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一给苏星河拿来毛巾擦拭身体，擦着擦着看到他身上斑驳着的蛇纹，心里难受了。
苏星河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看了很久，他一字一句道，“我饿了。”
白归一随口问，“想吃什么？”
“长寿面。”
“你又不过生辰，吃什么长寿面。”
“那鲜虾馄饨？”
“大半夜我去哪里给你弄鲜虾馄饨！”
苏星河更加小心翼翼问，“要不烤鱼也行。”
“也没有。”白归一不想理他，“老实睡觉，吃什么吃？”
“你不做就不做，凶我干吗？”
满腹委屈说着将脊背丢给了他，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很快，白归一听到他腹中一阵滚滚的声响，他果真饿了。
他去拉他，“你过来。”
“不去。”
“过来！”
苏星河不情不愿转过来。白归一张开怀抱，将他抱在怀里，他听到自己平淡如水的声音，“别吃饭了，吃我吧。”
一盏茶时间后。苏星河叫了起来，“这不是我吃你，明明是你吃我——你吃我——”
……
苏星河睡了半宿，白归一躺在他的身侧，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发呆了整夜。天快亮的时候，他放开蜷缩在怀中睡得正好的他，起身了。
他有些不舍，留恋的看了又看。眼前的他，乌发桃腮，双眉若蹙，人也清减了几分。这般的他，满满的都是楚楚动人，让人一见心中就别样的疼。
他的心底像是落入一朵桃花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昨夜的一场贪欢，似乎余波未尽。
只是，那颗心，为何总是不给自己半分呢？
苏澜，若真的对我无情，只是需要掌中香，我也是可以为了你——
我可以接受你的不爱，但是不能接受这美好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这般落差太过荼毒人心，也轻视了我的拳拳之心。
罢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即使昨夜再温香软玉在怀，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饕餮盛宴后的散场。
他的爱情，死而不僵。
白归一觉得自己不能再留恋了，饮鸩止渴于己无利。他已经不是前世的白归一，未曾经历成长与蜕变，该学会抽身而退。于是坐在床边开始穿衣。
苏星河被他弄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他，只看到他清俊有型的脊背在衣衫下一闪而过。
眼看他穿好了衣衫就要起身，苏星河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他的衣角，“我想和你谈一谈。”
刚才缱绻的心思一闪而过。自己的时候，还游刃有余，面对酒醉的他也从容不迫。可两个人皆清醒时刻，白归一就苦大仇深起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谈谈情，说说爱。”
白归一头也不回，“没心情，不想谈。”
“那你什么时候想谈？”
“也许三五月，也许三五年。”
“我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你既不想等，爱去找谁就去找谁。这个世界上，谁离开谁不是活得好好的。”
“那日的话，你都信了？”
“我不该信吗？你没忘了那些话都是自己说的吧。你看我现在改的多好，只信你一个。”
“我那是为了迷惑国师，保你的性命——”
“是么？一个谎话编造的滴水不漏。到底是你太厉害，还是那本来就是事情的真相？”白归一又道，“你是保了我一命，可是你杀死了我的心。说到底，你到底是为了保我，还是为了保你自己？”
“李天佑真不是我的，那天的滴血认亲——”
白归一没有丝毫耐心听苏星河不疼不痒的解释，数次打断他的话。他知道自己太过心软，为了避免被他迷惑，态度左右摇摆，只好一概拒之门外。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想再知道。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就走。”
苏星河神色黯然神伤，他从未想过与他一路至此，世事突变，误会重重，情路坎坷，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于是舍了这个话题，态度也迂回起来，“我听说，你要去战场了——”
“今日启程。”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别去？”
其实，他更想说，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为何不去？”
“那里刀剑无眼，万一、万一真是有个闪失——”
“你巴不得的吧？”白归一身形一僵，“放心，真有那么一天，骨灰送回来你倒在窗户下面，当肥料种花就行。”
“你别去了，好不好？”
这话，比上一次更加低声下气了。
