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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二狗的提议,众人却有些意见不一。

如贾敢等人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他们与禁军一路行军,早不知吃了多少委屈,如今又闹出这般冲突,再与他等纠葛在一起,实属吃鸟气也。

但亦有人有些犹豫不定,如韩存保问道:“二狗兄弟,这般擅自与禁军分兵,只怕受得上官怪罪,我等新降之人,恐有些顾忌也。”

二狗却哈哈大笑道:“韩兄,却不知尔在顾忌些甚么?!你道朝廷容留尔等,所谓何者?难道是尔等的忠心么?”

王焕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吗?!”

二狗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才道:“对大宋君臣而言,你等都已然反叛过一次,何来忠心可言!他等以荣华富贵收拢尔等,不过是顾忌你等所掌控的这支三万人的精锐也。

如今尔等受得诏安,已然入彀大宋官场制约,只要接下来分化拉拢了尔等手下的军队。

这禁军的挑衅,就是分化尔等手中兵权的第一步——乱尔等军心。

我想若得局势按照禁军背后之人的期望发展,接下来义军要么断粮崩溃,剽掠地方,要么进军失期,受得责难,到时诸位都免不了被责难。

军队失期倒还好,若是前者,早有准备的禁军一定会出兵围剿,并要求尔等收拢乱军,一起剿灭不服。到时候尔等双手沾满了同袍兄弟的鲜血,却还如何能在军中立足耶?!

只怕,一小吏便可治尔等于死地也!”

众人只一细想,便是那最没脑子的人,却也悚然心惊,因为二狗所言不差,这般阳谋却是难免的。

若得事有不谐,要么他等屠杀同袍兄弟以证忠心,要么再次反叛断绝后路。

可是这京兆府却不是江南之地。

江南承平日久,军队不能说废弛,却也不甚精锐,可是这西北之地却不然。

且不说当今大宋最强的战略军团就在西北一带,单是此地民风彪悍,民众历来敢战,就对这些个客乡而来的义军很不友好。

到时候剿灭起来只怕比江南地区容易十倍不止。

而这才是曹评等人一开始就敢于挑衅的根本原因,就不怕伱这些诏安的贼军反叛。

当然,不怕归不怕,但对大宋君臣来说,还是能够以小代价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

而这也就给了二狗等人一个博弈的机会。

不过想要与大宋君臣斗法,二狗首先得要统一义军众头领的思想,免得他等在关键时候首鼠两端,犹豫不决,乃至吃里扒外,那样可就真的糟糕了。

甚么?你问二狗为何要反大宋?

邪魔的恶臭气息在大宋的上空弥漫,一个来自异界的幽灵想要重拾人类的荣光,又如何能选择苟且?!

另一个没有超凡存在的大宋且不说,在这个拥有超凡因素影响下的大宋,其与周边势力的实力代差简直是肉眼可见的。

但是大宋却终究没能完成横扫六合,天下一统的大业,不是他们实力不济,而是控制大宋这辆战车的首脑有问题。

赵宋皇室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

当然不是说宋太祖谋朝篡位做错了,而是他在这个过程中与不该接触的存在进行了某种层面上的合作,这导致赵宋每一任皇帝先天上就被可怕的存在阉割了部分灵魂本质。

以至于他等即便出得再英明的帝王,却也难成大事。

如英明仁厚如宋仁宗,让见过大世面的镇魔人都忍不住下场护持,却最终也免不了被邪魔所诱惑,逼得镇魔人最后不得不剜肉割疮,断灭畸变。

也正是因为有了仁宗皇帝的例子摆在前面,纵后来的哲宗如斯英睿,镇魔人们却也安忍不动,只待哲宗自己做出选择。

这就是所谓的“宁可直中取,勿向曲中求”。

这在以往的历史上是有先例的。

昔殷商后期,西岐借助神秘势力的帮助迅速崛起,成为四方诸侯当中最强大的一个,但这种借力同样也引发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当时代表人类文明最高层的玄门对其不屑一顾甚至有覆灭西岐的想法。

这个时候,西岐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彻底堕落向神秘势力,成为邪魔腐化现实的急先锋。要么彻底与邪魔割裂,完成作为人类一份子的自我救赎。

