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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谢宁瑶伸手牵住陆曜,柔声道,“跟我走,去找我爹,看看他可有法子去救你爹。”

陆曜摇了摇头,“我爹此前没少与岳丈作对,这个时候我怎好意思去寻他相助。再说岳丈正在为老首辅守孝。老首辅为国尽忠半生,死前却唯有他一人送终,这个时候就不去打扰他了。”

谢宁瑶伸手捧住陆曜的脸,突然垫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陆曜,你爹已经被抓走了,这个时候你若是萎靡不振,便没有人能救你爹了?明白吗?”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突然唤回陆曜的神智,他用力回抱了一下谢宁瑶,面色不再难看,“宁宁,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日这个时候我再去寻你。”

说罢,便朝陆宅外跑去。

……

北镇抚司灯火通明,惨叫声不绝于耳。

陆商站在最后,看着昨日还能说会道的同僚此刻就倒在血泊里,死前双眼不闭,愣愣的望着他的方向。他伸手抓住牢房的栏杆,才没有让自己的身子软下去。

被带走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如谢蕴前些日子那样,在牢狱里走一圈,却没想到,会碰上如此绝境,将要在鬼门关走一圈。

“韩灵,我犯了何罪,为何要抓我”,一个官员颤颤巍巍的指着已经气绝的同僚道,“我们都是朝中重臣,怎可由你随意杀害。”

韩灵随意的倚着,表情依旧冷肃,仿佛这些人的死在他心中激不起半丝波澜一般,“你的这些问题,留着问阎王爷吧,他比我知道的多。”

“韩灵,你恶事做尽,你不得好死。等你到了地底下,阎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的下场一定比我们惨千倍万倍。”

韩灵只淡淡嗯了一声,唇角甚至还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仿佛在说,“你说的都对。”随后他手一挥,手下锦衣卫挥刀,那个官员的身躯轰然倒塌,鲜血四溅,有几滴正好落在陆商脸上。

温热的,粘粘的,鼻尖可闻的一丝腥气。

随着死去的人越多,他越害怕。说来也可笑,他原本以为自己见惯了大场面,是断然不会有他害怕的事了。

突然他眼前像是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见谢蕴快速的走进了牢房。

他苦笑一声,原来他在死亡临近时,眼前出现的最后一人,是他的谢兄。

他缓缓松开手中栏杆,笔直的站着,罢了,既然有人来送他,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啪”,清晰的巴掌声突兀的响起,陆商神思顿时清明,他双目圆睁,赫然发现谢蕴出现在牢房里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陆商脸上立即露出狂喜的笑容。

韩灵的脸上清晰的现出五个手指印,谢蕴正愤怒的看着他。

韩灵却也不恼,淡淡唤了一声,“首辅。”

北镇抚司里满是冲鼻的血腥味,谢蕴望着地上可怜死去的同僚,痛苦道,“助纣为虐。”

韩灵顿了一会后道,“首辅,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请你到北镇抚司喝茶闲叙”,他转身对身后的孙楚道,“送首辅出门。”

孙楚上前一步,谢蕴斜睨了他一眼,孙楚为难的看了一眼长官。

“韩灵,听老夫的,饶他们一命。明日我自会去大殿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韩灵却拒绝了,“若是此事办不成,陛下必会怪罪于我。”

谢蕴指着他的脸道,“韩灵,你别忘了,若是没有老夫,你根本当不上锦衣卫都指挥使,如今,我求你给我一个面子,放了这些人,他们中有些人,非但不是有罪之人,而是对大许朝廷有功之人,你真忍心将你的屠刀对准他们?我知你虽性子冷淡”,他把手放在韩灵的胸口,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但这些是热的,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

韩灵望着谢蕴,记忆恍惚中回到几年前,寒冷的北风呼号,他穿着一身单衣趴在地上写字,他能听到路边上的行人感叹一声冷,却无人为他停留。

一件棉衣突然披到了他身上,他停笔抬头,便看见谢蕴站在他面前,一腚银子被递到他手里,他刚写的字被人拿走,妥善放置,他听谢蕴道,“孩子,笔锋凌厉,浑厚大气,你日后必有所成。”

说来可笑,那是韩灵人生中得到的唯一次善意,谢蕴走后,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追随着他。

谢蕴再次恳求,“韩灵,老夫只要三天,你将他们关在牢里三天,若是三日后老夫救不了他们,他们便任由你处置。”

