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用拆线的。”
“我以前也受过伤,内脏都伤到了。是如令给我医治的。”
“那肯定也要用天衣线缝合,还要用灵汐术疗养。”
“至少折寿一年。”兰重火道。
苏星河与莫随风玩笑,“如此恩情,你该以身相许。”
兰重火笑了,倒是对这话颇为赞许,不住点头。
莫随风原本也是好奇天衣线与灵汐术,这才多了几句嘴。于是更加沉默了。
他一直以为兰如令只是用了普通的药物与手段救了自己一命,却从未料到竟然是她用阳寿为自己疗了伤。内心起伏不定,倍觉感激与愧疚。
兰重火道,“玩笑之语,你还当真了。我们两个来找你有事。”
“何事?”
“换你脱衣服给我们欣赏。”
莫随风不知苏星河话的真假,担心被他消遣,只好去看兰重火。见他点了头,这才宽了衣。
两个人凑在他脊背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兰重火啧啧称奇,“还真是,肩胛骨比寻常人长出近乎两寸。”
“我也是你们说了才知道。这很奇怪?”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是你们黎府之人特有的吗?”
“我哪里知道。”
“也是。”
“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研究我的骨头做什么?”
苏星河能够感觉出来,心底涌出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咬他。似乎,莫随风的骨头也能蛊惑到他。
这种感觉,就像骰子声于赌徒,酒香于酒鬼。他克制住想咬的冲动起身,轻飘飘开口,“他属狗的。”
兰重火不说话了,这家伙真是不记仇,转眼就报了。只好道,“在查一件陈年旧事,牵扯到了黎府。那个……你留这里看着吧,我们回了。”
两个人于是回去了。
在路上,兰重火突然打破了沉默,“你说,是只有你和白归一时才有异香,还是他和别人也有?”
苏星河阴恻恻道,“你想都不要想。”
兰重火转而又猜测起来,“那既然他们三个黎府血脉都有那么明显一个身体标志,而异香又是身体散发而来,是只有白归一这个你的天定之人与人交欢时才有,还是莫随风和夜扶桑都有。”
“你可以亲自一试。”
兰重火一本正经的样子,“学术讨论,拜托你认真一些。”
苏星河才道,“夜扶桑没有。”
兰重火愕然,“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试过了。”
兰重火咋舌,“果然大神都是要膜拜的。一下子收了人家兄弟两个。我看你不如好心一些,一网打尽,把莫随风也——”
兰重火话还没说完,苏星河手中白光一闪,君临指着他的鼻尖,“刚才的话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次。”
兰重火立刻知道自己嘴快失言了,不住求饶,“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叫师叔。”
兰重火立刻不说话了。郁闷片刻后捏着他的剑尖突然来了兴趣,“这剑不错,给我赏玩一番。”
不由分说夺过来,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到上面的纂刻,“君临——君临天下?这名字怎么如此霸气?你哪里来的?”
“海晏河清宫的宫主佩剑。”
“你的鹤唳呢?”
“断了。”
“断了?你说笑的吧?你可是剑道大宗师,鹤唳也是难得的宝剑。谁能断了你的剑?”
兰重火说着去看他,苏星河脸上的神色黯然,这才觉察到他没有说笑,于是试探着道,“真的断了?是国师?”
“除了他,也没别人。”
兰重火头皮发麻,“这人三头六臂么?这么恐怖。”
“是个很年轻的人。”
“不可能吧?十七八年前,他已经权倾朝野了。现在至少不惑之年往上。”
“他用归一的转魄双生重新得到了一具身体。”
“这——”兰重火没有什么话来形容了。太耸人听闻,天马行空了。最后将君临还给苏星河,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剑不错,就是缺了个剑坠。回头让白归一给你做一个挂上。”
“你怎么知道他会做?”
“他——”兰重火又失言了,他已经闻到了陈年老醋的味道,“他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生孩子不会。”苏星河道,“这么说他给你做过?”
“今年生辰他送我一个。你别说,还真漂亮,要不我给你看看?”
