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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的北边有处高坡,坡面看起来颇为陡峭,且比较长。

栗子树不知道在哪儿,但这是唯一一条上山的路,至于其它地方,树木荒草横七竖八,行人很难通过。

李明显手脚并用,几乎是爬行上来的。待爬上陡坡后,他才看到老者所说的栗子树。

住在这种地方,平日出行指定困难,他想象不出刘镇东小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许是树大招风,栗子树被山风吹得有些歪斜,也可能正是因为它歪斜着,才有人在树下做了秋千,有孩子在秋千上玩耍。

栗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几片枯叶顽强的挂在枝头迎着风。

孩子旁边坐了几名妇女,她们边纳鞋底边谈笑风生。

这种鞋底李明显见过,也曾经穿过。是刘镇东送给他的,鞋底名叫千层底,穿在脚上轻且舒服。

“您这千层底卖吗?”李明显扶着栗子树问。

妇人们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这处山寨属偏僻地区,很少有人来过,即便有驴友走到后山来,也没人会爬到山沟中,穷乡僻壤的寨子里来。

头戴蓝色围巾的妇女问:“大哥,您是到这里来旅游的,还是迷路了?”

想到之前叫“阿智”的年轻人,还有那名男孩过激的反应,李明显没有提起刘镇东。

他笑着说:“我退休了,喜欢翻山越岭,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儿。瞧您这纳的千层底很有意思,想买几双带回去送给我的老朋友们。”

“好嗳!”妇女们一起笑了起来,声音格外响亮,“嘎嘎”的,同树上的喜鹊有得比。

这里的人都很纯朴,笑声同人一样,听上去让人心情舒畅。

“如果您喜欢,可以多买几双,这些是我们一针一线缝的。我保证纯手工,这都是给自个汉子们做的,没想到这玩意还能卖钱。”

妇人笑着,把笸箩递到李明显面前让他看。

李明显打开钱包,里面的现金并不是太多,他都放到了笸箩里。

“这些都给我吗?”他问。

“哪止这些,我们几个人的都给你,这玩意不值几个钱。”戴头巾的妇女像是捡了个大便宜,笑呵呵的把其它人的千层底也拿了过来。

“大雁,去,拿个包裹给大哥装上。”她对身边的妇人说。

叫大雁的妇人对身后的孩子叫了声:“娃儿走,跟娘回家。”

大雁走后,李明显拿起笸箩里的千层底看了看,随口问剩下的两名妇女:“这栗子树有些年头了吧!我看树皮可剥落了一层又一层。”

还没等妇人回答,他指了另一处问:“我看树边的这处房屋年久失修,也快要倒塌了!真可惜,里面是没人住了吗?”

“住什么住,一群乌合之众……”

手绕针线的妇女语出惊人,她一脸文盲的样子,竟能说出成语来。

戴头巾的妇人推了她一把,拿出两张现金甩了甩,听了声响说:“拿着,多嘴!”

随后,戴头巾的妇人笑着对李明显介绍:“她叫草儿,我叫枝儿。我们这儿的人大都不识字,也就她是外面镇上嫁过来的,上了几年学,嘴也快些。”

“谁说就我上过几年学,我听老人们说咱们这里可是出过状元。就坟上冒青烟的那种,好像叫什么来着,刘……刘镇东……对就是他,他还有个妹妹是捡……”

草儿正说着话,枝儿就把她的嘴堵上了。

草儿嘤嘤的叫着,直到她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不说了,枝儿才放开了她。

这时,大雁回来了,她手里挥着青花粗布的墨兰色包裹,喜滋滋的跑上坡来。

这里住的人身体素质不错,那道大坡,李明显是爬着上来的,大雁穿着千层底,脚步如飞的模样,她大笑着,竟也没有一丝大喘气的样子。

枝儿熟练的捡起千层底包了起来,递给了李明显。

草儿还想要说什么,被枝儿和大雁连拉带扯的强制带走了。

李明显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一提到刘镇东,大家就跟见到了瘟神一样。

他走向破败不堪的院子。

院门还有半扇,另一半不知哪里去了。门锁还挂在门鼻上,锁头像是被人为破坏过,砸的不成样子。

这里面几乎被荒草覆盖,由不规则的乱石堆砌而成的院墙黑黑的,看上去曾经被烟熏火燎过,屋顶上的红瓦也被烧成了墨色。

原先院子里还有几棵树,不知道被谁拦腰砍断,满院枯枝错落,人跟本走不进屋去。

“老头。”身后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

李明显转过身,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牵着男孩儿的手。

老人见到他就问:“你是刘镇东的弟弟?可他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妹妹,听说嫁到了外地。”

“这是我奶奶,我跟她说,有个老头来找刘镇东。”男孩儿解释着。

“大姐,您认识刘镇东?”李明显有些激动,手中的包裹掉在了地上。

“嘘!”小孩子四下观望,又很快回过头说:“老头,你小点声点,不要提他的名字,他的魂会来索命的!”

