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门现在男丁单薄的很，多一个人也是好事。”
“我也是这话。总该有人替我守着白纸门的，到底是祖宗基业。”
“那你和随风说了吗？”
“还没有。”
“怎么不说？”
“担心他不同意。”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是向他提亲，他也一准儿同意。”
“你又在胡言乱语了。”白重九突然起了闲话的心思，“随风与白纸门有缘。”
“这话怎么说？”
“归一那字，你可认得？”
“看一半，猜一半。”
“随风都认得。”
“不会吧？难道我家星河有情敌了？”
白重九不住摇头，颇觉无奈，“归一的字，无缘之人一个都认不得。有缘之人才认得全。所以与他有缘的人也就与白纸门有缘。像你、星河与随风，都是如此。”
***
兰如令给苏星河换药的时候，他道，“你给我配一些药，我想把身上的伤疤去掉。”
“药膏里面有。”
“我的意思是背上的也要去掉。”
“这可是你的勋章，十多年了都留着，突然去掉做什么？”
“又不好看。”
“反正你看不到。”
“也不是我看。”
兰如令一早就知道了，故意装作茫然未知的模样，听到此终于笑了，“怎么？白归一那小子说很难看？”
“他才不敢。”苏星河道，“他说很心疼。”
“那就留着呗，让他看一次心疼一次。最好再洒几滴眼泪上去。如此也不辜负你留着的用意。”
“可我不想他心疼。”
“行。这话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这陈年旧疤顽固得狠，寻常的药不那么管用。阿娘收藏的那几盒珍贵的药材，看来是有去处了。”兰如令道，“当初你为了他，挨了几百戒尺，风邪入体，连阴天就身上疼得厉害。既然现在你起了去疤的心思，这后遗症也一并给你除了吧。”
“也好。”
兰如令叹息，“你是总学不会照顾好自己。”
“从来都是一个人，照顾再好，也没什么必要。”
“现在呢？有人了，总算学会了？”
“还是没有。”
“所以找了一个人来照顾？”兰如令开始给苏星河缠绕绷带。
苏星河突然想到了什么，“阿姐，你有没有想过，《兰氏纪年》上有关‘千机’的记载也许是错的？”
“错的？”兰如令立刻竖起来耳朵，“你怎么会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问过归一，他说‘千机’里面的不是怨灵。”
“不是怨灵？”
“嗯。”
“此话当真？”
“归一可是鬼道魂术一脉的大宗师，厉鬼怨灵他见了无数，不会认不得。”
“也是这话。那——那会是什么？不是曲挽情的怨灵，那又会是什么？他怎么说？”
“他说不属于他精通的范畴，所以不认得。”
“若真是怨灵倒是也好，那家伙总归有办法。可是，现在竟然不是——”
“我也感觉出来了，不像是怨灵。‘千机’里面的力量很强大，几乎能够毁天灭地。怨灵的力量不会如此强大。”
“这么——厉害？”兰如令有些接受无能了。她一直以为的事实在逐渐崩塌，她多年的认知在天翻地覆。一时之间，显得茫然无措。
苏星河道，“我和母亲不同，她是一个弱女子，真是走火入魔，也伤害不大。我担心自己彻底沦落，丧失心神，会给身边的人，甚至是这个世间带来浩劫。”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是夜扶桑真的不是我的解药，而我也——你就配一剂毒药，让他给我灌下去。”
“星河——”兰如令道，“不是还有‘轮回’——”
“你舍得白重九吗？”
“我——”兰如令掩面，眼泪从指缝落下。
“他那么想，我已经承他天大的人情了。难道还真的眼睁睁看他去以命换命不成？”
“你——你真的这么想？”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冷血无情？”
“我——星河，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星河道，“我知道归一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白重九这么去做的。我若是默许了，那不是和亲自杀了他无异？你觉得归一可会原谅我？”
“可白重九他也——”
“他总归比我活得久一些吧。我恐怕等不及了。”
“事情也不一定——也不一定会这么糟糕，夜扶桑不是也能弹响那个破琴。说不定——说不定也认可他的这具身体——也许还能绝境逢生——”
