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
林选眉梢微挑，看了眼丽水花园的出口。
在来之前，他们对这里做过简单的调查，丽水花园有两个出口，一个被垃圾山覆盖，无法通行，一个就是来时的正大门。
而三号楼距离正大门，有大概两公里的距离。
这里的楼不是按照门牌号建造的，因为有些杂乱耸立的高楼楼体印刷的字样，不带数字，而是随心所欲的如摘星楼，睡夜区等。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居民没有半点规律性。
因此三号楼虽然叫三号楼，但它距离大门很远。
林选他们来时，有无数道如同匪徒般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要是没有看起来一脸凶相身材高大的庞诺，他们指不定会面临多少麻烦。
而赢秋月一个花季少女，行走在这里这么久，本就是件值得怀疑的事情。
朱星辉确认地点点头：“我保证。”
林选道：“继续吧。”
“她问我每天做什么？上学吗？我说我没上过学，她说好酷，她问我每天做什么，我说我每天去垃圾山找吃的，她说好酷，能不能带她一起去？”
朱星辉讲的时候，神情有一丝无奈。
很显然，在他眼里，不读书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他说着说着就离开了三号楼，漫步在脏乱的街道上，眼神缅怀。
林选几人跟着，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她围着我，叽叽喳喳什么都要问我，就连我怎么睡觉都要问，我当时嫌弃极了，如果不是她长得十分漂亮，我是不可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做出带她参观丽水花园这种无聊的事情！”
在贫民窟，
时间就代表了生命。
他们还没有脱离饿肚子的困境。
“等等。”林选注意到了什么，问：“你说赢秋月长得很漂亮？”
朱星辉转过头，听到问题，郑重点点头，严肃的表情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没有任何打趣的意思。
“她很漂亮。”
迟粒插了一嘴道：“她不可能不漂亮。”
“她比您还漂亮，”朱星辉顿了顿：“在我眼里。”
“她的漂亮，不是那种风尘世俗女人的漂亮，也不是有几分姿色，便浓妆艳抹粉黛上色的漂亮，而是得天独厚，浑然天成。”
林选眉头微皱，
很少有人用得天独厚浑然天成来形容一个女人漂亮。
“长相每一寸都精雕细琢，气质宛如恰巧落入凡间的天真仙女，与世界格格不入，却显得那么美好。”
朱星辉做出了解释。
几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脑海里有了些许赢秋月的样子。
“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我大意了，光顾着逗她开心，却没注意，走到了贾玉山的地盘。”
“贾玉山？”
林选心中默念，没有打断朱星辉。
他继续道：“贾玉山看到月儿的瞬间，就断定了她不可能属于丽水花园这个地方，然后找我商议，说月儿起码能卖十万金元，事成之后，分我一半，我当然拒绝！可没想到贾玉山竟然暗中使诈，用他豢养的人婴袭击我们，人婴太多，我拉着月儿狂奔逃跑，我俩体力耗尽，身后又一只人婴追了上来偷袭月儿，我出手杀死了他，那一刻，我看到月儿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我的心也跟着一同碎了。”
“她没想到追杀我们的恐怖人婴，就是一个个孩子，事后她虽然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心里始终对那个画面有阴霾，如果能够重来，我情愿拿身体挡下那次的攻击，也不想使她眼中的光芒消失。”
朱星辉说着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林选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贾玉山是谁？”
朱星辉狠狠道：“一个修炼了蛊惑类功法的老混账！他实力不强，但功法特殊，能够操控十岁以下孩童为他所用，他逼迫所有孩子觉醒灵魂，绑定世界修炼功法，难缠至极！”
“嘶！”杨晓树倒吸一口凉气，“十岁以下的孩子觉醒灵魂？”
“会造成灵魂撕裂，至于裂成多少分，就看天意了，”迟粒回答，自后山村出来，她就一直在恶补这方面的知识，手到擒来，“人丢失十分之一的灵魂，就会变成白痴，而十岁以下觉醒灵魂，最少会损失十分之二。”
林选斜睨她一眼。
迟粒敏锐注意到，眉毛一挑：“怎样？”
只有原来十分之五灵魂的林选收回目光：“没什么。”
“那不都是白痴了？”庞诺惊问道。
“要真是白痴就好了，”迟粒凝重道：“灵魂史册书籍中记载，灵魂上的损伤，会直接导致灵魂出现问题，而白痴，是精神疾病中，最安全最轻的症状。”
林选听着她有理有据的说辞，揣摩着下巴， 心中不禁疑惑，难道，我真有精神问题？
朱星辉等到讨论结束，接着说道：“摆脱了贾玉山，我没有带她回到我的住所，那片地方太小了，我实在，实在无颜....”
