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冲到前面，语气愤慨似乎被指控杀人的是他，这些人太过分了！怎么能凭借一个谁都能写出来的字污蔑大师兄？显然只有自己人能污蔑他啊！
“这当然不是大师兄写的字！而且一个字迹而已说明不了什么，我也会写啊！”
他说完抓起来前案上的毛笔就刷刷写下两句诗，看着桌案上三份几乎一样只有细微差别的字迹，林行溪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岁淮看不见具体东西，但是他能预感到，大师兄大概完了。
这些年以沐天择的名义交上去的罚抄，大概能填满半个藏书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中绝大部分都不是他写的。也就是说，他们背着师长搞了半个藏书阁的事。
先前沐天择有和江珩舟说过，书院八成弟子会模仿他的字迹。
这不是夸张，除了付海潮那个在书院玩宅斗还玩不明白的孩子，还有像林芷这样太过正直温婉的师姐，和岁淮这样真眼瞎的，其他人真的都会沐天择的字迹。
兴许是受了忍冬的情绪带动，台下哗啦啦冲上去一堆人。
“我也可以证明！一个字迹而已，眼见还未必为实，这世上救一个人很难，但是栽赃陷害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这个字我也能写，你能说我是凶手吗？”
“我也会写！还有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就一模一样了？差远了好吗？”
沐天择在下面人都要僵了，他先是看着一群师弟师妹跟脱缰的野狗一样飞奔上去，拿着毛笔群情激愤，似乎要用性命为他们亲爱的大师兄正名。
他抬头看着林行溪讳莫如深的表情，闭了闭眼，腿有点抖，没敢拦。忍冬冲上去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定下了。他今天一定得脱一层皮！
懵逼的只有付海潮一个，他看着前面推开他往前跑的同门，不可思议道：“你们练同一个字帖没人通知我？”
这是赤裸裸的排挤和明晃晃的冷暴力！显然他并没有搞懂真实情况。沐天择有些大逆不道地想，要是院长和他一个脑子就好了。
黎央抽空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身为一院院长之子，是怎么混到这种地步的？谁都不带他玩？
总之他们挨个往上跑了一趟，笔墨挥洒豪情万丈。只想着还大师兄现在的清白，半点不顾他以后的死活。
岁淮为了避免被波及，在其他师弟师妹激流勇进的时候，他选择逆流而下，蹭到了黎央身后。待会血别溅到他身上，而且沐天择死定了，自己上去也就是个送菜的，所以大师兄，你安心的去吧！我会记得初一十五给你烧纸的。
翟执事看着满桌几乎分辨不出来差别的笔迹，脸色越发难看。一开始两份差别细微的字迹摆在一起看不出来是两个人的，这很正常。几十份不出自同一人的笔迹和他们并排摆在一起，再小的差别也能看出来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辛辛苦苦查出来的线索，竟然只是有心之人凭空捏造。其他姑且不谈，字条确实是他人栽赃。
翟执事不是输不起的人，虽然仙盟和书院有龃龉和招生方面的竞争，能找事的时候他尽力找事，但如果不是对方所为，此举未免过于龌龊。
他看着林行溪道：“仙盟会派人去提审他说过的证人，在此期间，还望林院长不要让他和外人过多接触。”
林行溪旧年伤势未愈，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再加上本人的儒雅气质，那简直格外让人放松警惕。
他看着往外走来参加审判的人，还有不少人在讨论栖云书院弟子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关系可真好，你看那几个孩子都快急哭了。”
“也不知道这弟子什么魅力，明明不要脸又轻佻，看着个女的就知道夸！”
有人不满了：“什么叫看着个女的就知道夸？女孩子不好吗？！”
林行溪目送所有人离开，沐天择爬起来就偷偷想跑，被拦下来了。
忍冬绷着一张小脸求表扬，林行溪径直走下去，路过沐天择的时候在他耳边如沐春风，发出恶魔低语：“滚出来。”
身后一群脑神经比较粗的弟子终于反应过来：“啊小爱要生了我过去看看。”
他看着日月阁一堆来凑热闹的弟子，和躲在黎央身后和宫少弦聊得热火朝天，偷偷溜走的岁淮，面带微笑语气轻缓，道：“在场所有人，除了付海潮，全部给我滚出来。”
企图和黎央混着离开的岁淮也没有跑掉，全身而退的只有忙着配药没来凑热闹的林芷。
林芷那孩子心眼太浅，而且不会说谎——是真的不会，瞒了长辈什么事就会于心不安，说了一句假话就满脸心事，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出来。
所以林行溪确定林芷没问题。付海潮也没问题。
可能是林行溪过于温和的语气表情给了他什么错觉，付海潮还在身后叭叭，“院长你不能这样！有什么事当着大家的面一起说，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排挤我，我们都是一个院的要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我…”
林行溪表情未变，他大概估量了一下时间，和思长抉聊了几句，又交代廖长老关闭日月阁的事，然后站在阁楼之外看几千台阶下的浮云轻烟，身后还有不停叭叭的傻孩子，他心塞的要死。
他语气莫辩：“你也一起来吧。”
自以为占了很大便宜的付海潮高高兴兴跟上去了。
然后所有人被林行溪打包扔给整日闲得没事干的太上长老骂了三个多时辰。
他站在旁边听了三个时辰，一边听一边点头。真是太过分了！竟然瞒着他这么久，十几年了啊！这些人嘴是真紧，欠也是真欠，要不是忍冬关心则乱，他们还要瞒到自己退休！
付海潮活了十多年，终于在这沉痛的一天知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不要有太旺盛的好奇心，会害死他。
老眼昏花的太上长老在喋喋不休说教的时候，沐天择开传音阵拉了个群，一群人摆了个表情满眼真诚，实际上偷摸交流。
