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对我付出这么多，不是将我留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想为你成就最好的自己。”
“这么伟大？”
“真的伟大吗？”
夜扶桑没有答话。他突然觉得他爱的太过卑微了，犹如曾经的自己。而这样的苏星河他从来不敢幻想过。这太过反常，太过陌生，且不受自己控制了，窃喜之后他就有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只怔怔问他，“龙渊府那夜发生的事呢？”
苏星河垂头，半天道，“忘了吧。”
“你可以吗？”
“只要你做到就好。”
“你还在怪我与李甘棠成婚一事对么？”
“她到底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不过是你一个借口罢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那般世俗的虚名。”夜扶桑言辞恳切了几分，“苏澜，你是在怪我选择别人是不是？其实我与她——”
“你并非只是选择了别人，而是走了另外一条与我背道而驰的路。那条路上能够陪你走的只能是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
“她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约，一个光明正大的关系，一个完整无缺的家，以及一个儿孙满堂的晚年。所有这一切，我都无法给你。所以，你还是回去走你的光明大道吧。苍梧山你既然不想留，明日大可离去。我就不送你了。”
苏星河一脸木然说完，穿好衣袍犹自去了。
夜扶桑待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本来以为柳暗花明了，此时却又陷入了绝境。不过好在他终于全部明白了苏星河的心意。这倒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他看着苏星河离去的背影，低声道，“苏澜，此生你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谁给你说我喜欢女人的？我七魄中的幽精都改了，根本不可能喜欢女人。所以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甩手就走？”
如此三四日，两人都有些回避对方。夜扶桑也没有对苏星河步步紧追。他所求的已经有了一半的结果，眼下倍觉心安。剩下的，只能靠时间去化解。
想着还是应该回光明地一趟，总该把那件事情了结，可是又该怎么低头呢？他到底还有几分骨气，不想在夜崇光面前连那几分颜面都荡然无存。
就在夜扶桑左右为难之际，光明地来人了。
夜扶桑一看到来人先愣了，“夜崇阳？”
夜崇阳一脸不悦，“重新叫。”
“再叫一百遍还是夜崇阳。我现在已经不姓夜了。”
“你无论姓什么，我都是你三叔。兄长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可没有父亲。我们在若水阁那日已经恩断义绝了。他回光明地没有告诉你吗？”
夜崇阳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他一件东西，“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啊？”夜扶桑不明所以，将那请柬接了过来，“难不成你要成婚？若真如此的话，我倒是可以破例回去一次。”
刚说完就看着那请柬说不出话了。上面是请苏星河前往光明地参加杜蘅夫人的千秋之宴。
夜崇光当然不是真的要宴请苏星河，众所周知，他向来不理会这般俗事，即使真的要宴请苍梧山一派，也会将请帖发到孟紫蟾那里。
是以这东西绕来绕去还是要给他夜扶桑的。只是担心他不去才名义上给了苏星河。
至于杜蘅夫人是谁？夜扶桑虽然不清楚，可黎天籁（虞美人）不是居住在杜蘅苑么？难道不是说的她？
夜扶桑最近一直在想着回光明地，不曾想今日，夜崇阳就带着这东西撞了过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只是，这夜崇光明显道行渐长。这一出丝毫不像是他那么刚烈到宁折不弯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尤其是他现在肯定恨透了苏星河，又怎么会借着他的名义来骗自己回去？他是不屑如此为之的。这主意多半是别人给他出的。可又是谁呢？这幕后高人的身份，倒是让夜扶桑好奇了。
“你这是去不去？决定好了我还要给你爹回话。”
