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问我三叔，我在苍梧山的时候学了好多夜游神一脉的鬼道魂术，后来被我爹发现，还罚我跪了好几天宗祠。”
夜崇明看了一眼夜崇阳，后者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所以，你可别往人家兰宗主身上泼脏水。”
慕南柯道，“我记得兰二公子曾经说过，用焚天灵阶的灵汐术为人疗伤，没个三五日下不来床吧？你既然那日自我疗伤，灵力透支更加巨大，又怎么会没事人一样前往若水阁受审？”
这话一出，倒是让夜扶桑有些心惊了。连他都忘了圆这里最大一个破绽了。而这慕南柯看来虽然急功近利，心浮气躁，可到底有几分头脑。
于是苦思冥想一番，信口开河，“灵汐术只能为他人疗伤，不能自愈。所以后来知道后我以为自己学了也没用。
“可是机缘巧合下我有一次将燃魂术与灵汐术共用，竟然能够不用本主的灵力，就能治愈自身之伤。所以兰宗主恐怕还要感谢我这个天才弥补了灵汐术本身这么严重的漏洞呢。”
听夜扶桑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吹自擂，兰重火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不过好在慕南柯也并非为夜扶桑开脱，而是为了查找漏洞，不被他人攻击，更好为其坐实罪名。是以闻听此言，也没有再次发问，故意为难。
夜崇明亲自将那酒瓶捧给兰重楼，“兰宗主，还是您给看看？”
“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的确被人下了药。”
慕南柯道，“二爷，我想搜一下夜扶桑的身，您不反对吧？”
夜扶桑实在不敢想那个慕南柯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立刻道，“我反对。”
夜崇阳突然沉声道，“二哥，不是扶桑。”
夜崇明看着他，不明所以，“老三？”
“至少大哥不是。”夜崇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二哥，你忘了最后一条祖训了？扶桑都过了这么久了还好好的，所以，不可能是他。”
夜崇明的脸色突然古怪离奇起来。进而夜扶桑觉得离奇的不仅有夜崇明的脸色，夜崇阳的反应也很古怪。而两个人话里面的意思也更是莫名其妙，似乎两人都明白是什么，可又同时在遮遮掩掩的。
慕南柯一看这事态有些急了，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三爷这是准备包庇凶手到底，竟然不顾神君的在天之灵了？”
夜崇阳看着他，目光坚定且锐利，“昨夜昏迷前，我也并非什么都未曾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
夜崇阳闻言变得底气不足，“只是当时我有些神志不清，所以不能完全肯定看到的真实性。”
“老三，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夜崇明急了，“你怎么早一些不说？”
“我、我看到了一个人，他手中拿着的，好像是九霄。”
“白重九？”众人都愣了。
夜扶桑也始料未及。
难道真的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将扶桑剑也拿到凶案现场？他一直都避免自己卷进来。所以怎么可能呢？
不过，不管是否是他，反正仇人已经都死了，他也心愿皆了，就替他担了这罪名也好，省得这若水阁与光明地再去白纸门寻仇。
“三叔，你没看错，的确是九霄。不过杀人的不是白重九，而是我。”
“你？”慕南柯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欣喜，“你终于肯承认了？”
“承认啊。你不是都想来搜我的身了吗？”夜扶桑拿出一瓶东西扔给他，“给你想要的证据。”
夜崇阳似乎不认识夜扶桑了，“你从哪里弄来的九霄？”
“上次救白重九的时候顺手拿走的。本来想再次为非作歹时嫁祸给他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
“剑呢？”
“凶器，还留着做什么？顺手丢水里了。”
“那你又为何将自己的扶桑剑丢到现场？”
“有一句话不是叫做灯下黑么？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有嫌疑的人，反倒越能摆脱嫌疑。我只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用扶桑剑，好为自己事发时有言辞开脱。”
兰重火再也坐不住了，根本不想听夜扶桑在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他突然插话，“这个东西是我给他的。”
