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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重九疼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他气若游丝道,“快走。”

“九哥——”莫随风突然六神无主起来,就在刚才他亲手毁了傅舒良之时,他都没有这般惊慌失措。

“我走不了了,你——走——”白重九说着将他往前一推。

白重九却是不看莫随风,朝着苏星河道,“星河——”

苏星河这才看到白重九出现了意外。他脸色也大变,立刻飞掠过来看他。

白重九语气急促,“今天……就今天吧。”

“你——”

“活不了了。”白重九疼得浑身抽搐,他捂着胸口,哑声道,“心脉俱损,我感觉的到。”

莫随风突然哭出了声,不住语无伦次哀叫,“九哥——九哥,你别吓我——”

白重九催促,“你愣着干什么?快——拿瓶子。”

苏星河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迟疑了,“我不能碰你的血——”

“随风,你来——”白重九道,“快些——别浪费。”

莫随风声泪俱下,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都是我的错——”

苏星河突然神色坚定起来,他知道莫随风已经情绪崩溃,他做不来此事,于是反手一劈将他震昏了过去。

此时,宫平手中的箭矢终于用尽,倒是给了几人喘息的机会。苏星河跑回两个人躲藏的甬道,夜扶桑昏昏沉沉,看到他立刻问,“我哥呢?我好像听到谁在哭。”

苏星河不由分说点了他身上的穴道,一半为他止血,一半让他昏迷。然后他看着黎刚道,“你随我出去,听令行事。”

黎刚尚在迟疑,苏星河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他只好随他出去。看到外面两人的境况也愣了。

苏星河取出两个瓶子,递给他,“你把他身上的血都接到瓶子里,不要浪费。”

黎刚看着他,有些想不明白。

“照我说的做。”苏星河冷冷道,然后手指搭上白重九的手腕。白重九感觉到身上的痛迟钝了一些,意识到苏星河是在用灵汐术为自己减轻痛苦。他睁开眼睛,看着他道,“没想到这么突然——”

苏星河身体摇晃一下,“你还有什么话——”

“早就写了遗书,就放在祠堂我的灵位之下。”白重九身体越来越沉,“告诉随风,别让他自责——也替我给如令说一句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苏星河也哽咽了,“该我对你说对不起的——”

“你又何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白重九气喘吁吁,声音微弱,“一条命换归一、你,现在再加上一个随风,这生意多划算。这可是——我做的最占便宜的一出生意,而且,还是和上天做的。多好——多好……”

苏星河喉咙发酸,说不出话。白重九眼里的光已经黯淡下来,“你别告诉归一——”

“‘轮回’的事?为何?你又一次为了他——”

“你知道原因的。”白重九道,“以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想护着他,现在我懂了。他活成了我最想成为却永远不可能成为的模样。我哪里是在护着他,我也想护着那个想成为这样的自己……

“生死,我早就看开了……你,不必心中不安……只是可惜,没留下血脉……星河,你和归一……好好的……一定好好的,如此,才不辜负今日我的选择——”

苏星河低声道,“哥……”

白重九弯起嘴唇笑了,眼睛也闭上了。

苏星河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白重九的生命终于随着这些滴滴答答的声音走到了尽头。第一世,他用身体,护住了白归一。这一世,他再次用自己浑身的鲜血,也要换他涅盘重生。

这份兄弟之情如此沉重,一个外人,尚且难以承受其重。白归一,你又该怎么面对?

血腥味无比浓烈,苏星河捂住胸口,只想呕吐。

他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兰如令,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对夜扶桑解释。

***

兰如令突然从梦中醒来。她梦到在丽水河畔,与白重九初遇。

他一袭白衣,头戴玉冠。一双瑞凤眼,于贵气凌人中带了几分妖娆之气。那风华太过,坐在水上的船头抚琴,直引的岸边出来踏青的闺阁女子春心萌动,拿眼睛悄悄瞟着他,片刻后垂头一笑,生了千娇百媚。

有胆子大一些的,折了桃花去丢他。却因了距离遥远,那些桃花只落了河中,空付流水。

那始作俑者却犹然未知。

兰如令本来躺在桃花树上,宿醉未醒。被叽叽喳喳的女子们吵扰清梦,这才带着几分火气,起身朝那里瞧去。

本来还在想着该是何方神圣,竟然扰乱一池春心。想要一看究竟,是否名副其实,真的看到那人以后,也有几分心动。口中喃喃自语,“这小模样倒也真是我见犹怜。只是太哗众取宠,让人讨厌。”