当然，没有付海潮。
半夏都要气死了：【忍冬！你傻吗！管他做什么？反正又死不了！】
忍冬也很无辜：【话是这样说，但是你也没比我慢多少啊！现在怎么办？】
岁淮身为一个真正无辜的人：【我从未参与你们的钱色…不管什么的交易，一会帮我求个情。大师兄，罚你一个就够了。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孩子！】
沐天择企图拉他下水：【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一起死吧！】
【刚刚谁找的破烂理由说小爱要生了？小爱不是公狗吗怎么生？】
其他人看着当初抱着小爱哭的要死要活的师弟。
付海潮觉得自己又被排挤了。他一个正常人混在一群眼神瞄来瞄去表情变幻万千的人当中，当真是格格不入。
说到这里沐天择笑不下去了，话说起来司徒渊到底是怎么中招的？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他，身体不舒服没出门吗？
除了他们院里一群奇奇怪怪的师弟师妹，他想不起来还有其他人会研究这个了。但是他们都不承认。
还有，太上长老他话真的好多，什么时候结束啊…
【对了，我怀疑这一届青云试会有魔修在里面搞事情，你们除了认识的人，对生面孔都要多加防范。】
他接着想，接着补充：【这只是一场历练，扬不扬名无所谓，遇到超出自己实力太多的危险立马启用传送符，活着回来，其他的秘境可以让院长去找。】
但是渡微秘境是众多前辈合力布置，将原本一个天然秘境里塞了各式各样的传承功法，还有原来自带的天材地宝，可谓是为他们这些实力的年轻弟子合身打造。按照含金量来算，修真界不会再有秘境能压得过它了。
但是知道不行是一回事，能寄希望于院长让他去加油干翻所有人然后包养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群人眼含希冀看向后面监工的院长。
林行溪：？
他总觉得这群孩子…小兔崽子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他看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仿佛能说到天黑又天亮的长辈，出声打断：“咳，长老，要不就这样吧？我带他们去吃饭。”
三个时辰啊！许久不见他功力又进步了！
长老没反应过来，似乎有些埋怨，分明是你带过来人找我领罚，这惩罚内容还没说到呢就让人走？那哪里行啊？他道：“那好吧，不过这十几年你们缺失的…”
得补…
他们只听到前面三个字，顿时跟野猪出山一样满眼只有一条下山的路，撒丫子三息之间全跑了！
付海潮：…
他还是经验不足，看着盯着自己看的两位长辈，抽了剑跟着也飞了。
速度之快，证明他于剑道并不是没有天赋，可能缺少些动力。
沐天择站在原地，按照翟执事所说，这些日子他还是跟着林行溪在一起好一些。
长老看着这群皮孩子就头疼，额角青筋直跳一甩袖子也离开了。走之前不忘说两句：“就你们这个散漫的样子！青云试能赢得了谁？！”
李行溪站在他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就在沐天择忍不住压力要认错的时候。
”院长我错了，不保证没有下次！”
“你怎么做到的？”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林行溪是真的好奇，他也年轻过，自然也知道十几岁的孩子最闹腾爱动，坐都坐不住。
猫嫌狗憎的半大皮孩子，他是怎么让他们老老实实坐下来抄书的？
“啊？”
书院不支持体罚，但是不是所有师长都很开明，忍得了无大错但又有些出格的事情。
他们大多是孤儿，外出求学难免会行差踏错，犯了错免不得堂上一通训斥，脸皮薄些的小姑娘受不得这个，他身为所有弟子的师兄，排在最前面自然是要以身作则的。
虽然师长们并不认同这么个以身作则，更不想知道他这样用这四个字。
久而久之有些没被当堂揭露的事他都担着了，他挨了骂之后偶尔还会被关祠堂，可能是神经粗，也可能是觉得会保护黎民百姓而死的先辈不会伤害他，他在祠堂睡得很开心。
再后来，人家小姑娘让他挨了骂，晚上偷偷来送吃的和被子，然后坐在他旁边仿着他的字迹抄书，他吃饱了睡觉。
再后来，他自己犯事挨的罚抄对方也包了，因为觉得欠他人情，久而久之形成了生意链。
他敏锐地发现，把一堆人惹的祸推到一个人身上，最后所有人一起练他的字抄书，果然快了很多。
沐天择一本正经回答林行溪的问题，“可能是我的人格魅力吧？”
可能是我脸皮比较厚。他心想。
林行溪不信，抬脚往山下居所走：“你有事要和我说？”
沐天择把前些日子和黎央的猜测都说出来了：“魔族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
思长抉领着几个看完戏的孩子回去，他也看出来了一点，另外他很好奇为什么林行溪的头发如此旺盛。
黎央想和他说说魔族的事，就算只是猜测，长辈的洞察力肯定要比他们高的。
她看着喊了好几声都未曾应声的宗主，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提高音量：“师伯？！你在想什么？！”
思长抉猛然回神：“林院长的头发…咳，我在想他刚刚告诉我的妖界的事。”
她尽量避免戳人伤口，忽略前面半句：“妖族的事解决了吗？”
那两只狐狸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应该死不了。
思长抉道：“书院派去的人有穿回来消息，事情解决了，但是他们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因为栖云书院离妖界近一些，所以他们的消息更快。何况思长抉如今不在宗门。
算下来实打实去了四五个化神，天尽山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抽不出来人手，出了一件法宝。
四五个化神，放在三百年前算不得什么，但在前辈都销声匿迹的如今，一个化神都算得上是顶尖。
竟然连他们都受了伤吗？妖皇…到底什么实力？
司徒渺有些紧张，“师尊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