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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格非真的急眼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自家女儿,还有那个该挨千刀的狗崽子发了怒火儿。

恩师落水失踪,这是多么大的事儿啊!

两个小孽障居然瞒着他不说,却还诱骗他去朝堂上作了一场耍子,简直就是拿他墨梅相公当驴子耍!当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二狗自然是充当了李格非倾泻怒火的主要靶子,实际上清照小娘子本不用一起受过。

不过她却还毅然替二狗担了些责任,声称是她要求二狗不要先说得苏轼失踪之事,理由很简单,就是担心李格非知晓了噩耗之后,再没有心思处置朝堂上的收尾。

当然实际情况自然是相反的,是二狗以此为借口说服的李清照,让她帮着暂时隐瞒了些。

或许有人会问,二狗为甚么不连清照小娘子也一起隐瞒,何必将噩耗说出来徒生事端?

万一李清照不肯帮着隐瞒老父亲呢?

而这就涉及到了一些人际互信的问题了。

有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办法。

毕竟,坑老岳父一下,跟连老岳父加未过门的媳妇一起坑完全是两种概念。

至少这个时候,二狗与清照小娘子是站在了同一条受责难的战线上。

两个人五年分别的些许疏离感,在这一刻算是彻底烟消云散。

李格非到底是个有修养的文士,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他终究还是冷静了些,只心中多有郁郁,只坐在书房里长时间一言不发。

李清照本要与老父亲说些安慰的话,二狗却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且让岳父大人独处静思些,我等站在眼前只会碍眼,引他动怒。”

李清照有些幽幽的薄怒道:“还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唉!要是小妈在这里就好了,说不得能安慰安慰阿爹。可惜她带着小弟回齐州老家了。”

对此二狗只能默默。

说起来李清照得不到【木兰姬】情报系统的支持,却也与她的小妈王氏不在身边有些关联。

毕竟没有一个引路人带着,一个木兰姬新手很难得到老手们的真正信任。

李清照作为二狗的未婚妻,在【木兰姬】当中倒是没有所谓的信任危机,但是,众人却面临着另一个更恐怖的危机。

二狗在老家乱搞那啥,没名没分的小狗崽儿都生了一箩筐,这要是谁不小心在李清照面前说漏了嘴,导致李清照与司命神君之间起了膈应,到时候谁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不要以为司命神君年纪小就能轻视他?

问问相州的那些个地主大户,司命神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凶人!

一般的凶徒只害命,司命神君可是直接断祖撅根,把大户们立足的根基都给割除了。

自古以来,生民安身立命的根基就是土地,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必将是。

可二狗却把相州大户们的土地都给薅了,尤其是安阳韩家,作为相州第一大地主,掌握着整个相州接近七成的耕地,结果韩家却被二狗逼迫的远走他乡,留下的土地虽然名义上还属于韩家,可真正的使用权早落到了二狗手里,被他以较低的佣租,租给了相州无地的佃农租种。

也就是当前的时机不对,且自己的根基尚未夯实,二狗暂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他甚至都想彻底免租赋让佃农种。

或许有人会说,这不是让人白种吗?古代哪有这么干的,轻徭薄赋就已经很可以了。

可惜二狗并不是古代土着,他是一个有着现代屠龙大术武装了头脑的灵魂穿越者。

在华夏的古代,有一个很让人无奈且恼火的悖理。

历朝历代统治阶级一边高喊着重农,却又不断的残酷剥削压榨农业,对底层农夫横征暴敛,从而形成了一个二三百年一轮回的王朝兴灭怪圈。

其实说穿了,统治者们所谓的重农并不是重视农业本身,而是农业这个产业所能提供的赋税。

脑子清醒,有长远眼光的统治者,如大部分的开国皇帝或中兴之主,还知道不能对农业进行竭泽而渔,从而施行所谓的轻徭薄赋政策。

而那些没脑子的蠢货和暴君,就只会搞杀鸡取卵的勾当,然后被暴怒的农民起来推翻。

当然限于古代的人文传统、科技水平和交通难度,除了农业能够持续而又稳定的为王朝统治者的财政提供赋税,其他如手工商业却还只能作为些赋税补充,而担负不起王朝财政运转的赋税主力。

