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失而复得的欣喜种就夹杂了几分苦涩。不过也好在眼前局势危急，刻不容缓。是以这种心思只不过片刻。
夜扶桑驱动灵力祭起“天算”。这个玄门法器发出耀眼的红光。若是一些孤魂野鬼，一看到这个级别的法器早就落荒而逃了。只是眼前这并非孤魂野鬼，而是一些毫无意识的骷髅与僵尸。
他们容易被活人血肉之气所诱，一闻到这种气息就非要将其鲸吞蚕食干净不可，不知道疼痛，毫无畏惧。是以对付起来倒是比一般的孤魂野鬼更为棘手。不过对夜游神白归一来说，早就寻找到了对付他们的法门——九星神火咒。
“天地玄黄，九曜列张。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金光速现，流盼无穷。降我光辉，烈焰熊熊！”
咒文甫一落地，“天算”上九颗乾坤子就从命盘上脱离，飞上半空。以一个神秘的形状盘旋在一处，进而很快燃烧起来。
夜扶桑施展起燃魂术，祭起天罗地网符往前一拍，天罗地网符咒就与九星神火合二为一。一张燃烧着的巨大的天网拔地而起，几乎笼罩了整座山头，又有燃魂术持续注入源源不断地的力量，这张九星神火织就的天罗地网经久不息，且力量强悍。
皮肉被烧焦的恶臭扑面而来，因烈焰焚身的凄厉鬼叫连绵不绝。声音响彻云霄，经久不散。
随着那些骷髅与僵尸被燃烧成齑粉，浓重的阴云逐渐消散，一轮明月显露出来。与此同时，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飘然落在夜扶桑与苏星河不远处。
那个女子一身红衣，像是将死人之血穿在了身上。她的长发被夜风吹得不住翻飞。脸色极白，且白中透着青紫色破碎陶瓷一般的裂纹。一张烈焰红唇近乎不祥。她赤着足，长裙翻飞中露出白皙修长的腿。脸上带着妩媚却又毛骨悚然的笑。
“清零——”夜扶桑下意识惊叫。眼睛堪堪又要落泪。对面女子是白清零不假。可是这般模样，又何曾与记忆中的相同呢？生前的白清零娇俏可人，眉宇间一片英气。可现在，眉宇间除了戾气就是风尘气。
果然是横死的艳鬼。
“夜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白清零嘎嘎一笑，像是一只沙哑着嗓子的乌鸦，这般境地，让夜扶桑看得无比难受。
“白、白姑娘……”夜扶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就是白归一一事。
一来，苏星河还在场，他断然不敢轻易开口。二来，自己的身份一事说来也话长，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的。是以他需要先安抚一番对方的情绪，才好进一步开口。
“白骨姑娘——”白清零冷冷道，“你的命可真大啊，上次在涂唐鬼市，我的百鬼夜行与凶冥十杀阵都没有困住你。不过今日就算你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要埋葬在这里了。”
“涂唐鬼市？”夜扶桑有几分疑惑，可也没有将这份疑惑继续下去。此时并非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最好时机，他最想做的就是超度白清零，让其往生，结束这不得超生，游离三界之外的痛苦。
他道，“我此次前来，是想要超度于你——”
“放屁！”白清零立刻打断他的话，“超度？何谈超度？我白纸门一百三十二口人的性命是轻易能够被超度的么？”
白清零一扬手，她的身后就鬼影幢幢。夜扶桑看到那里不仅有他的族亲与堂兄弟妹们，还有他的父亲与嫡母。那群人一脸木然，神色空洞。
“老头子……”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这话就被掐断在了口中，喉咙又酸又胀。
白清零弯下腰，从自己腿上抱起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那个婴孩刚成型，肚脐上还连带着胎盘。
她一脸母姓的慈爱。哄了哄那个小鬼，看着夜扶桑道，“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要超度，又为何是你呢，夜小公子？我们白纸门与你们光明地一向不共戴天。”
“婴灵——”夜扶桑始料未及，大惊失色，“你死的时候怀了身孕？”
白清零哈哈一笑，像是丝绸被撕裂一番，她突然张牙舞爪起来，伸出长长指甲的手指就朝着夜扶桑而来。夜扶桑手腕翻转，徒手就与她过起了招。
两个人你来我往，转眼已经斗了数百个回合。白清零奈何不得夜扶桑，夜扶桑也降服不了白清零。
“白清零，你收手吧。你忍心让你白纸门一百三十多条亡灵因为复仇而永世不得超生吗？”
