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把，拿九霄去。”
“不了。”
“你的无双上沾过血吗？
“刀剑本就是凶器，早晚都是要沾血的。”莫随风将剑回鞘，一脸决然，“恶人的血，沾一沾也无妨。”
这话倒是让兰如令更加费解了，她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像她以前以为的那般迂腐古板。真是做了决定，那也是有种破釜沉舟的魄力，让人难以小觑。
今夜她对他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也对他油然起敬。可是眼前这般境地也不是她想见的，因为这不是白重九想要的，她自然也不想莫随风这般与他一同忍辱负重。
“随风，你真的想好了？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一介女流，本不该去打打杀杀。”
“可你明知道白重九根本不想你一起失足落水——”
“是我情愿弃船跳水的。”莫随风反倒宽慰她，浅浅一笑，“若是九哥发火生气，你好言相劝一声，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是不情愿他去，可我就希望你去吗？”
莫随风看了她一眼。
兰如令觉得这话说的有几分冲动，且说的容易让人误解，于是又道，“我想他所想，忧他所忧。”
“不必多言，我都明白。若非都明白，也不会一路同行。”莫随风将无双换到另一只手里，“这两天我先不回来了。”
“为什么？”
“想回水云间一次。好久没回去了。”
“你是担心白重九醒来后——”
“你心里清楚就好，何苦要说得这般明白。”莫随风道，“那我去了，如令。”
“万事小心。”兰如令起身，跟着他来到门口，看着他，“我……我们等你回来。”
莫随风头也不回，“好。”
说完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白重九再次醒来已是次日黄昏。兰如令一看到他醒，心里先怯了几分，蓦地有些心虚，“该喝药了。”
白重九冷冷道，“莫随风呢？”
“回了水云间。”
“只是回了水云间？”
“先去了销金窟。”
白重九短促一笑，“兰如令，他莫随风疯了也就罢了，你也陪着他疯？你不要告诉我昨夜只是他一个人就把我设计了进去。”
“没错，我们两个是同谋。我给的沉醉散，他下的药，合作得天衣无缝。”
白重九咬了咬牙，手边的药碗全部掉落在地面，此起彼伏的杂音中地面一片狼藉。他捂着胸口低吼一声，“你们都疯了是吧？”
“你都疯太久了，我们两个早该陪着你一道疯了。”兰如令看着他，面露不忍与哀伤，“有些事情，非要你自己一个人承担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与你一起呢？”
看到兰如令这般神色，白重九的怒火熄了大半，无奈道，“若说是快乐与幸福，当然越多人分享越好。可仇恨和痛苦，还是我一个人悉数品尝吧。”
兰如令叹气，“你现在该庆幸自己那个时候把莫随风救了回来。”
“不，我一点儿都不庆幸。”白重九眼睛里闪烁着水花，“我现在无比后悔曾经救过他。”
兰如令有些心疼，抱住了他，“重九，我们成婚好不好？”
白重九一滞，下意识看她，可是当看到她那双灼热的眼睛时立刻别开了眼神，然后摇头，“不了。”
“为什么？”兰如令有几分心伤，“我们相知多久了？难道感情还不够走到婚约这一步吗？”
白重九沉默不语。
“以前是你主动在先。可自从你五年前转醒以来，感情上总是对我避之不及。”
“别说这个了。”白重九态度强硬终结了话题，“给我重新煮碗药吧。”
兰如令看他又想借故言它，抽身而退，隐忍很久的心事终于让她耗尽了耐心。她伸出手指勾着白重九的下颌，强迫他直视自己，“我偏要说。为何不说？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再与我说清楚这个问题？”
“我没有对你避之不及——”
兰如令突然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将唇凑了上去。只是她的唇刚碰到他的，白重九就别过了脸去。
“那这算什么？”
“对不起，如令。”
“我不要对不起。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对不起。别以为仗着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对我肆意伤害。也别以为只要说了对不起就能换来一句没关系，逼着对方把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就是这般心胸狭隘，蛮不讲理，所以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指望中途把我甩掉。”