“嗯。”苏星河不想兰如令心死如灰，只好安慰道，“你尽快给明伦写封信，若有可能，让他全面清查千机、兰氏和曲氏的底细，看看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
“好。也是这话。兰氏受千机荼毒已久，你我更是深受其害，家破人亡。就是重楼与重火，终身大事也给耽搁了进去，我抽空亲自去一趟白鹭洲与九重天，当面言说此事。”
兰如令抱了抱苏星河，她抵着他的额头道，“阿澜，你我怎么这般命苦呢？”
“也没觉得。你有白重九，我有白归一。总是苦尽甘来，尝到了甜头。”
“他们原本好好的，也就是遇上了你我，才比我们俩还命苦。”兰如令又潸然泪下片刻，记挂着苏星河交代的事情，立刻抽空去了九重天与白鹭洲。
于是浮图塔，只剩下苏星河与白重九。两个人闲来无事，或品茶、或手谈、或切磋丹青与书法，倒也极尽风雅。
兰如令回来已经是五天以后。
她从白鹭洲带回来了所有与家谱和家族纪年有关的书册与卷轴。零零散散，百十余册。
三个人就聚在一起翻看，如此过了两日，翻看了一大半也一无所获。
白重九倒是翻看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兰如令一脸烦躁与崩溃，看到他看得趣味横生，有几分恼火了，“你看家谱也能看的津津有味？我都要疯了，看的一半都是吹嘘拍马，歌功颂德。”
白重九道，“这本家族纪年里穿插了一则奇闻趣事，倒是有几分意思。”
“什么啊？倒是念来听听。”
“上面说在昆仑山中有一条龙。”
“世间有龙吗？所以这哪里是奇闻趣事，该是神话传说才对。”
“成书五百多年前的《述异记》中有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苏星河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的有，只是你我没见过罢了。”
“虺是什么？”
“就是蟒蛇、蜥蜴、蝾螈等爬行类动物幻化而成。”白重九又道，“这本《兰氏菁华录》上面说，欲化身为龙，除了修行千年外，还得渡过‘地、人、天’三劫。”
“何为三劫？”
“‘地劫’便是走蛟之劫，鱼鳖蟒蛇之类在江河之中化蛟，但化龙却一定要在海中。因此，蛟便会在自己道行圆满之前，从江河之中顺流而下，入海化蛟。”白重九问，“你们外出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很多桥下会悬挂兵刃？”
苏星河点头。
“因为蛟自带三尺浪，所以一路上会卷起千层巨浪，造成江河决堤，带来洪灾，所以深受其害的人们就在江河的桥梁上悬挂一把刀剑。因为走蛟最忌刀兵之气，这样蛟便不敢前行了，但也有一些有道行的蛟会驱水淹没桥梁，然后从桥上跨过。”
兰如令道，“我还真的在很多桥下看到过悬挂兵刃，看来多半是人们听信了这样的传闻。”
苏星河问，“那何为‘人劫’？”
“就是我们俗话说的‘封正’，据说蛟龙遇到的第一个人若说句封正的话，它便能够入海化龙，而它化龙后便会酬谢此人助自己功德圆满。若那人莽撞无知，说了一些冲撞的话，破坏了封正，蛟龙便会化应龙失败，而它也会报复那个人。”
“怎么封？”
“称呼上封它为龙。不能用蛇、蛟之类的称呼。有一个人得知了这个传闻，就跋涉千里，四处寻龙。最后，在蓬莱山还真的被他寻得了一条正在渡劫的蛟龙。他给它封了正，那蛟龙化为角龙，拔下了一片龙鳞相赠。”
“蛟与龙有何区别？”苏星河问，“那人如何分得清？”
“蛟头顶无角，角龙有角。因此得名。”
“那天劫呢？”
“天劫便是雷劫，应龙化为龙神，须得登天承受九道天雷，烈焰焚身之苦。若承受得住，便可云海化龙，天际封神，遨游四海。若承受不住，只能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苏星河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然后呢？没了？”
兰如令问，“那个得到龙鳞的人呢？”
“说是龙鳞磨碎了服下，能够让人长生不老。于是又有三个人听到了这段记载，就跋涉千里，到处寻龙——”
“继续啊。”
“没了。”
“没了？”
“嗯。”白重九道，“就到这里。”
“故事听一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太抓心了。”
苏星河接过来看了看，“最后一页被人撕了。”
“谁啊？这么缺德。”兰如令道，“看看其他书里夹的有没有。”
几个人翻了一遍，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