“夜小公子，你管的也太宽了些。”白清零冷冷一笑，“惨被灭门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能够轻轻松松就说出这般话来。”
“白清零。你听我一句——逆天而为，必遭天谴。”
“那就让它来吧。我白清零还怕天谴不成？若是能够大仇得报，五雷轰顶又如何？”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夜扶桑有几分气急，“你真的不怕身后所有族人陪着你魂飞魄散吗？”
“我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厉鬼食人，向来是天道难容。”
“何为天道？难道天道就是弱肉强食？”
“天道轮回。恶人自有上天以天命来收。你堕落成魔，吞噬活人，早就犯了天道大忌，完全就是逆天而为。即使我不来收伏你，早晚也要引起众怒，天降雷霆——”
夜扶桑话未说完，天上突然惊雷阵阵，一个霹雳下来，那个婴灵就凄厉的尖叫一声，魂飞魄散了。白清零凄厉大叫，飞扑过去，却为时已晚。
夜扶桑看了看天，也是满满难以置信，“竟然这么快……看来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祭起自己鲜血，迅速划了一个一个往生符，然后往前连弹，白纸门那些魂魄就发出红光，慢慢的，他们就腾空而起。
白清零见状跌在地面，哀嚎道，“不——不要。阿爹——阿娘——”
“白清零，白纸门的人若是不想走，往生咒也无用。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此生既然结束，万般恩怨也该消散。爱恨情仇，自然有延续解决的法门，你不该这样逆天而为。”
白清零突然凄厉大叫一声，就想要前来与夜扶桑鱼死网破。她恶狠狠掐住夜扶桑脖颈，厉声尖叫，“什么逆天？什么往生？我白清零向来不信天，不服命。天道难道就是正确的吗？我偏偏就要逆一下天试试看。”
“清零——”夜扶桑被她掐得白眼直翻，下意识去掰她的手，“你放下执念吧——我——”
“我白清零不杀光你夜氏的人，绝对不会往生！”
“清零……”夜扶桑实在不想伤害她，可又被掐的喘不过气来。
白清零突然心口一冷，鹤唳就穿过了她的胸口。她虽说是厉鬼，不会被人被杀死，可鹤唳上有破魔符，入了她的灵体也足够她神魂不稳，元气大伤。
夜扶桑捂着胸口咳嗽，大惊失色，“苏、咳——咳——苏澜，你别、别伤她。”
说完，他手中燃起一团紫色火焰，然后朝着白清零一指，那团火焰就将她包裹起来。这种火焰与九幽业火不同，业火主淬炼，这种是流离净火，用来净化心神，消退戾气与邪念。
白清零面孔扭曲，凄厉鬼叫，身上的鬼戾之气离体飞散。足足一刻钟，净火熄灭，她跌坐在地上，面孔像是生前那般清丽娇俏，完全没有了厉鬼的凶态与恐怖模样。她有些虚弱，死死盯着他道，“夜小公子，你们夜氏中人也会手下留情？”
夜扶桑咳嗽了几下，哑着喉咙道，“你既然……咳咳，仍旧心有执念，不愿往生，不如……不如先跟着我走。”
白清零冷冷一笑，“除非你让我刺你一剑，否则一切免谈。”
夜扶桑顿了顿，心一横，咬着嘴唇道，“那你来吧。”
“我要附在他身上。”白清零下巴朝着苏星河一挑，“借他的手刺你这一剑。”
“你为何要拉苏澜下水？”
“为何？我若是不借他的手，他会眼睁睁看着我刺你一剑么？别给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白清零面目狰狞，语气尖锐，“再说，借他的手，才能更伤人不是么？”
苏星河一口回绝，“不可能。”
白清零看着夜扶桑，不住嗤笑。
“苏澜——”夜扶桑看着他，神色满满都是无奈的祈求。
苏星河将鹤唳归鞘，转身欲走。
夜扶桑朝着他直挺挺跪了下来，“苏澜，算我求你这一次。”
苏星河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匪夷所思道，“夜扶桑，你疯了么？”
“但凡有所选择，我也不想如此。”夜扶桑摇头，无奈苦笑，“可是谁让我欠她呢？”
苏星河见夜扶桑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且这般坚持，只好改了初衷，将鹤唳插在地上，冷冷道，“下不为例。”
白清零看了看夜扶桑，又看了看苏星河，然后朝着他飞掠过去。片刻后，她的灵体熄灭，隐没在苏星河体内。
苏星河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变得阴狠邪魅起来，他伸手将蒙眼的白绢一扯下来扔在地面，然后就抽出插在地面的鹤唳，朝着夜扶桑的胸口直直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