于是拿了挂在树上的弓箭,折了一支桃花当做箭矢,朝着白重九射了过去。

然后那枝灼灼其华的桃花就飞到了白重九怀中,将他惊了。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一棵桃花树上,一个红裙女子收了弓箭,说了什么,重新入了眠。

那是惊鸿一面,犹如天人。白重九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悸动,看着那枝桃花若有所思。

周围女子看了这变故也齐齐看着她,兰如令道,“这下名花有主,你们也该散了。”

说完这话,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丽水上的船停在了码头边的酒肆。丽水酒肆最有名的就是桃花酒,名字叫做“笑春风”。

他素来不饮酒,可是闻到一股桃花般的醇香,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女子,就鬼使神差般买了一坛。

酒坛是雪花釉,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枝红艳,似露水凝香,又如灼灼红颜。

他拿了,在桃林里穿行而过,神思恍惚,却是下意识朝着刚才那个女子的所在之地而去。

女子还宿醉未醒。躺在树上,容貌华美,犹如一个桃花姬,有几分妖魅之气,像是精怪所化,并非人间女子能够相提并论。

他平静了十九年的心湖像是落下一朵桃花,激起圈圈涟漪。

他看了片刻,兰如令手中的酒瓶眼见就要落下,他眼疾手快,伸手接了。正是“笑春风”,已然空了。于是知道她贪杯,脸上带了笑。只片刻,远远听到人声,他惊觉,将带来的那瓶酒放在树下,拿了那个空瓶远行而去。

兰如令酒醒以后,自然忘记了那般悱恻的情事萌动。

两年后的百花宴重逢,白重九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她却茫然未知。直到不久前,白重九说起来这回事,她才知道,当初并非他先动情,而是自己见色起意,先动了心。

恍然如梦间,她看到白重九一袭白衣而来,这一次,他没有拿“笑春风”,而是提了一篮子鲜红欲滴的蜜桃。他一语不发,将篮子递给她。

兰如令问,“为什么给我桃子?”

“里面有种子。”

“种子?”她有些疑惑。

“我走了,如令。”

“走?去哪里?”

白重九只是不答,身影就消散而去。

兰如令梦中惊起,眼角落了泪。不祥的预感,波涛汹涌而来。

东方,天空大亮。她再也没有丝毫睡意。一个人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另一个天亮。

白重九离开以后的第三个深夜。两辆马车停在白纸门府门前。

第一个下来的是苏星河,他怀中抱着的是夜扶桑。第二个下来的是黎刚。第三个是行尸走肉的莫随风。

白文传走了出来相迎,黎刚交代了几句,他立刻脸色大变,眼睛就红了又红。来到第二辆马车去看时,已经老泪纵横。

那里面,并排躺着白重九、夜崇阳,与傅舒良。

莫随风直直朝着白氏祠堂而去,然后人就跪在了正堂。

苏星河抱着夜扶桑,朝着凌霄阁一路急行。倒是黎刚这个外人更像是白纸门的主事,跑来跑去,忙前忙后。

兰如令听到哭声,于是走出门一探究竟。正好看到苏星河抱着夜扶桑而来。

两个人都很狼狈,身上的衣袍破烂,且带着血迹。苏星河一脸沉郁与哀戚。夜扶桑仍旧昏迷,脸色苍白的厉害。

“阿姐——”苏星河动了动麻木的嘴唇,声音沙哑微弱。

“他走了对么?”兰如令眼中哀戚,她浑身发软,倒在地上。

苏星河将夜扶桑放在暖阁,前来查看兰如令。她已经昏了过去。

他抱起她,安置在外面的榻上,然后用灵汐术为她疗伤。片刻后,兰如令悠然转醒。

她咬着嘴唇,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你已经知道了?”

“我梦到他来与我告别。”

“对不起——”苏星河放开她的手腕,“我没能把他带回来。”

兰如令没有问白重九的一切,她只是反手握住,眼睛灼灼的看他,似乎用了毕生力气才道,“你去苍梧山一趟,取白归一的生前骨。”

“阿姐——”

“快去。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还有东西要去找,不一定能够找到。”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