韩灵静默不语。

谢蕴膝盖一弯,韩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双手用力扯住他,才没有使他跪下去,“我答应你,留他们三天。”

谢蕴松了一口气,“多谢。”

“首辅的恩情,韩某还完了。”

谢蕴接道,“但韩大人的恩情,老夫一直会记在心里。”

陆商走上前,热泪盈眶喊了一声,“长兄。”

谢蕴冷漠极了,淡淡道,“不是为你。”

“不是为我,也救了我,您的恩情我也会一直记得。”

韩灵将谢蕴送出北镇抚司。

分别之际,谢蕴突然道,“是老夫对不住你。”

“首辅没有对不住我。”

“老夫也是今日才了解我那学生的真面目,老夫为大许培养了这样一名君主,老夫不止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天下人。韩灵,你要记住,从今往后若是百姓朝官骂你,你不必与他们计较,他们不知其中深意,又怎知你是为谁造的孽,背的骂名?”

谢蕴走了。韩灵如几年前那般望着他的背影,他手摸着冰冷的绣春刀,心却越来越热,当谢蕴背影消失不见时,他的眼角突然划过一抹晶莹。

人人都到锦衣卫坏事做尽,死后活该下地狱。他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每次杀人时,也是如此这般想,我该下地狱,可没想到今日有人对他说,他是为别人造的孽。

他伸手抹去那抹泪,唇角勾起一个浅笑,随后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走进了冰冷血腥的牢狱。

外面的温暖永远不属于他,这片冷冰冰的地界才是他的安生之所。

手下的锦衣卫都在等他。

“将他们关押起来。三日之内谁也不许动他们。”

“是。”

……

柳正的灵堂前,谢宁远正在替父亲守着。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谢宁远便赶来了灵堂通知了父亲,与父亲四目相对的那刻,父子俩之间的隔阂仿佛消失不见。

而如今,长夜清冷,黑沉冷肃的棺椁又带着压抑的沉寂朝人威逼过来,让人觉得过往种种皆不重要。

唯有活着才重要。

他与父亲不要变成柳正与柳云那样。

父亲离去时轻拍在他肩膀的手,还是和过去一般的温度。

……

韩灵潜入了后宫,没有惊动宫里的守卫,他早已能自由出入后宫。

韩灵当上都指挥使后,便不用亲自动刀杀人,以至于别人忘了他的身手有多好。

云宁长公主的宫殿有些偏僻,他摸上偏僻的小路,来到公主的殿门口。

“你是谁?来干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几丝防备。

韩灵顺着声音看去,角落里的秋千架上正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楚面色,但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裙,头上的金钗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碎光,不是宫女。

他缓步来到她面前,因云宁坐着,韩灵站着,便露出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缓缓蹲下身,手扶住秋千架,在夜色下偷偷打量了她一番。

与此同时,云宁也在打量韩灵。

“你是谁?来做什么?”云宁继续问道。

“夜已深,为何不睡觉。”

“睡不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来做什么?”

韩灵依旧答非所问,“夜半,在宫室遇到一个陌生男人,不害怕吗?万一我是坏人呢?”

云宁突然将手覆在了韩灵的眼睛上,细细抚摸着,“你不是坏人,我一眼便看的出来,你不会伤害我。再说,我希望你是坏人。无论是要杀我还是要挟持我,我都很开心,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

云宁只比云安小半岁,可是说话却如老者一般老气横秋,没有朝气。

“长公主平日里锦衣玉食,奴仆环绕,为何还会觉得活的没意思。”

云宁将手从韩灵眼睛上拿开,高高扬起去试图抓风,“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活着真的好没意思。”

韩灵没有说话。

云宁又继续道,“那你是坏人吗?”

“可能是。”

“那坏人哥哥,你以后可以经常来寻我玩吗?”

韩灵拿出一枚玉佩,“我寻你不是玩的,你认识它吗?”

云宁看见玉佩的那一刻,眼睛突然潮湿了,她一把抢过玉佩,仔细看过后,惊喜道,“我一直在找它,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公主可否告诉我,这块玉佩的来历。”

“这是前朝某个王爷留给自己心爱的王妃的。王爷死后,王妃本想让玉佩跟着王爷下葬,封棺前却又后悔了,将它拿了出来,王妃一直将玉佩传给自己的后人,这块玉佩也象征着至死不渝的爱情。后来前朝国灭,这块玉佩就到了父皇手上……父皇将这块玉佩送给了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