“我在外面用我全部资产，给她开了间酒店。”
“全部资产，那你呢？”杨晓树问：“不会这么快就住一块了吧？”
猜测就是要把所有的可能性排除，尽管会有些冒昧。
他没有生气，摇了摇头：“她自己睡在酒店，我不放心，我等到酒店保安下班后，躺在她的门口睡了一夜。”
几人嘴角抽搐。
朱星辉道：“第二天，我带她去了垃圾山，”
说着，几人面前，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形状像是金字塔似得，顶端冲入云霄的大山，垃圾山出现在众人眼前。
时不时，还能看到有载物直升机，飞到垃圾山上方，打开舱门，装载的垃圾倾斜而下。
“我告诉她，我每天都要在这里讨生活，富人们的垃圾，扔到我的家园，而我的任务，就是要把它变废为宝。”
朱星辉从回忆里缓过神来，指着垃圾山道：“到捡食物的时间了！翻垃圾山是我们这里居民每个人都要做的，我以前翻到过半个吃剩下的汉堡，也有时候会找到还没拆封，有点变质的牛排，都是好东西，在外面要花大价钱。”
杨晓树皱了皱眉头，臭气冲天的垃圾山摆在面前，别提冲击感有多大了，她道：“以你的实力，你应该有出去的机会啊，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翻找垃圾，再不济你也是个武人！”
她想要提醒朱星辉，别忘了武人的尊严和守则。
朱星辉苦笑了下，说：“出去能做什么呢？外面的东西那么贵，想要找份工作，他们只要听到我是从丽水花园出来的，就像看到恐龙一样看着我，哪怕是武人，也会饿死，不是么？”
“而且在这里很好，我能等待月儿.....”忽然他神情落幕，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也许等不到了。”
他叹息一声，
走上垃圾山。
镜花水月小队迎来了组队以来最大的困境。
要怎么跟着朱星辉一起上垃圾山？
迟粒满脸拒绝，杨晓树同样掩鼻捂嘴。
而林选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样，轻而易举跟着朱星辉，踩上了垃圾山的山体，软绵绵的，最底下又有一层被无数人踩过，结实的硬结构。
庞诺有些迟疑，他倒不是不敢上垃圾山，只是丢弃两个队友在这里，他做不到。
杨晓树双眼瞪大，“不是吧，你玩真的？林选，你是不是被鬼附体了？”
她可是知道，
林选是有洁癖的。
什么脏东西，他都受不了。
林选转过头，淡淡道：“这里被人翻了无数遍，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呢？”
说完他向上攀岩，追闷头上爬的朱星辉。
几人还在原地挣扎。
“别抛弃我们啊！”
忽然看到身体被一层淡绿色灵气包裹。
杨晓树大吃一惊，深吸一口气，“不臭了！”
迟粒鄙夷道：“是不是傻，不是不臭了，是我林师弟出手了！”
她踩着淡绿色灵气，爬上垃圾山。
很快，几人跟上了朱星辉，他讲述道：“我带月儿来到垃圾山，鼓起勇气告诉她，我靠垃圾山生活，每天都要爬，甚至在夜里，如果听到螺旋桨的声音，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起来登上垃圾山，慢的快，就没吃的了。我以为她会嘲讽我，安慰我，却没想到她会夸赞我，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你真的好酷，像电影里的人物。”
或许是武人的缘故，朱星辉爬垃圾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到达了离顶尖一步之遥的位置。
他说着，手上还忙碌着工作，不断翻找，像刨狗洞似得，垃圾中会埋藏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他手被一块金属划破了，流出鲜血，却还像不知疼痛的继续挖掘。
等到几人注意到他，朱星辉已经回过了神，他甩了甩发麻的手，愣愣道：“那么好一个女孩，怎么可能会疯呢.....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林选等人默不作声看着他翻找垃圾。
漆黑的天空，月光无垠，
洒落在少年的肩头，他不说话，翻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就恶狠狠塞进嘴里，呜咽呜咽的吞下。
这时又有几个居民，登上了垃圾山。
他们眼神泛着绿光，面目狰狞，像是野兽低吼似得说：“快滚！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看到这幅场景，
杨晓树无语的同时，心里有几分感叹，她没想到，就连一座垃圾形成的山，在这里都能当成宝贝，需要靠争夺才能获取。
林选不吭不响，居高临下站到他们头顶，只说了一个字：“滚。”
三五个居民咬咬牙，做了几秒钟的心理斗争，还是离开了这里。
因为单看人数来说，他们并不占优势。
林选回头问道：“关于赢秋月，还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朱星辉抹了一把嘴，站起身来，眼睛微亮：“有，我带月儿上垃圾山翻找食物的时候，有几个人过来故意找茬，想要强抢月儿，那几个人实力很弱，但月儿的容颜出现在这里，就是一场灾难，他们还是决定动手，结果不言而喻，我胜了。”
镜花水月几人打了个哈欠，但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打起了精神。
“很奇怪的是，”朱星辉百思不得其解道：“整个幽都的人，都最讨厌我们丽水花园的人，警务司别说巡逻了，一年半年也不会来光顾一趟，但那天，我将他们打趴下后，突然就出现几名警务司的人员，他们说我蓄意殴打他人，把我带去了警务司。”
“这是我第一次到警务司，那里的人跟我说，我犯了罪，死刑，我吓坏了，颤抖着说，事情都是我做的，和那个女孩无关，千万不可以牵连她，那时我真是这么想的，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如果死了，那世界总该要减少一分色彩的，破坏世界是死罪中的死罪，我不能犯。”
朱星辉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
他说话断断续续，总是抓不住重点。
新的垃圾运来，尽管是深夜，下方居民还是多了起来。
他们很多都想要挑战拦在他们面前的那个陌生男人，可对视陌生男人冷眸的瞬间，血液就会凝固起来，半点战斗意图都会被浇灭。
“后来他们关了我一天一夜，不知道怎么，他们把我放了出来，在回丽水花园的路上，我碰到了月儿，她没死，真好。”
朱星辉身体微微发颤：“她告诉我，她是很多地方的人，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不过，可以和我拉钩约定，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她会回来找我.....会回来找我的.....”
他眼中的微光渐渐熄灭，“她不会来找我了.....”
林选注意到垃圾山下，不远处有数十人正在上山，他们手持武器动作摆幅凌厉，眼神坚定， 身材魁梧，远不是之前的居民能够比拟的。
而他们目光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山上的几人。
林选目光平淡提醒道：“要有麻烦来了。”
杨晓树好奇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眼里只有垃圾的乌合之众也算麻烦？”
林选觉得好笑，摇摇头：“他们眼里，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