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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到了谢宅,陆曜和谢宁瑶一起下了马车,陆曜的手臂虚拢着她,一直将她送到府门前。

沈琦将车帘掀开一条缝,从那条缝隙里将两人看了个清楚,谢宁瑶的背影让他想起那日在赌坊时,她奋不顾身救自己的情景,他缓慢将车帘盖上,身子依靠在车壁上,对门外的车夫道,“回府吧。”

车轮的轱辘声与他的心跳声重合,心跳动的瞬间,一股凄楚的荒凉感漫入心间,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将那种感觉掩盖了下去。

……

陆曜往自己家走的时候,突然看见父亲从不远处冒雨走来,他走的很慢很慢,仿佛就是为了淋雨似的,他的脸上全是密集的雨水,身上的衣衫也浸水变成了深色,他连忙跑上前去,拉住父亲的胳膊,想要他走快一些,“爹,你怎么不打伞?”

陆商眼睛空洞的对儿子道,“柳正死了。”

陆曜心头一跳,伸袖挡在了陆商的头顶,“爹爹不是恨他吗?现如今他死了,爹爹便不用被仇恨支配头脑了,便能变回我少时记忆里的那个父亲了。”

陆商伸手抹了一把脸,随着儿子的脚步一起往府里走,“陆曜,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爹都不管你了,但你要答应爹一点,永远不要改变自己的本心去做违背良心之事,爹爹希望你永远做个好人。”

陆曜应的干脆,“爹爹,我答应你。”

陆商望着儿子纯澈的双眼,恍惚间想起年少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也如现在的儿子一般。

他恍惚间想到一句话,他这个人啊就是好的不够纯粹,又坏的不够彻底,才会在幡然醒悟之际倍受心灵的折磨。

……

柳正与罪犯儿子同一天死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谢蕴是把柳正当生父看待的,执意要在柳正灵前跪守三天。

胡元听闻师祖的死讯后,抱着师祖赠给谢蕴的那幅《少山野老》跪在了柳正的灵前,哭着对旁边魂似已丢了的谢蕴道,“老师,这是师祖留下来的画,如今徒儿将他交还于你。”

谢蕴展开那幅画,仿佛看见老师正在对他微笑,他猛然将画合上,重新递给胡元。

“画既然赠给了你,便说明你与它有缘。”

胡元,“可是,这是师祖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啊。”

谢蕴望着老师的棺椁,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他留给我的远不止这些,我也不需要通过画怀念他,因为他就活在我的心中。”

胡元抱着画离开了,他将画挂在了家中最显眼的位置,随后伸手搂住自己的妻儿,眼含热泪道,“画再美,最终只是死物,还是鲜活的生命最值得人们珍惜,你说我过去怎么就鬼迷心窍,对你和孩子视而不见呢?”

他一把抽下妻子头上的木簪,破涕为笑道,“走,带你去买首饰,金的银的随你挑,好歹是官太太,不能穿戴的太过寒酸。”

……

淮阳侯犯罪证据确凿,按律当斩,但大许律法规定,死刑都要上报中央,重新复审。

因谢蕴在为柳正守孝,主管此事的人便成了陆商,头上没有了人压一头,陆商终于体会到了当首辅的感觉。

但他早已没了当初高傲的心气。

淮阳侯在公堂之上突然大喊冤枉,称所有罪行都是大儿子宋如松打着他的名义所为,而他根本不知情,而其子宋如松对于父亲的指控供认不讳,案子一时陷入僵局,又在朝中激起千层浪。

宋如松这么一认罪,便完完全全把淮阳侯给摘了出去。

早朝上,望着争论不休的朝臣,沈愈咳嗽几声,随后道,“既然宋如松认了罪,便证明外祖父无罪,将他放了吧。”

朝臣自然不同意沈愈的决定,大骂起来。

沈愈突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望着主君如此动作,朝臣们气焰消了一瞬,沈愈淡淡道,“淮阳侯是当朝太后的亲生父亲,你们真要将当朝国丈往死里逼吗?”

朝臣们又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区区国丈更要服从国法。”

“太后垂帘听政之时,对你们当中不少人有恩吧?她刚病倒,你们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是想要做什么?”

想着睡卧病榻的太后,有些朝臣当即闭上了嘴。

望着这一幕,沈愈眉目一瞬间沉下,冷漠的望了一眼站立在他下方的朝臣后,转身便走。

……

御书房

沈愈躺在龙椅中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直到曹祥通禀,韩灵来了,才睁开眼睛,那眼神清明深邃,哪有一丝困顿的样子。

沈愈从龙案上拿起一张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后,意味深长道,“韩灵,你知先祖设置锦衣卫的目的吗?”

“服从陛下的一切命令,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刀。”

“朕是可以相信你的吧?”