而当时西岐有史以来最富有远见的伯候——即后来的周文王姬昌毅然选择了第二条路。

他先是只身前往人类当时的社会中心——殷商的都城朝歌,自请囚于羑里七载,向玄门证明了自己的悔改之心。

回西岐后,姬昌更以国礼求聘渭水大贤太公望,引镇魔人前身的玄门精锐入西岐,平灭堕落之源。

此后姬昌励精图治,终而凤鸣岐山,完成了西周代商的大业。

恰如当年的西岐,如今的大宋也面临着这一局面。

仁宗的结局证明,镇魔人主动下场掺和是救不了大宋的,这需要大宋之主自己做出选择。

可惜,最有希望做到这一点的哲宗最终没能走出那一步,或许他坚守住了自己的内心没有被邪魔所诱惑,却也没有敢于迈出正确的一步。

这也是为甚么镇魔人明明知晓二狗是有能力救治哲宗这位大宋英明之主,却也不曾主动让二狗出手的原因。

二狗有来自前世的认知,很清楚依靠某些英明帝王,镇魔人或许能够振作一时,但是对抗邪魔却是近乎永恒的事业。

所以相比依附不靠谱的赵宋皇室,他宁愿用自己的方式缔造更好的团队。

所以二狗才要向一众义军首领点透,甚么才是他们这群诏安义军立身的根本。

这一点对于别说二狗这个经受过后世的教育和信息大爆炸洗礼过的穿越者,甚至只要读过些书的大宋读书人都很清楚。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当后晋的成德节度使安重荣说出这句话,基本上就点破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没错!军队,才是这些个诏安义军真正的立身根本。

这一点二狗很清楚,但是义军首领当中除了有限的几个出身特殊的人物,大部分人都出身微寒,他等又多受大宋正统舆情诱导,却没有这种方面的认知。

故二狗却要点破这一点,让诸位义军头领对自身能有一个清楚的认知,以保证他们在未来不会轻易的被大宋的官员分化拉拢了去。

(

就算有人要卖,那也得卖个好价钱不是。

于是二狗就向众人简略剖析了一遍晚唐乃至五代藩镇割据的大致过程,以及大宋以文驭武,压制武人的真相。

众人听得二狗的剖析,却都才恍然大悟,甚至包括王焕等几个早有所认知的人,却也为二狗那直指根本的讲解惊叹不已。

王焕拜服道:“陈先生真乃大才也!昔家祖襄敏公(王韶谥号襄敏)亦曾与族中子弟析解此理,与先生所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王焕年纪尚幼,不解其中真意,今听得先生之言,却才领悟家祖之苦心也!”

其中有些个比较急躁的头领却咧咧道:“都言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俺们有些个兵马在手,就算做不得皇帝,弄个王侯当当倒也不错!”

二狗却笑道:“圣人曰,德不配位,必受灾殃。汝等想要得些造化,光有军队是不行的,却还要多学些本事,长些德行才可。”

这时张开却道:“陈先生,汝前言兵马之重,此又说德行,两者岂不是矛盾耶?”

二狗回道:“不矛盾!自古以来,天下大势汤汤,朝代更迭,其间兵强马壮者多矣,但能威服天下,成就大业者,却只数人而已。

何也?兵强马壮而有德行者兮!如秦之始皇,汉之高祖、唐之太宗,皆如是也。”

韩存保好奇的问道:“陈兄弟,始皇帝暴虐乃历来共知,何以言其有德行耶?”

二狗调笑道:“韩兄读史书不精啊!始皇帝使天下浑圆一统,书同文,车同轨开疆辟土的功绩且不说。只他与当时的其他六国君臣相比,却已算是仁德雄主。其虽暴虐,但其他六国之君却更加昏庸残虐,相比之下始皇帝不就更有德行些么?!”

比较诙谐的李从吉笑道:“俺道帝王之命是何道理,原来这选皇帝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啊!”

二狗笑嘻嘻的说道:“从吉兄此言有理,可不就是矮子里面选皇帝,最出色的那一个成事儿么!诸位日后若得些机缘,可不能忘了这里面的道理,切不可仗着身份胡作非为,否则必失其位也!”