兰如令将白重九的脸正对自己，再次吻了一下，盯着他幽深的眼神，态度咄咄逼人，“白重九，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过若是你给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那个，我也不介意使出非常手段。你要知道，我兰如令若是想要一个男人，得到的手段层出不穷，你白九爷，恐怕也应付不来。”
说完，换了个平时的语气，“今日的药就先免了。明日补上吧。”
未及三日，就有三个消息飞遍了整个江湖。
第一件就是销金窟惨被灭门，无一活口。
正在所有人都在议论白纸门行事越加嚣张时，突然传出无双剑莫随风被人发现在当场，绝计逃不开干系这条耸人听闻的传言。
这条传言不仅拯救了白纸门危如累卵的名声，更成为了今年最爆炸的江湖谈资，堪比当时裴东来为了营救孟尝而杀了二十多人并且被须弥谷除名一事。
一时之间，“东西双绝”先后陨落，不可不被人扼腕叹息。
第三件事就是水云间发了江湖邸报，莫等闲宣布将莫随风逐出师门，划清界限。
一时间，江湖哗然，流言四起。
白重九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莫随风离开的第五天中午。他痛心疾首，自责后悔。于是亲自外出去寻莫随风的踪迹，只是多日无果，最后只得黯然回程。
夜扶桑自从白清零往生后就郁郁寡欢，万事都提不起精神。再加上有李甘棠那个母夜叉在空桑居，他更加头疼。本来还想在她身上下一个傀儡符，让其乖乖听话。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傀儡符竟然沾不得李甘棠的身。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李甘棠背后肯定有位高人，在她身上下过焚天级别的护身咒，是以自己才奈何不得。如此，他每一日都过得无比难熬，进而就有了出逃的心思。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飘然离开了光明地。此时已经是五月末了。
他在檀州街头闲逛，对去处有些迷茫。后来偶尔听到有人说起了在华容山看到过莫随风。他心中好奇，坐下听了片刻，再起身时主意已定。
上次来华容山，他身边还有白清零。此时，隔了半年而来，又是孤身一人了。他顺着华容道往上面走去。华容道尽头就是红颜冢，上面写着黎天籁的名讳。
似乎有人前来凭吊过一番，前面放着贡品，以及纸钱燃烧过的灰烬。他心中疑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就来到红颜冢的后面，抽出扶桑剑开始挖土。
这里是他母亲虞美人——也是黎天籁的坟墓，可是她现在在光明地活得好好的，那么，这里又埋的是谁？还是说，里面空无一人？
他这次前来，就是想要确定下来，并且弄清楚，当时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黎天籁如此害怕这里？又为什么不准自己再次前来？
他挖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泥土中露出的黑色棺木的一角。他若非真的担心这里有人，使用蛮横的手段恐有不敬，早就一道天雷符，将这里炸开了。
一看到棺木，夜扶桑心怯了，犹豫了片刻才鼓足勇气，用扶桑剑起了棺钉，就打开来看。
里面果然是空的。这个结果在夜扶桑的意料之中，而更多的就是心安。
在下山的途中夜扶桑与一个人狭路相逢。
“阿九……”他一看到他，心先颤抖了，下意识躲在了一处土坡后面。他一直盯着他，直到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视线都未曾收回。他在那里待到了黄昏，才独自下了山。
只是，他对前路又有些迷茫了。再加上只看白重九几眼未能尽兴，又担心有谁再去白纸门找麻烦，于是就在自己脸上下了一道易容符，前往了凉州，住在了距离白纸门不足一里路的留仙客栈。
六月初一。深夜。大雨倾盆。
白重九回来已然多日，倒是莫随风自从一别已然整整半月杳无音信。他虽然当时无比气愤，气愤他的任性妄为，不知轻重。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脾气也逐渐退却。
其实他又如何不明白他为着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呢？再加上后来得知了他被水云间扫地出门，他就更加心疼了。
于是几日都有些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他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更觉心烦意乱，半梦半醒，尚在恍惚间就听到白文传小跑着来报。
“九爷，月长君回来了。”
白重九如晴天闻霹雳，立刻翻身而起。焦急问道，“他回来了？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