二狗心中最理想的农业,对底层农民来说应该是“农无税”状态。

一个古典王朝,如果在没有财政困扰的情况下,农无税足以让这个王朝的气运多延续二百年而无忧,也就是所谓的五百年之大盛世。

或许还有人会问,未来如果二狗发达了,会不会给农民分地?

当然会分地,但分配的不会是土地的所有权,而是土地的使用权。

这里面的学问足以写一篇数十乃至百万字的论文报告,最根本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最大可能的抑制土地兼并。

当然对于现在的二狗来说,讨论这个还有点早。

二狗对于相州的佃户也是有些限制的,比如,一家佃户想要较低的半成地租租种土地,来年粮食收获后,这家佃户必须将四成五的粮食以相应的价格卖给二狗。

当然二狗在收购这些粮食的时候,付出的也是真金白银,足陌铜钱。

如果那户佃农在交付了相应的地租和约定售卖粮之后,家里剩下的粮食不够吃怎么办。

很简单,拿着卖粮食的钱去二狗开设的粮店里去买就是了。

虽然粮食价格稍微贵一点,但也只足以让少量有困难的佃户的生活得以支应下去。

而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由于二狗对手下佃户的独特扶助策略,导致那些佃户的日子过得比大部分有自己的土地的自耕农富足快活多了。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很简单。

二狗手里租给佃户的土地名义上还是那些个相州大户豪门的,这些人原本占据着相州近八成的土地(其中韩家接近七成,还有接近一成来自其他的豪门大户),而这些人并不承担或者只承担少量相州地方官府的赋税,真正的赋税大头一直都被那些个只占了相州二成土地的自耕农们给分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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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狗发迹以前,相州的自耕农很惨,而佃户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大家伙儿只能相互攀比比谁更惨。

而造成这种状况的最大因由,就是相州有一个令地方官府无可奈何的庞然大物,那就是安阳韩家。

且不说相州官面上的官员大都是韩家子弟或者门人学生充任,就只韩家在朝野中的影响力,却也无有一个士大夫官员敢来相州搞事儿。

故而相州地方官府动不了大户豪门的蛋糕,而那些比较好拿捏的自耕农就只好承担了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早先二狗第一次出相州时,天下百姓皆安乐,独相州一地水深火热的原因。

如今二狗夺了那些个土地,虽然相比以前的豪门大户们多出了少些赋税,以填堵那些个官员的口眼鼻耳,但是自耕农们的处境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如此佃户们过上了神仙来了都不换的好日子,而自耕农们却依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这就导致了他等心中的不平衡。

当然,些个比较聪明的自耕农,却先把自己的土地卖给二狗,然后反过来就去二狗的手底下当佃户。

而这些聪明的原自耕农们只是失去了名义上的土地所有权,但他等种的还是原来的土地,不但一年劳作后的租赋更低,落在手里的钱粮更多,还能白饶一笔卖地的银钱,那小日子过得真是嘎嘎好。

而这就导致了一个很要命的情况,相州的自耕农们除了极少数顽固不化之辈,大部分都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耕地卖给二狗,然后再作得他手下的佃户享福。

如此相州地方官府可以进行收赋税的自耕农越来越少,而他们为了维持赋税收入,不得不对剩下的自耕农进行更残酷的横征暴敛,而这又加剧的自耕农们的资产逃逸。

二狗此番再出相州时,实际上整个相州九成五的土地都被集中在了他或者说司命府的手里。

而相州地方官府的财政则已经彻底崩溃,除了那几个朝廷任命的不可或缺的名义上的官员还在相州作个泥塑木偶,像一些赖以维持地方统治的胥吏、衙役之类几乎绝了踪迹。

赋税收不上来发不了薪资,又不敢去街头或者村落打砸抢,容易被【司命府】的豪杰们点了天灯埋土填河,胥吏们不转行怎么活下去。

二狗搞得这一套,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野心不小,也有些人担忧他在收拢了相州的所有土地之后,会不会转而提升地租,对佃户们亦横征暴敛。

