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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慨然道:“今上继位不过数年,昔有向太后垂帘,难张意气。年前太后病去,官家去一桎梏,身边又有蔡京这等老奸阿附,正是揽权立威之时。

遍观大宋朝野官员,当可分作三股,以章惇为首的新党,多为哲宗旧臣,其势最雄也。

反对新党及一切变法的守旧派,不过他等在哲宗时代多受打压,早已是风中残烛,势力大减。

然后就是以大苏相公门下的苏门子弟为核心的中间派,包括外围的诸多不愿参与党争的大小官员,其势早强于守旧派,仅次于新党,而这一派的领衔之人,便是岳父大人您啊!

章子厚被贬,乃是官家立威并分化收拢新党的第一步。

而【元佑党人碑】则是官家稳定失去章相公这个领头羊之后的新党官员人心,继续打击旧党并肆意揽权的杀手锏!

如此新党已收,旧党彻底失势。

大人认为,接下来官家该对付谁了?”

李格非听得二狗一番分析,却有种醍醐灌顶般的恍然之感觉。

李格非是个清正君子,让他写书做文章,他比谁都溜,但是这种剖析大势,鞭辟根本的本事,他却没有些个。

这不是李格非不够聪明,而是他所受的教育当中没有这些东西。

这是甚么?

这就是自古皇家视为禁忌知识的古代版屠龙(小)术啊。

顺便说一句,现代九年义务教育课本里教的某些知识,才是真正的屠龙大术!全世界独一份的好东西!

当然,李格非不擅长古典权斗谋算,却不代表当前的大宋朝堂内部就没有其他人擅长。

如蔡京就是个中好手,而且还是挺没有下限那一种。

当然章惇也算是一个,还有同样在杭州为官的吕惠卿算一个,吕惠卿原本在西北边疆刷战功,只因曾布与他不和,告小状说吕惠卿冒领边功,然后贬吕惠卿为杭州通判。

而另一位新党大佬曾布就只能算半个。

李格非听得二狗一番剖析,却自叹然道:“老夫一直疑惑官家为何偏信蔡元长,对吾等忠义之士大肆打压,原来根由在这里!

正如尔所说,今上欲收威权,收拢新党,弃去旧党,如今又对我等中立官员大肆打压,此时此局,我更退不得矣!老夫若去,只恐众多持中官员更不堪一击啊!”

二狗却笑问道:“面对当今官家的针对打压,岳父大人认为名声和权势,哪个更容易自保?”

李格非有些迟疑的说道:“应该是权势吧!老夫若不曾身担相权,官家也不会有所顾忌也!”

二狗哈哈一笑道:“昔年章相公权倾朝野,独相专任,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岳父大人自认比之如何?”

李格非摇头道:“章子厚擅权绍圣,煊赫一时,自大宋开国以来未有之比也。老夫之权势差之远矣!”

二狗却问道:“章子厚权势更胜大人,其人今安在耶?”

李格非有些踌躇的问道:“莫非名声才是臣子的立足之本?可前些年···”

李格非说得却是绍圣年间的旧事,那时候多少名声卓着的清正之臣,却都在哲宗手里不曾落得个好,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身负天下众望的司马光。

二狗却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哲宗不慕虚名,只图实利,故彼臣子虽有名着者,但得无助大宋兴昌,必为上所厌弃,终而不能保也!

而当今官家却不然,其图好虚名,贪溺美誉,纵章惇功大权重,其亦多斥伤,掩以奸邪。

官家对岳父有所顾忌,非是尚书左仆射李格非,实乃清气满乾坤之李墨梅也。”

说实话,就宋徽宗整治章惇的手段,也就是章惇没什么造反篡位的野心,这要是换了王莽、曹操、司马懿之流,早趁机掀桌子篡了大宋的鸟皇位,当然这么做失败的几率很大。

当然也有成功率很高的处置办法。

比如章惇要是有未来明朝的那些个首辅的胆量,随便操作一下也能给大宋换个小皇帝,只要皇帝姓赵就行。

李格非听得此处,却才恍然大悟,深觉自己先前貌似舍己救恩师,信义非常,实则是自掘根基,毁弃苏门一脉之前途也。

李格非一旦醒悟过来,便自有了些决断,他却问道:“不想老夫竟不如你这后辈看得通透!看来吾这贤婿是找对了!汝不是言称有恩师的书信耶?还不快快呈上来!”

