箕被踹的岔了气,双峰挝倏地一松,被景启给逃了,怒火盖过了胸口的疼,烧的他想将这不知好歹人拖回地室,锁了一年半载,好好的教上一教什么叫做规矩。

景启自知这一脚捅了篓子,远远的离了他,目光警惕的盯着人。

“你也知道你兵法不及我。”景启甩着因不通血而发麻的手,说道“今儿跟我来的只有武铓,你要不要猜猜其他人去了哪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