男孩儿受到惊吓得似的,说着话紧紧抱住身侧的老妇人。

“别怕,那都是大人用来吓唬孩子的。”奶奶说着擦了眼睛,她好像被风沙迷了眼,好一会儿都有眼泪流着。

李明显扶她坐在了院子中的树干上,小声问:“大姐,为什么只要提到东哥,你们这里的人都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哎……从哪说起啊!”孩子奶奶将孙子抱在怀中安慰到:“孙儿别怕!”

她看了李明显,摇了头,再次擦了眼睛才慢慢提起往事。

“东子的妈妈是个神婆。她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通灵,有一年预测到山里发大水,她便让大家提前躲到山顶。”

才说了没几句,她又长叹了气:“哪有人听哦!村子里的人都说她一个外地人,跑到这儿装神弄鬼来了。结果,那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山洪,寨子里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树木折断,路也成了沟渠。”

“不是的奶奶,枝儿婶说,神婆烧香时念咒语,让天降喜雨,风调雨顺。所以村子里才发了大水,她就是个老巫婆,祸害一方。”

“胡说!”奶奶一巴掌打在孙子头上,男孩子撇了撇嘴,看外人在没好意思掉眼泪。

“那年,天气大旱,近一年没下雨了。山上的树木枯的枯,死的死。我们这寨子里吃水本来就困难,许多人背井离乡去了别的地方。东子妈妈在院子里设坛求雨,说来也怪,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

老妇人讲到这里,似乎也害怕了,她看着院中的残垣断壁愣了一会儿,像是灵魂出窍了那般。

小男孩儿调皮,摩挲起奶奶的脸,蹙起她脸上树皮一样的深色褶皱,嘿嘿笑着。

老妇人应该有了疼痛感,打了男孩儿一巴掌,这才还了魂似的继续说:

“可……可它就真的灵验了……,我家唯一的一头羊也被洪水冲走了。是东子救了我们老两口,不然我们也跟东子妈妈一样被封山神了!”

“封山神?”李明显听不明白。

“就是死了!”男孩儿抢着回答。

“怎么死的?”

“跟东子一样,救人!可即便是搭上一条命,也没人宽恕他们一家子。后来,有村民说他们一家人是灾星,趁着夜色,放火把他家烧了。东子便也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成了神,也有人说他们被恶鬼把魂给勾走了……真的,那些鬼是我亲眼所见……”

老太太兴许是有些糊涂了,沿着鬼神之说绕到了地府的阎王殿。

刘镇东曾说他没有父亲,李明显也就没有问及这件事。过了半晌,老太太还在讲着鬼故事,李明显摘下手上的戒子递给男孩儿作为谢礼。

男孩儿接过戒子时,老太太也没有阻拦,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些。

“后来,东哥有没有回来过。”李明显问。

“回来……过,没有……”老太太抱着孙子,双脚用力摇晃了起来,“没……回来过吧!”她像是在认真回想的样子。

“奶奶,你老糊涂了!”男孩子高昂着头,看着老妇人。

见奶奶不再说话,他跟李明显说:“上次,我去草儿姨家拿衣服,就听到她跟枝儿婶扒在院墙头上说,有人在五台山见一个和尚很像刘镇东。枝儿婶还吓唬我说:‘再偷听就把我的狗腿打折,让我跟他一样变成瘸子。’”

“鳖孙,瞎呱道!”老太太抢过孙子手中的金戒子装进内兜,嘟囔着:“东子妈,别怪孩子,他人小嘴贱竟瞎说!”

孙子挨了骂心里不爽,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他奶奶闲燥,骂骂咧咧的说着要找他爸告状的话,拉着男孩走了。

小孩子一般不会撒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明显顾不上身体的不适,翻过山岭找到了五台山。他在山下找了位本地农民做向导,以要到庙里许愿为由,让向导带他去了山间的寺庙。

只是不凑巧,寺庙里只有空空小和尚守着庙门,他说“心悟师傅”外出云游没有归期。李明显追问空空,心悟师傅什么年龄,他说二十几岁。

“空空不碍浑亡我,处处相逢却是谁?”

李明显伤心失落,手捧高香跪倒在了佛前。他似乎发觉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刘镇东,基本不太可能了。

向导接过空空小和尚递来的香火,替李明显上了香。

离开五台山时,向导看李明显身体有异样,劝他在山下休息几日再回家,他不同意,执意远行。

离开时,向导告诉他,佛家的年龄有可能不是自然年龄,是结下佛缘时的年龄。

此时的李明显恍然大悟,他想要等云游的心悟师傅回来,可荭沅科技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能在此地长留,只能上了飞机,决定再等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