苏星河赌气,“不看,要回去睡觉。”
说完这话,招呼都不打,立刻迫不及待离去,坐马车回宫了。
兰重火松了一口气,捂着心口长叹,“终于把这尊大神气走了,我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苏星河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佩剑,以前从没觉得少了些什么,今天经兰重火一说,现在再看,果然觉得光秃秃,空落落的,就像此时此刻的心情。
***
房间寂静,四处无声。
莫随风靠在床侧小憩。
宫羽醒了。她反应再三,才意识到昨夜是被人所救。看了看身上已经换了的衣服,脸色冷了几分,抽出手中的剑,就架在了莫随风的脖颈上。
莫随风低声道,“我突然想起来农夫和蛇的故事。”
“你——”宫羽听了这话,突然反应过来,“是你?”
“看来宫羽姑娘也认出了在下。”莫随风睁眼起身,来到外面正堂席地而坐。那里有琴,他伸手拨弄了一个音调,“两次狭路相逢,你我也算有缘。”
宫羽突然笑了,她脸色虽然苍白,笑起来却艳丽无双,“你竟然也肯出手相救?”
“仇归仇,怨归怨,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救你。”
“假仁假义的道德君子。我不信你不想杀了我。毕竟是我把你人人敬重的月长君害得那么惨。”
“其实那夜你我并无不同,都为杀人而来。”
“唯一不同的是我得手了,你晚来一步。”
莫随风摇头,“我只杀金岁寒一个。”
“你的意思是我太心狠手辣了?”
莫随风低声抚琴,边拨音边反问,“难道不是?”
“说罢,你到底求什么?是想我出面承认销金窟的罪行,替自己正名,还是——别的什么?”
宫羽说别的什么的时候,莫随风感觉到了几分暧昧的气息。他懂了她的意思,不过是指摘自己动机不纯,贪图她的美色。
他不羞不恼,“衣服是婢女为宫羽姑娘换上的。”
“我又不是没伺候过男人,这身体还怕给人看一眼么?”
莫随风语气停顿片刻,低声道,“我救宫羽姑娘的确有所求。”
“可以。看在欠你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无论什么都可以。”
“问你一个问题。”莫随风停了手,看着她问,“为何要血洗销金窟?”
“想杀人。”
“为何想杀人?”
“想杀人就是想杀人,和你们男人想要女人是一个道理。”宫羽一脸不耐烦,“还有别的要问吗?没有的话,恕我不奉陪了。”
“你去血洗销金窟,可是国师的意思?”
宫羽脸色微变,“你如何得知我在为谁效力?”
“不然我是如何得知姑娘的芳名?”
“你若不知道便也罢了,你知道了,性命堪忧。”
“此时此刻,宫羽姑娘还是应该担忧一下自己。”莫随风再次问,“为何杀人?”
宫羽不屑冷笑,“行善积德。”
“杀人何曾是行善积德之事?”
“那要看你杀的是什么人了。”
“销金窟的老幼妇孺呢?”
“一群在地上爬来爬去,从出生都站不起来的废人?死了才是解脱。月长君难道不觉得我是在帮他们早死早超生吗?”
莫随风倒是有些始料未及。销金窟素来神秘,从未有人轻易造访肯定是在遮掩着什么。
看来,这宫羽说的一事,多半是真的。金岁寒痴迷炼丹修仙,肯定也与此事有关。
宫羽走到莫随风身边,抽出兵刃,执剑而立,“上次领教阁下的无双未曾尽兴,不如今日,再续前缘可好?”
莫随风看着宫羽。她脸色苍白,因了大伤未愈,更添一段楚楚动人的风情。这个女子不知道经历过了什么,心肠那般冷硬,不信点滴人世的美好。面孔那般冷若冰霜,即使笑,也是鄙薄的,嘲讽的,不屑的。
此时,经历昨夜一场厮杀,身上犹然带伤,却立刻满血复活,像个女战士一样,再次上了战场。她太过倔强,完全把自己活成了一朵罂粟花,只为害人而生。
他心有所触,“我一直觉得女子真是拿剑,为的只是自保,而非杀人。”
“所以这是我的错吗?”
“那也一定是这个世间先把她逼到了绝路,她退无可退了。”
宫羽心有所触,倔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眼睛里的光闪了又闪,手中的剑突然有千万斤重,再也握不住,只好掉在地面。
莫随风上前捡起来,从她手中拿过剑鞘,看了看剑上的铭文,“凰羽,很适合你。”
说完将剑放在桌子上,“宫羽姑娘还是安心修养吧,你失血过多,即使出了这个门也要昏倒在半路。到时候遇见的恐怕就不是我这个心善的农夫了。”
莫随风起身离开。
他问了兰重火白归一的住处,寻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