众人又是一惊。
慕南柯问，“兰二公子为何给夜扶桑这东西？”
“此为沉醉散。前几日我与九重天的苏公子一起前去探望夜公子时见其郁结于心，多日难眠，于是给此物让他用来安神入睡。不过，这东西与昨夜酒中的药不是一种。而且这瓶药尚未开启上面的蜡封。”
兰重楼接口，“昨夜酒中的是欲仙，也并非沉醉。”
“这欲仙可有什么来历？”夜崇明问。
“有。这东西只一人才有。”
“谁？”慕南柯道。
“薛之珩。”
“薛之珩？”夜崇明道，“他？怎么可能？”
夜扶桑也觉得不可能了。可是回神一想，他华亭不过是个杀手组织，是否是白重九用重金打动了他，让他代替自己前来这一遭？
否则也不能解释为何九霄会在薛之珩手中。所以若是薛之珩，他倒是也没有必要替他承担了。他与白重九，不过是一桩生意罢了。
“他身上有‘同生同葬’，如何能够对大哥下手？”夜崇明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也没有理由啊？”
慕南柯一笑，“他薛之珩没有理由，可夜扶桑有啊。大家也许还不知道那薛之珩以前是谁的走狗吧？”
有人问，“不是神君的吗？”
又有人道，“他不是须弥谷的叛徒吗？”
“薛之珩在拜师须弥谷的迦蓝仙尊之前曾经是龙渊府的家仆。而这位夜小公子与龙渊府是何关系，想必也不消我多说，大家都听到传言了吧？”
这下，不仅夜崇明不答话了，就是夜崇阳也有些无力之感了。刚才还坚定不移，现在想到这里也有几分迟疑了。
夜扶桑听了这话，心中满满都是无奈和苦涩。这慕南柯上蹿下跳，还真是为落实自己的罪名不遗余力，他是有人背后指使？还是他就是主谋？
不过想到这里夜扶桑突然又自我否定了，就慕南柯这般肤浅之人，恐怕也没有那般缜密的心思能够策划这般无懈可击的天罗地网，算计到自己身上。
“慕南柯，齐善一死最开心的恐怕不是我吧？”
“夜扶桑！”慕南柯恼羞成怒了，“哪有这般巧合，师尊刚要拿出你那日前往若水阁救走白重九的证据，然后就出了意外，不是你，还有谁？”
“你啊。我看他一死，这若水阁不是很快就要改名换姓了？”
“你休要满口胡言。”慕南柯的脸涨得猪肝一样红中泛紫。
“行，我承认。薛之珩的确是为我效力。他以前就是我爹塞给我的护卫。后来得知了他是黎府旧部，我们俩就更加狼狈为奸了。”
“你又如何说动他杀了你爹？”夜崇阳一字一句道，“说！”
“我给了他‘同生同葬’的解药。”
“你从哪里得来的？”
“浮图塔。”夜扶桑看着他展颜一笑，“你不是陪我一起去的么？
话已至此，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终于落幕。”
夜崇明再也无话可说。
慕南柯也问完了所有的疑问。
于是夜扶桑的命运尘埃落定，准备等夜崇光七日后下葬之时一同将其处决。
这期间，将其囚禁在夜氏宗祠，每日惩罚三十戒鞭，不准任何人探视，不准一切饭食，只让人送去清水，算是让其悔过。并且为防止其逃跑，若水阁在宗祠内开启了困龙阵。
兰重火看夜扶桑被若水阁的人带走时忍不住破口大骂。
苏明伦只是不出声，等到他骂够了才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既然想死就让他去死吧。”兰重火说完也怒气冲冲走了。
可纵是如此说，等到第三日的时候他终于气消了。问苏明伦，“你身上有没有与星河相连的‘鸿雁尺素’？”
苏明伦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
“那我去苍梧山一次，把信送给他。”
“好。现在除了他，恐怕也无人救得了白归一这小子。”
第六日。
无月，夜黑风高。
夜氏宗祠。
夜扶桑趴在地面昏昏欲睡，只是背上的伤疼痛不安，让他即使想睡也无法安心入眠。
不知道就这样多久，他的眼皮跳了跳，神思清明一些。他听到不远处有杜鹃的鸣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这般熟悉的声音引起了与去年相同的心境。那时他白归一的意识刚觉醒，正好面对上了一场灭门之仇与成为仇人之子的困境，他万念俱灰，想要一走了之。
这一次，这种逃避解脱的心念又来了。他心中的不忿与委屈膨胀得史无前例的剧烈，眼前这种不被人理解，且一直被人算计的人生突然让他倍觉无奈与悲伤。
这种复杂的念头汹涌过后，他的心境就像退潮后的海滩，只余万念俱灰，凄冷绝望。
这一刻，他竟然真的想要去死了。
在十六年前，他死的还心有不甘，还有些零星的期待，也为的是向死求生。
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牵挂。大仇已然得报，苏星河又与自己决裂，世间尔虞我诈，那么多人想要他去死，他又何苦活着？不如就随了他们的心愿，一死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