王焕闻言,却是面色一变,急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二狗正色道:“早先在江南时,我便曾与诸位言,要征伐鬼方之国,救回些个失陷之妇人。但是诸位可曾想过,这征伐鬼方,必会对其占地夺民,只其土远在异域,难与大宋融合,待夺了他等土地子民之后,我等又该如何处置耶?”

众人都不是傻子,这会儿如何不明白二狗话语中的意思,便是有些个反应慢的,在得了些个伙伴的提醒后,却也恍然,只一众人的心思立刻就变得火热了起来。

二狗道:“自古帝王夺天下后,必然对手下功臣将士论功行赏,封妻荫子。今我等攻伐异域,若能成事,当也效仿之。只鬼方乃狄夷之国,教化不行,民治难开,想要治理他等,须得学那商周之道,行分封之举。

待征伐鬼方之时,诸位但奋勇向前。功高者得一城,功次者得一镇,最低者得一村,如是而已。”

较为稳重的徐京道:“先生,鬼方之国尚不曾见,此时便说些分润岂不是为时尚早?!”

二狗道:“不早不早!待过了京兆府,再西行百里便是岐山,其处有门户直通鬼方,征伐之战即将开启。我等若不提前说好奖惩,如何能让大家倾心并力,伐战一国也!”

众人却都觉得有理,战前动员嘛,若不提前说好好处,谁个愿意出死力耶?秦汉之交时的项王是如何众叛亲离的,还不就是对富贵赏赐太吝啬了些嘛!

这时又有人问道:“敢问先生,那鬼方之国,城池几何,军力几多?”

二狗笑道:“那鬼方之地,有大城三十六,小城七十二,村镇近万。其虽称一国,却非大宋这般行郡县制,而是以诸侯分封根本。一城为一国,一村作一邦,众邦国互不统属,只表面臣服一个鬼方共主,恰如昔年宗周一般。”

宗周是个啥?

许多义军头领没甚文化,不曾读过些史册,于是便有热心肠的同伴把些个春秋诸侯争霸,战国七雄兼并的故事说的一说。

于是大家伙儿却就更加激动了。

只有个比较憨直的副将头领却道:“俺们兄弟一般结义,若是以后为了劳什子争霸、兼并之腌臜事厮杀内斗起来,岂不是大失义气?!”

众人却如看傻子一般瞪着这个蠢货。

二狗却也有些感叹,义军头领当中居然还有这般单纯的家伙。

但他自也不能不予理会,只笑道:“这位兄弟勿虑,我等乃新去之外乡人,怎会内部相争耶?必当立约盟誓,守望相助,休养生息,至于争霸兼并之事,那都是以后的子孙后代的事儿。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些个不肖子孙非得搞事,难道到时候你还要从坟堆里爬出来管一管不成?!”

众人闻听二狗这话,却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二狗这话忒有道理了。

若得他等发达,必要生他十个八个的小崽子,到时候出一两个不肖子孙,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众人又说得一些话,却才开始议定接下来他等需要做得事情。

大军若进伐鬼方,绝不是头脑一热,桌子一拍,带着大军冲过去就完事儿了的,那需要作很多的准备。

诸如粮草辎重储备、工匠民夫调集、人才获取等等,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处置得好。

只要是个脑子不傻的义军头领都知道一个道理,带兵打仗他们不怵,但是要说到治理地方,统管政务,却还得是那些带着大头巾的文人,哪怕是个落魄的不第秀才,也比他等强出不止一筹。

于是乎,诏安义军在那次会议之后,虽然便自继续往西边开拔,但沿途他等却多有扰民之举,诸如强买强卖民间物资,强征民夫,乃至绑票些个不得意的士子文人都是有的。

十营诏安义军,有九个营都在这么干,这可吓坏了京兆府及其周边的州县,更几乎将唯一那个不知内情的第十营义军给吓傻了。

没错!就是充当大军前锋的顾正锡那一营兵马。

可怜的顾正锡不明就里,当即被大宋禁军拿下,而他的两个副将荆忠和富顺也立时反水,帮助朝廷将那一营兵马缴械看押了起来。

而剩下的九营诏安义军,在知晓了此事之后,倒也没有作太多过激的行为,却自有条不紊的越过京兆府,陆续抵达了岐山地界,然后选址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