“这话你该对李甘棠说。”白归一无比享受苏星河的低三下四，这种优越感让他脸上笑得灿烂，却满满都是残忍，“和我说做什么？”
“那你为何非去不可？”
“建功立业，然后君临天下。”
“你对皇位真的动心了？”
“前有万里江山，后有佳丽三千。哪个男人不动心的？我该是个例外吗？”
“若是死的人是我呢？”
“你的天定之人不是找到了吗？退一万步说，没了我，还有夜扶桑呢。你会死？好好的在长安，你怎么会死？又不是像我一样去战场。”
“我是说真的，若是今日，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你会后悔少看我一眼吗？”
白归一装模作样想了想，最后在他脸颊掐了一把，很狎昵的笑了，“我当然会后悔，后悔少*你一次。”
这样凉薄且轻浮的他，让人很陌生。苏星河眼眸闪烁，将水汽逼回眼眶。昨夜两人还水乳交融，春宵未尽。
此时，白归一却可以凉薄到像是青楼寻欢，轻薄了他，也堕落了自身。他满满觉得自己的可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彼此，彼此。这话，更该我说给你吧？”
“你别去了，真的。”苏星河去拉他的手，缓缓与他十指紧扣，“我一直在想，若是在苍梧山，只你我两个，我们之间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分分合合，矛盾重重。你我自从入世，就像在漩涡中心一样，身不由己，风波不断……”
白归一明显没有听下去的心思，一脸不耐烦打断他，“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走吧，归隐江湖，也远离朝堂。就你我两个，走的远远的——”
“你不提这话还好，你一提这事，你猜我想起了什么？”
“什么？”
“我想起在鸡鸣驿，自己跪下求你那一次。”
苏星河不说话了，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待宰的鸡，立刻哑了，整个人溃不成军，“你那天说原谅我了，都是假的吗？”
“我若是没原谅你，会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吗？”
“那昨天呢？”
“昨天？”白归一又是一笑，似乎极为不屑，“你我之间，只谈爱恨，不提生死。又不是没做过，也不差这一回了。”
“你能不能别犯浑。”苏星河忍无可忍，低声吼了一句。
白归一脸色一冷，不再说话，起身就走。
苏星河这才急了，“归一——”
白归一打开门，看着外面的阳光，轻飘飘开口，“下次你该把姓氏带上。”
扔下这话，干脆利落走了，没有半分留恋。
苏星河看着他的背影，鼻尖的酸涩勾起心间的疼，一跳一跳的，像是一刀一刀在凌迟着自身。他的手伸了出去，却留不住他的人，更留不住他的心。于是虚握成拳，最后捶在了身侧。
若是真的还有解释的必要，他会狂风暴雨般去挽留下他，逼他听自己解释清楚一切。
可是——
苏星河卷起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哪怕现在有天定之人能够克制。可是自己的将来也不是一片坦途了。
他最终会有一个什么模样的归宿？
是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像个傀儡一样被人操控，成为国师的杀人利器？还是会彻底变成一条龙，去生灵涂炭？
到时候，白归一，你可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为了天下众生，为了你的江湖正道，亲自手刃我呢？
若是——
真的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吧。
既然一爱难求，不如以死祭情。
无法善始，只能善终……
***
白归一一路疾驰而去，来到了怀星居。
不曾想里面除了下人，还有客人在。
兰重火恭候多时了。他那日起来就没有看到白归一，心里担忧几天，于是四处来找，这是正好找到了这里。
想着他除了这里也没有他处可去，于是就准备等一等看看。
等了半天，深觉无聊，就去书架寻书来看。一打开，随手一翻，就看到了中间夹着的东西。
只看了几个字就神色大变，一目十行把东西看了，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可能！
于是又仔细看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是刻刀刻在了心里，然后才抬起了头。
心乱如麻，又恍然大悟。
怪不得白归一这家伙最近如此反常。原来，是因为得知了苏星河与李甘棠一事。
下意识觉得气愤，这苏星河也欺人太甚。心里破口大骂了一万次，然后又开始心疼白归一，这般委曲求全。
好大一会儿人才平复下来，下意识想把东西原样放回，犹豫一番，又放在了自己的万象里。
然后就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等着白归一回来。为了装的更像，甚至还煮起了茶。
半个时辰后，白归一终于从海晏河清宫回来。他是回来准备行囊的。一看到兰重火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