“去，怎么不去。你们都耗费这么大的排场来算计我了。我若是不给面子接下招，也太说不过去了。”夜扶桑没好气道，“我去问问苏澜，看他是否一起去。”
“明日一早启程。”
“知道了。”夜扶桑说着就去寻苏星河。他穿过梅林，过了浮生亭，最后来到那两棵百年木棉花树下时，看到苏星河倚在横着的树干上睡得正香。
这般场景，真是像极了两人第一次的初相遇。
二十二年前，三月。暮春时节，春光已经大半，百花荼靡。
彼时，白归一正好十三。自从二月末被白重九送到苍梧山求学，这夜他终于得了空闲在苍梧山好好溜达一番。
他顺着山道从前面来到后山。穿过一片梅林，在一处亭子里坐了坐就往前继续走。又穿过两株木棉树，来到一处温泉。他心痒难耐，立刻跳了进去洗了个畅快无比的澡，然后就心情大好准备回程。
走到那两棵木棉花树下时，突然从头顶传来风声，接着掉下来一个重物。若非他眼疾手快，就要被那东西给砸晕过去不可。
他接过那东西拿到眼前来看，发现是一只秘色瓷的酒瓶。上面写了“罗浮春”三个簪花小楷。那分格调倒也配得上那般诗意的名字。
白归一闻了闻，有几分心动，“家里从来不让我碰酒，今日这般好酒从天而降，肯定是上天怜我命苦，赏赐我的。”
于是他就喝了一口。
然后立刻吐出来大半。一边朝着自己的舌头扇风，一边不住道，“好辣啊。这么难喝，为什么好多人都喜欢喝……话说回来，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
说着他下意识往上面望去。然后就看到一个比自己略微年长的少年靠着那一树繁花，睡得正酣。
他对突然看到的少年始料未及，可是当他看清楚他的容貌时就更加充满赞叹了。
那人比他年长两三岁。一袭白衣，眼蒙白绢。面孔清冷出尘，身姿挺拔，姿容出众，像是谪仙。在满树繁花中浑身素净清雅的他丝毫不被压制了浑身的光芒，那一树繁花反倒像是皆为他而绽。
“极品啊。”白归一双眼放光，就差垂涎三尺了，“真是神仙哥哥。”
他边说边啧啧称赞，一边还换着姿势与角度来回欣赏。
“不过这人是谁啊？喝酒不好好在地上喝，还爬那么高，就不担心喝醉了从树上掉下来。”
似乎上天故意与他开玩笑，他的想法一落地，那人就摇摇欲坠，真的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脸色一变，这么高的地方，他不会被摔坏吧？这位兄台如此绝世的姿容，让人我见犹怜，真是摔坏了未免也太过可惜。
他下意识就要去接，只是刚喝了一口酒，正在上头，一个失了准头，那人堪堪砸下来，他就成了对方的人肉垫子。
被人当成人肉垫子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流年不利，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然后他就不能动弹了。接着右侧胸肋就一阵剧痛，差点让他疼昏过去。
对比着他的悲惨，那人却好多了，像是浑然不觉自己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醉酒犹自未醒，甚至还趴在他怀中睡得正沉。
白归一疼的龇牙咧嘴，哀叫连连，“天上掉下来一个神仙。有这般美色主动入怀，我也真是艳福不浅。只是好歹老天你给我掉下来一个仙女啊，掉下来一个男人算什么。”
哀嚎完忍不住仔细去看那人。虽然看不到那人的眼睛有些遗憾，可是他双眉英挺，舒朗清雅。鼻子挺拔，又不失秀丽。嘴唇棱角分明，此时轻微抿起，带着几分清冷与薄情。
白归一从侧面还看到他清晰完美的下颌线与细长的颈项。他被他修长的脖颈所诱，好奇般伸出手去摸了摸，这一触碰不要紧，他却不想收手了，手指描摩着他的脖颈落到了他的锁骨。
当时，他未经人事，只是被美色迷惑了心神。片刻后反应过来，似喝了美酒，犹自宿醉一样，“还别说，这姿容和兰大美人有一拼。难得遇见这般尤物，真应该带到他面前一较高低，杀杀他的威风……话说回来，都是爹娘生的，这位神仙哥哥真是生的绝了，对着这般美色还不发花痴，我还是不是人啊。”
出了片刻神，甚至将身上那处伤都给忘了。很久以后才想起来两个人就这样躺着也太过不雅，自己也被压的半边发麻。
他想将那人抬走，无奈一用劲就牵扯到那根断掉的肋骨，进而就疼得厉害。可无法将那人抬走，自己也无法脱身，只好就这般尴尬的躺着。后来随着午夜降临，他终于入睡。
次日是被疼醒的，大约是那人醒来，碰到了他的伤口，于是他呻-吟了一声。
那人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先是一惊，“谁？”
“那个——”白归一揉了揉眼睛，“谢天谢地，这位兄台，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被你压的背过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