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这夜小公子和那黎天籁还真有几分相似。这么说，那黎天籁真的死而复生了？可是她又和那薛之珩有什么联系？”
“江湖中第一美人么，你说哪个男人不心动呢？”
“这倒是。你们有所不知，为兄年轻时曾经到过龙渊府，有幸见过传闻中的第一美人。”
“如何？”众人群雄激昂，对这点桃花都来了兴趣。
“惊鸿一面。传闻不如一见啊。”
有人打趣，“怪不得李兄终身被误啊。”
几人哈哈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那‘轮回’是被薛之珩偷了去？”
“偷不走，只能抄录。是以才有杀破狼剑阵守护着那‘轮回’。”
路人乙道，“那薛之珩可破了杀破狼剑阵？”
“看看，看看，路兄这是担心被打脸呢。刚才他可是说江湖中三位仙尊联手都未曾破了那杀破狼剑阵。”
百晓生道，“路兄那话原也不假。”
“想必那薛之珩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不成？”
“薛之珩善使毒。估计是阴了陆离一手。是以那迦蓝仙尊恨透了自己昔日这个高徒，立刻将他除名了。”
“这迦蓝仙尊脾气也够烈的。”
“不过我觉得这须弥谷是不是流年不利啊，先有一个薛之珩，现在又有一个裴东来。”
一人又道，“只是可惜这薛之珩，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几人说着又聊起了其他。
白重九听得倒是津津有味。他摆手招来茶博士耳语了一番，片刻后就有人送到了那桌一壶最好的明前茶与七八样精致的茶点。
那几人问了茶博士一声，然后纷纷朝白重九这里起身，抱拳行礼，承了他的人情。白重九也点头，几人复又坐下，继续闲话。不过这次就不是两人喜欢的话题了。
白重九道，“你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度？”
莫随风沉吟片刻，“一半一半。虽然有些荒诞不羁，可至少情理通顺，挑不出什么胡编乱造的痕迹。”
“你说这世间真的有能够肉白骨生死人的东西？”白重九似乎有了无尽的心事。
莫随风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立刻道，“九哥，归一不是已经回来了不是？”
“可是总是没有什么下落——”白重九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有几分忧心与失落。
“今天已经是二十二了。我们还要再待几日？”
“总要在除夕之前赶回去的。所以不管能否打听到清零的下落，我们二十八就离开这里。”
只是与两人料想的不同。二十四日一早，事情就迎来了转机。不过对于莫随风来说，此事，恐怕并非转机，而是一只将白重九又一次往复仇的深渊里生拉硬拽的手。
白重九与莫随风刚下楼就听到下面有人在笑，“林宗越那个老匹夫死了？”
另一人道，“千真万确。我一个兄弟是快活林的人。听说一个月前就死了的。”
“怎么没听说呢？这林氏好歹也是榆林的守夜人。这一门宗主骤然离世，怎么都没有什么动静？”
“所以这事才古怪。你道林宗越那老匹夫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纵欲过度？这林宗越年纪一大把了，最喜欢女色。他啊，极好那些雏儿。我听说有一次遇见一个脾气烈的，那女子誓死不从，被他霸王硬上弓。完事后那女子发狠，一下子把他那里给踢坏了——”那人说到这里哧哧笑了起来，“林宗越那老匹夫大怒，将那个女子赏给了一众属下玩儿去了。”
“我看啊，他就是祸害女子太多。你还不知道吧？他根本不是快活林对外宣称的病故，而是被人给杀了。”
“杀了？谁有这本事？林宗越那老匹夫手中那御女剑也着实不好对付啊。”
“哼，在一个青楼里，被人一剑刺死了。”
“啊？谁这么厉害？”
“这不厉害，厉害的是，那老匹夫死前男人那玩意儿被人生生从身上割了下来——”
“这——这——他这是被女子寻仇么？看起来像是被他糟蹋过的女子来报复的。”
“他的舌头也被削下来了。尸体被一条恶犬啃食的惨不忍睹。那场面——”那人咂咂嘴，不住摇头，“我那个兄弟去收尸都没法下手。”
“活该这林宗越死成这样。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老不正经的，糟蹋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杀得好！杀得太好了。”那人说着又有些担忧，“不过快活林可拿到凶手了？”
“凶手？我看快活林是拿不到了。”
“为何？”
“你猜杀人现场留了什么东西？”
“那人还敢在杀人的地方留下证据？就不怕被人顺藤摸瓜给找出来？”
