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出来，夜崇明浑身都是夜崇阳的血，他整个人都傻了，只是看着自己满满都是血的双手，做梦一样。
“你不敢杀我，可是我敢死。”夜崇阳看着夜崇明，“二哥，你手上到底还是沾了夜氏人的血。用我死，换你输，多划算。”
“夜崇阳——”夜扶桑突然起身，就要跑过去。
夜崇阳跌倒在地，看着他，无比费劲道，“扶桑，别过来——你的身上不能沾夜家人的血。”
“你——你至于吗？你疯了？！”夜扶桑看着他，眼睛红了，脸上都是可惜与痛苦，他像是困兽一样道，“你疯了是不是？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
“此人，绝计不可留。”夜崇阳看着夜崇明，夜崇明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扭曲极了，恐惧极了，歇斯底里叫嚷着想要来掐夜崇阳，可是刚走几步路，他身上那些血迹，像是活了一样，竟然燃烧起来。
很快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他一个人在哀嚎，在挣扎，可是什么都无济于事。只片刻就燃烧成一片灰烬。
白重九只是一脸淡漠看着他，“夜氏人手上果然不能沾染夜氏人的鲜血，否则他也必死无疑。”
夜扶桑也懂了。
怪不得夜崇明那么憎恨夜崇光，都没有亲手杀了他，而是费尽心机锻造了自己这把刀。
怪不得，夜崇阳为何在自己被诬陷为杀害夜崇光的时候，会说自己不是凶手。
也怪不得，当初在末日审判时，他会提出让夜崇明亲自动手了结自己，而夜崇明那般畏惧。他看出了夜崇阳已经生出了杀意，反将他一军，让他为自己陪葬。
他更明白了，为何夜崇明这么久都留着夜崇阳不杀。
他浑身冷汗淋漓，满满都是后怕。幸好，自己未曾杀了夜崇光，也幸好，他也未曾来得及手刃夜崇明。否则，那个在火里挣扎和嚎叫的人，就会是他。
实在是，夜崇明不能。他也不能。
可是想清楚了这些，夜扶桑更加痛彻心扉。他爬过去，想离夜崇阳近一些，“你怎么这么傻啊，夜崇阳。”
夜崇阳垂死挣扎，不过是回光返照，他气数已尽，低声道，“宽恕我吧，归一。”
“你何时知道的？”
“早就怀疑了，只是不敢确认……我没脸见你，真的。”
“我已经原谅你了，一早就原谅你了。”
“如此甚好，终于可以安心去见清零了。可是我又害怕见她。”说着，他眼眶滚滚落下热泪，“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她。是我背叛了——”
“不是的——不是的——”夜扶桑立刻道，“我从关山把清零带回光明地了。那个钟灵儿就是她，直到去年清明节她才前去往生。”
“那我更加无地自容了。”夜崇阳终于想通了一切，他一直以为钟灵儿与白清零那么相似，是巧合，却不知道真的是她。可是知道此事以后，他有的不是欣喜，而是无地自容，他不住摇头，“这下，背叛的更彻底了，还是当着她的面。”
“清零说，慕阳别院空旷清冷，当真像座坟墓一样。这后半生太长，世间诱惑又太多。若是两个人相守，还有勇气面对一切，可剩下一个人太不容易了，她看到你借酒消愁，看到你孤单的背景，看到你沉迷于往事难以自拔，看到你无人可诉心事无人可与暖床，她心里就无比难过，无比心疼。”
“她当真这么说——”
“她还说若是自己还活得好好的，自然最不想看到你三心二意。可是她都死了，不想霸占着你的后半生。所以这次回来看到你这般情深义重，她突然不敢要了，也要不起了。”
夜崇阳又落泪了，哽咽着道，“她这样说，我——我——”
他以为自己会好过一些，可是听了这话，更添苦涩。
“你可知她上一世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没有给你留下一儿半女。她说她知道你很难犯错，辜负于她。所以就逼着你去犯错，逼着你有了钟灵儿，也逼着你有了一个孩子。这样一来，虽说她有些难过，可你总算有人相陪，不再孤单了。”
“——是我配不上她。”
“她说是自己配不上你——”夜扶桑道，“你又可知明珠是谁？”
“是谁？”
“清零的转世啊。她的宽容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你的犯错也给了你一个机会。”
夜崇光脸上有几分柔情。
“所以你何必呢，夜崇阳？”夜扶桑抹了抹脸颊，“我早该就告诉你的。我早该说的——你说走就走了，钟灵儿与明珠呢？你就舍得下？”