韩灵接过沈愈手中名单,跪下道,“臣这一生,唯忠君一人。”

沈愈将韩灵拉了起来,微笑道,“朕昨日又看了一遍首辅呈交上来的账本,发现其中缺了两页,陈山案的案犯并没有完全捉拿归案,但朕突然想到,外祖父这些年有赠朝臣古董摆件的习惯,前朝王爷墓中出土的有特殊标记,凡是家中有此标记摆件的,都得抓起来。”

韩灵低头扫了一眼名单,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陆商。

沈愈伸手指了指名单,补充道,“朕相信这些人都有罪。但朕此番行事必定会受到言官们的责骂,索性就让他们骂的狠一些吧。”沈愈上前一步,离韩灵极近极近,又低声补充道,“这些罪人进到北镇抚司的时候,朕由衷的希望他们再也不要开口”

饶是韩灵生性冷淡,也不禁被沈愈的此番话吓的手脚一颤。

韩灵走出御书房,曹祥在门口福了福身,恭送韩大人,韩灵的背影越行越远,曹祥面上的笑容便越来越深。

……

明月高升,街道上唯有打更者一人独行,突然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自打更者身旁极速而过,他们身上的寒冷煞气,让打更者顿时立在了原地,手中的鼓也不自觉的掉在了地上。

北镇抚司中已经许久没有痛哭哀嚎的冤魂了。

随着韩灵一声令下,锦衣卫踹开官员的大门。

一个官员横眉冷对,“没有谕旨,不能搜我的府宅,我可是五品大员。”

韩灵拔出自己的绣春刀,拇指自刀柄划过,刀尖滑过的冷光与今晚寒凉的月色相映成辉,他冷淡道,“那你可知我是谁?我记得本朝史官已经修了太祖朝的史,怎的大人没有研读?”说罢,他将刀架在了官员的脖子上。

太后与谢蕴当朝时期,从不兴冤案,锦衣卫便没了用武之地,北镇抚司也只沦为一般的常设机构,与一般牢房无异。

而如今……

官员一下跪在了地上,随后被韩灵身后的锦衣卫拖走。

韩灵最后来到了陆商的府邸。

陆商听见院中的动静,淡定披衣起身,望见院落中的阵仗,眉头一凝。

他质问韩灵,“你要做什么?”

韩灵道,“次辅大人有罪。”随后他单手一挥,“搜”,他身后的锦衣卫便鱼贯而入。

站在谢蕴身后的陆夫人险些站不稳。

陆商抬住陆夫人的胳膊,他没有阻拦,因为知道拦也没用。

很快一个锦衣卫便走了出来,递给韩灵一块玉佩,“大人,搜到了,次辅大人果然与淮阳侯案有牵扯。”

韩灵也不与陆商废话,“带走。”

两个锦衣卫收到命令便要上前逮捕陆商,陆曜突然冲了出来,单手夺下一名锦衣卫的刀,一脚将他踹飞,随后将刀架在了另一名锦衣卫的脖子上,“我看谁敢动”。

韩灵赞道,“陆公子好身手。”他退后一步,微转身,冷声道,“孙楚,与陆公子比试一场,若能拿下陆公子,官升两级,俸禄翻十倍。”

孙楚执刀上前,眼神在昏暗的月色下与陆曜对上,没有人发现,他执刀的手在细微的颤动。

陆商突然伸手抓住儿子手中的刀,“儿子,退后。”

陆曜偏过头看他,眼眶微红的摇了摇头。

陆商攥住儿子的手腕,对他轻声道,“没用的,锦衣卫自古以来便是君主的一把刀,未开刃时,便是防身的武器,开了刃,便是杀人的利刃。我们是臣,便只能听从命令。”

从韩灵踏进陆府的时候,陆商便明白了一切,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这个道理。

陆商再次安慰道,“放心吧,爹不会有事的。”

陆曜松开手中刀,刀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他转过身,搂住母亲,闭上了眼睛。

陆商被带走了。

锦衣卫的脚步声离开了陆府,大门被门房关闭。

变故发生的太快,陆曜犹如置身在梦中。

陆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安慰儿子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爹本事那么大,一定有办法脱身。娘困了,便先回房睡觉了。”说罢,她拍了拍陆曜的手背,自顾自的回房间了。

陆曜脚步沉重的朝房中走去,突然,他的肩膀上搭了一只手,他脚步顿住,转过身,与着一身蓝衣的谢宁瑶对上。

他歪了歪头,露出一抹让人心疼的笑,“你怎么在这?”

“听见动静……”翻墙,谢宁瑶话还未说完,陆曜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搂入怀中,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宁宁,我觉得有些荒唐,我不知道锦衣卫为什么要带走我爹,你说,我爹会有事吗?他才该变回我记忆中的那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