二狗却自怀中掏出一封手书,外包纸封,火漆密口。

这书信当然是苏轼亲自书写,倒也算不得伪作。

李格非接过书信,先看了看封口的火漆,然后用裁纸的小刀刮开,抽出内里的信笺,展开细细读来。

“文叔亲启:

近闻文叔困顿京师,爰残朽拖累,进退两难,余知而甚愧矣!今时不靖,风高浪急,常有劫厄多生,汝当早作打算。

或可急流勇退,保全有用之身,以图后效尔。”

末尾是假作的写信时间,以及苏轼的号“东坡居士”四个字,。

李格非读罢信件,却才叹了口气道:“恩师待吾恩义深重,恨不能侍奉左右,以全师道也!”

实际上若没有二狗的一番劝解,就算他拿出这封信,却也休想让李格非改变主意。

但有了二狗先前的铺垫,再加上这封书信的份量,却是让李格非彻底定了心思。

他先将苏轼的书信收藏起来,然后与二狗、李清照喝道:“笔墨纸砚伺候!”

二狗与李清照对视了一眼,却都会心一笑,然后一个铺摆宣纸,一个洗砚磨墨,嘿快便为李格非准备好了文房四宝。

李格非提笔便在宣纸上急书,他的文采自是不须多言,一篇长奏疏可谓一气呵成。

只这篇奏疏中,李格非先是点评了当朝的时局,批判了官家为人所蒙蔽,颁出【元佑党人碑】的祸端,尤其是对蔡京等人直斥为奸邪之辈。

最后李格非言称自己才疏学浅,岂与蔡京等人为伍,更不能阻止【元佑党人碑】,故愿自辞尚书左仆射之位,以全名节。

当然,除非官家愿意毁弃【元佑党人碑】,贬斥蔡京一党,他李格非倒愿意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这些时日以来,李格非之所以被百官士民唾骂,其实并不完全是他不肯自辞相位,更在于面对官家与蔡京一伙的倒行逆施,他却不曾发得一声。

而这正是官家与李格非之间秘密达成的一项妥协。

早先官家推出【元佑党人碑】之前,却也与李格非沟通过,官家承诺不将苏轼名列元佑党人碑籍,以换取李格非对此事的沉默。

而对于这种事,不反对就意味着支持。

蔡京等人作为始作俑者,名声早就坏了,别人骂几句也是不痛不痒的,甚至还会引来报复。

当然另一位宰相曾布也对【元佑党人碑】事件保持沉默,不过曾布却也不好惹,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亦是出了名的。

只李格非这个大脑壳儿是个方正之人,骂他不但不会有后遗症,还能扬名立万呢!

朝中官员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忍不住拿李格非作靶子进行那啥。

现在李格非写得这篇奏疏,心中却似去一块垒,十分的舒畅。

他将宣纸迭卷成札子(古代的公文)式样,系上丝绦,然后出得书房,叫家丁备了车,一路往皇城赶去。

今日并不是朝会的日子,但李格非却等不得了,他自入的宣德门,与值守大庆殿的小黄门通禀要求见官家。

这小黄门倒也不敢耽搁,当即入宫中禀报首领太监,然后首领太监又一级一级的往上通传,最后才报到掌事公公跟前,由掌事与官家通禀得李相公求见之事。

而在等待的这个时候,李格非却也没有闲着,他自入得中书门下省,与当值的曾布、陈瓘等人备案奏疏,诸官员却好看得李格非的奏疏内容,自无不大惊失色。

便是曾布这个与李格非不太对眼的尚书右仆射,却也有些担忧的劝道:“文叔上得如此激烈之奏疏,只怕会触怒今上,私以为殊为不智也!公当深思之。”

其他些个官员也纷纷劝导,这其中有很多人在今日之前却还都曾大骂李格非贪恋权位,甚至此时他们真的是在诚心实意的劝李相公。

至于他们这么前后不一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大宋官场上有一个比较独特的现状,那就是官员的数量远远多于岗位,常常一个职差有好几个官员同时兼任,比如开封府尹这个职位,在绍圣四年的时候,真正的正职是吕嘉问,却还有谢文瓘、黄履等些个官员权知开封府尹,也就是暂代职。