“多半走我前面了吧，我不后悔的。”夜崇阳瞳孔涣散，“光明地——光明地，除了两个字有光明以外，哪里不是藏污纳垢，黑暗不堪？所以，此身再不入光明地，灵位也不入夜氏宗祠。”
“那你——”
“归一，把我与清零合葬吧。我与她虽不曾明媒正娶，可也是私定了终身，把我看做你家的人好么？”
夜扶桑不住点头，突然又哭又笑，“夜崇阳你大爷的，你年纪最大不说，走也要走我们三个前面。”
“第一个走的是你。”夜崇阳笑道，“我哪里都是比不过你的。”
“这你也要争？”
“心比天高，果然命比纸薄。”
“我故意气你的，你还真信了。”
夜崇阳长叹，“与你做结义兄弟，真好。”
“三叔——”
“替我向重火说声对不起吧。”
说完这句话，夜崇阳就悄无声息了。有三魂从他身上消散而去，不知去了何方。
“和你义结金兰，我也觉得很好。”夜扶桑低头，躬身三拜，“一路走好，三叔。”
他的话刚说完，突然有箭射了下来。那支箭朝着莫随风而来，他犹自未觉。
黎纲第一个反应过来，抽剑拦截。那箭势头无比猛烈强劲，且是玄铁所制，他一劈上，震得胸口气血翻腾，脚下不住后退。三五步以后才稳住身形，惊叫道，“大宗师？！”
“宫平。”苏星河道，“他就是那个吹长哨的人。”
若不是为了牵制住他，苏星河一早就现身了。他说着上前，在箭雨中披荆斩棘，一捞夜扶桑，带着他来到那个甬道回避锋芒。
夜扶桑头重脚轻，刚才灵力透支严重，此时已经无比虚弱。靠在苏星河怀中低声道，“苏澜，你——怎么来了？”
“一直跟在你后面。”
夜扶桑突然想到白重九与莫随风，强打起精神问，“我哥呢？还有莫随风和黎刚——”
“你待在这里，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说完去了。夜扶桑看到黎刚不久以后也躲了进来，只是仍旧不见白重九与莫随风。
外面已经嗖嗖都是破空声，还有玄铁箭没入花岗岩地砖碎裂的声音。他无比焦心与担忧，就要起身，却被黎刚拦下了，“少主出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必添乱就是功劳。”
这个道理，夜扶桑也懂。还想出去，却是再也起不了身，一起身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只好老实待着。
外面，早已经乱作一团。莫随风似乎生无可恋，跪在傅舒良的尸身前，对外面的变故犹然未觉。到处都是箭雨，白重九一路逆水行舟，终于来到莫随风面前。
苏星河也飞跃出来。他刚才与龙影卫激战，体力与灵力折损严重，此时应对同是大宗师水平的宫平的“射天狼”，已经是强弩之末。
宫平躲在一个制高点，下面的众人一览无余，他的“射天狼”每一支箭都是玄铁所制，单支重达五六斤。他臂力惊人，百步穿杨已经不足够形容他的箭艺。
他的箭从十丈之地射来，势头依旧猛烈，整个地面一尺多长的箭矢透入其中，只剩黑色的尾翎。那厚厚的花岗岩地砖，于他来说就像是豆腐一般。
剑道独尊的苏星河见到这般恐怖的水平，也是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他的鹤唳到处都是豁口，挡住时一阵明亮的火花，巨大的冲击力道让他虎口生疼，胸口气海翻腾。若非鹤唳还算是一把上等宝剑，早就在这般强悍的抵抗下断成几截了。
他一边掩护两人，一面叫道，“白重九，快点把莫随风带走，我也坚持不了太久。”
白重九不敢大意，穿过箭雨摸索到莫随风身边，“随风，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九哥，你们走吧。”莫随风哀莫大于心死，“我想留在这里。”
“随风——”白重九一边顾及着四周的事态，一边不敢大意，不由分说去拉莫随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一支箭穿破了苏星河的防御，朝着两人呼啸而来。
生死存亡之际，白重九抽不开手格挡，下意识挡身上前，推开莫随风，那根箭矢就从他的后背而入，贯穿胸膛而过，钉在不远的墙壁之上。它的尾翎上犹自坠着血滴。
莫随风只觉得白重九身体一震，就传来他的闷哼声。他下意识去看，正好看到白重九松开他的身体，自己往后倒去。
莫随风惊骇不已，眼睛立刻被那个贯体而出的箭刺痛了。刚止住的眼泪重新滚落下来，他扶住他失声惊呼，“九哥，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