“普通人么，自然不怕的。可是谁让那人是夜游神白归一呢？”
白重九与莫随风听到这话立刻寻声望去，前者拿着茶盏的手指一阵发紧。
“夜游神重出江湖了？话说这尊大神可是沉寂许久了。我听闻那个孟尝已经承认了他将鹿鸣剑给偷走了。所以十六年前那十几个闺阁女子被辱进而被杀一事，想来是有了变故的。”
“只是不知这位大神这次重生，是否改邪归正了。”
“杀了林宗越那人渣不是为民除害吗？”
“的确是为民除害，只是那杀人的动机么——”那人摇头不语。
“复仇？这林宗越当年可是在围剿白纸门时没少出力。”
“你道他为何毁了林宗越男人那玩意儿？”
“不是恨他糟蹋姑娘？”
“他当然恨他糟蹋姑娘。更重要的是，林宗越糟蹋谁不好，竟然糟蹋了白归一的亲妹子。刚才你口中那个让林宗越马失前蹄的女子就是白清零。你说他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啊？”
两人不再言语。莫随风听到半道已经有几分惴惴不安了，这边两人一说到这里，他立刻去看白重九，却见到他手中茶盏只剩下一半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不住摇晃，外面都是水渍。
白重九一跃而起，九霄已经出鞘，他一脸戾气，用剑指着那说话之人厉声道，“你刚才说林宗越糟蹋了谁？”
那人一看到来人杀意满满，额头一皱，刚想拔剑相迎，白重九长剑一挥，就划伤了他的手。他于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多么严峻。
其他人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两个人脱身不得。
白重九盯着那人道，“还要我再问你一次么？”
那人战战兢兢，不住咽吐沫，“林宗越从白纸门带走了——白——白姑娘——把她给羞辱了——白姑娘把林宗越那老匹夫那里踹坏了。那老匹夫就把她赏给十几个属下了——”
“九哥——”莫随风出言阻止。
“随风你别说话。”白重九这话已经有了哭音。
九霄的剑尖再次上挑，他一字一句问，“后来呢？”
“那白姑娘——原来是怀着孩子的——被那些畜生给——就血流不止——那些人害怕，就——就丢到荒山乱葬岗去了——她、她、她死后化为厉鬼，在关山收罗了几千属众，做了人间的鬼王。我、我、我还听说她把那些曾经羞辱过自己的畜生都活活给——吞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事在整个快活林都传开了——闹得人心惶惶的——”
白重九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他大脑开始嗡嗡作响，眼前都是林宗越那无耻的脸，他手中的九霄应该毫不犹豫刺过去。而他也下意识这么去做了。他的剑刚前进一步，就被另一把剑隔开。他身形不稳，一直往后退。
莫随风立刻扶住了他。白重九挣扎着想要上前，哑声道，“随风你让开。”
说着就想要扑过去。
莫随风紧紧将他禁锢在怀中，刚才也是他隔开了他的剑。他早就看出了他入了心魔，被仇恨迷失了神智。他不能任由他杀死无辜之人，于是对着那两个吓傻的人道，“快走！难道真想死在这里不成？”
那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屁滚尿流走了。
白重九浑身无力，一直在往地上滑。莫随风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地上，一面还要控制住他，避免他再次发狂，伤及无辜。他看着白重九，他脸上无比绝望，一片心死如灰。那双眼睛是闭上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落下来。
莫随风感觉到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像是落上去几片雪花，没有丝毫温度，一片冰凉。他很庆幸此时他能够哭出来。他真是哭不出来，他反而更加担心了。
他明白，对白重九来说，经历了灭门之痛，从血流成河中归来该有多大勇气才能重新面对今后的人生。白清零的下落与白归一的重生就是他全部的勇气与仅存的安慰。
现在，白归一仍旧没有丝毫下落，白清零却身死，且还如此下场凄惨，人神共愤。他如何能够不悲痛？如何能够不心死绝望？那个死的不仅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更是他全部的人生期待。
他听闻了这事，还怎么有勇气行走在这个无间地狱一般的人世间？他仅有的善良与温暖，尽数被吞灭了。莫随风知道，仇恨的深渊，他再也没有办法将他拉出来了。而偌大的苦海，他也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