这也就意味着,大宋每一个差遣的功劳都有好些个官员虎视眈眈。

可这又不是吃大锅饭,不可能大家伙儿平分,只能真干活的多得功劳,少干活和不干活的少分乃至不分。

可这些个干拿俸禄不干活的官员又如何展现自己,以便往上升官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台谏官的活儿,弹劾其他不法官员,也就是骂人,打小报告。

不求真能骂倒目标,但得官家和百官能听到你正气凛然的声音,知晓你的风骨。

可这活儿却是有风险的,伱骂人得看准了目标,千万不能往铁板上撞(如神宗时的王安石,绍圣时期的章惇等),不然很容易把自己给骂没了。

李格非真的是整个朝堂上最优质的靶子,名望大,地位高,人品正,只要你不触犯底线,随便骂他,弹劾他,都不会有什么后患。

这朝堂上要是没了李格非,你让他等如何再过这等肥嫩的日子啊。

可惜,李格非却早心意已定,他自慨然道:“李某自绍圣年间便得哲宗厚待,一直不曾得报效机会。

今圣上受蔡京等奸邪蒙蔽,颁得党同伐异之碑,诚令人唏嘘也!吾自【元佑党人碑】出世以来,却是夙夜忧叹,恨不能挽官家心意,拨乱反正。

昨日恩师来信,斥我苟且,直令我羞愧难当。

今日老夫上疏奏事,却自抱了不成功便成仁之意。若不能挽回官家心意,李格非宁愿除了官身,回乡作个教塾先生,也好过与奸邪同流和污!”

李格非自在中书门下发表了一通宣告,斯时值守黄门却好来与他回报,官家在垂拱殿召见李格非。

李格非当即辞别众官员,一手托着奏疏,在小黄门的引领下入得垂拱殿中。

李格非入殿之后,却不见官家身影,只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得赵官家行色匆匆的来到殿中。

早等待多时的李格非躬身行了参拜礼,这个时候的官员们除非特殊场合,一般是不对皇帝行跪拜礼的。

赵佶还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小青年,形貌倒也不俗,清瘦俊雅,看起来十分的脱俗。

他坐到大殿中央的龙榻上喘息了几下,却才笑着问道:“李卿忽然求见朕,却不知有甚要事?”

李格非当即呈上奏疏,口中道:“自圣上颁布【元佑党人籍碑】后,臣日夜优思,总觉得不妥,今日终得醒悟。老陈不愿苟且,但求官家能收回承命,毁弃【元佑党人碑】!贬斥蔡京一伙儿蒙蔽圣听的奸邪!”

赵佶尚不曾读奏疏,只一听李格非所言就怒了:“你说朕被蔡京等人蒙蔽圣听,这不就是说朕是个傻子,被蔡京他们耍着玩儿么?!”

李格非只一听这话就接不下去了。

他能怎么说?

要是说是,这就是指着官家的脸说他傻。

可要是说不是,那岂不就是李格非自己造谣生事,无理取闹么?!

赵佶展开奏疏,看了一遍李格非的疏状,却自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当场宣布除了李格非的尚书左仆射之职,并发付有司惩处论罪,然后贬斥出京。

谁也没想到李格非竟然送人头送得这般利索,就算曾布乃至蔡京等人,也没想到这李格非会这般失智,咋就急慌慌的激怒官家呢。

不过赵佶好歹也是要面子的,第二天重新下诏将李格非放了。

毕竟李格非只是上疏奏事,并非甚大错,赵佶要是直接把他这种名望拔尖的官员无故论罪处置,那么他赵大书法家可就真的名留史册了。

当然李格非的尚书左仆射职位还是被除了,官家金口御言,总不能一点也不算数吧。

如此李格非算是丢了差遣,只剩下一个金紫光禄大夫的二品虚衔,可谓是失了权势。

而李格非这般遭遇几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京师,朝野百官士民无不对他的境遇惋惜不已。

当然李格非自己却喜滋滋的回到了家中,与等候的二狗并些家人分享此乐趣。

只可惜李格非并没有高兴太久,甚至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因为二狗却把苏轼与章惇落水兰溪的“悲剧”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