对此二狗倒也不曾多言,只对几个亲近的帮手如李守真、李助、杨小娘子、沈周等人说过,他最大的愿景是天下“农无税”。

对于古人们来说,均田免粮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但是二狗却有着一揽子的计划和步骤,可以将这张大饼从画变成真实。

由是相州的【司命府】在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就变得比较激进而又灵活,因为他们有了一个核心的底线作依据。

而反映在那些不知内情的镇魔人眼里,以司命神君为首的【司命府】简直就是一个恐怖而又残酷的怪物般的存在。

哪怕【木兰姬】的那些充满了正义感和使命感的理想主义者们,却也有些不敢招惹司命府的人。

而木兰姬们远离司命府的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暂时疏远清照小娘子,等到她成为真正的神君夫人,大家伙儿再靠拢过去也不迟。

二狗这两日却就住在了李家,每日与清照小娘子耳鬓厮磨,唱诗酬和。

当然主要是清照小娘子在唱诵诗词,二狗负责倾听。

毕竟这些年的文钞下来,二狗肚子里的存货已经不太多了,他需要藏一藏拙。

就算二狗有【熟能生巧】的学习天赋,但是诗词创作真的是真正的天赋型领域,他可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太多的精力。

毕竟这玩意儿虽然号称文华领域的结晶,但对二狗个人来说除了装那啥,展示自己的那啥,顺便娱乐一下小娘子,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大用了。

这两天二狗在清照小娘子面前可谓是谨守礼节,虽然相互之间多有碰碰撞撞,他却从不过度狎近,而是保持着对清照小娘子的尊重。

这让小娘子在失落之余却又深感欣慰。

老娘看上的男人果然是个有规矩的好人!

而就在李格非辞去相位的第三天,一批急脚信使便快马冲进了汴梁城。

他等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事件。

大宋文坛第一人苏轼以及前大宋

由此京师一片哗然。

皇帝震惊!朝野百官震惊!

然后要求睦州地方查清真相的诏令,却以八百里加急发往睦州。

没有人会对两个老胳膊老腿儿的落水者抱有生还的希望。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突兀的论调却悄然出现。

如今大苏相公覆舟落水生死不明,而他的好学生墨梅相公李格非却在几天前辞去了相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一开始这种论调并不被人们所重视,毕竟大苏相公远在近千里外的睦州,而李墨梅却在京师。

李墨梅去职的时间与大苏相公落水失踪的时间差不多(人们自认为的,也可以说是二狗故意构建的一种时间认知错觉),但两者不可能相隔千里互通消息。

况且李墨梅去职与大苏相公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在这个时候,李格非最亲密的好友晁补之却在西园雅集上酒醉之后,被人激怒引诱,说出得李格非前些时日恋栈相位不去,非为其他,乃是保护恩师苏轼安详晚年。

一开始人们却还不曾相信,只很快蔡京便在朝会时上奏,称前番为了给当朝相公留些体面,不曾将大苏的名字列入【元佑党人碑】,如今李墨梅去职,当补录苏轼并其门人子弟入元佑党人籍册,重颁【元佑党人碑】。

对于蔡京的上奏,官家倒也不曾应允,只言大苏如今生死未卜,不可操之过急,煎迫太甚。

如此李格非早先恋栈权位的污蔑之言算是彻底消除了。

一个为了保护恩师,宁愿自损名誉的清正之士的形象被人们广为确认。

而这个时候,那一番比较特别的论调就再次出现了,并引起了人们的广泛讨论和猜测。

一种可怕的阴谋论便在这种大讨论的过程中逐渐的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