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大家商量，大哥安国和父亲安景山留下来照看，其他人回宾馆先休息一晚，明早再过来。
这期间安庆又打来电话，说他联系的医生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大好。
老人年纪大了，又恰好摔在台阶上，不敢轻易移动，连转院去省医院都不敢，明天的手术风险自然不必说。
安唯惊讶，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刚才几位长辈和自己说病情时，并没有提到这些。
安唯犹豫片刻，还是问冯秀兰，“好像挺严重的，要不我帮着问问省城有没有好医生，要是能请来就好了。”
冯夏兰犹豫片刻还是摇头，“这是你哥托人找的医生，不能还没治就把人撇一边去，没那个道理。”
她叹口气，“而且我们也商量过，觉得还是先在这里看看，都这样了，尽量就别折腾了，能治最好，要是不行，你们也能见最后一面。”
“明早是能安排的最早的手术了，是好是坏……”
这似乎已经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安排，安唯无力去改变什么。
许是因为心里有事，这一晚上安唯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梦见了奶奶，梦里的奶奶比现在要年轻许多，正坐在门槛前缝着什么，嘴里说着她听不清的话。
最后老人将线咬断，展开手里的东西，才发现是一件红裙子。
“缝好了，你看看。”
安唯走过去，看着裙子胸口处新缝的黄色小花，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手小小的，明显是个幼童。
“好看！这里也要小花花。”她伸手指指裙子下面。
奶奶笑着说，“这里有小花花就不好看了，奶奶给你的小花花缝上小叶子好不好。”
“好~”
奶奶笑着继续缝衣服，不知想到什么，叹口气，“明天一早你们又得走了，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面，云云在那里想不想奶奶啊？”
安唯疑惑，云云是谁来着？好熟悉的名字，可自己不是云云啊。
但梦里的自己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点着头说，“想~想奶奶。”
奶奶又是叹气，“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的。”
安唯低头，看着那件红裙子，再看胸口处的小花和渐渐成型的叶子。
好熟悉啊，不过这就是我自己的衣服，熟悉也是应该的吧。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人，安唯回头，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抱着个小男孩。
“爷爷！哥哥！”安唯能感受到自己的开心，跑过去被男人一把抱起来，和哥哥面对面坐着，此时的安庆同样是个幼童。
“哎呦！我家云云都快和你哥哥一样重了，再长大爷爷就抱不动喽。”
安庆把手里的什么给了安唯，安唯接过来，是一块攥得有些发粘的奶糖。
她舔了舔，似乎尝到了里面的奶香，便伸着手要去给奶奶，“奶奶！奶奶！”
“别叫了，叫魂呢！”老人坐在床边收拾东西，头也没抬，“这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
“奶奶你在干嘛呢？”
“收拾收拾东西，前头老冯家你那个小婶子，说是想借几身你小时候的衣裳，我找找看看。”
说完，老人才抬起头来，安唯突然发现，这里正是自己曾经长大的家，而奶奶，也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中，曾经养育自己长大的老人。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熟悉的中学校服。
梦里的安唯把书包往床上一甩，凑过去看，“我小时候的衣服你还收着呢？”
“这么好的衣服，扔了多可惜。”
老人一件一件的找出来，又一件一件的叠起来，可以送人的就另放一边，不舍得的就重新包起来。
安唯看见一件小小的红色裙子，胸口处还有一朵黄色小花，花枝上有绿叶。
“这件衣服我着看眼熟呢，好像还有点印象但是忘了。”
老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那时候你小，还不记事。”
她拿着衣服，在送人那一堆里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叹口气，“给你留着做个念想吧，万一哪天找来了……”
“找？我没事找它干嘛，给我孩子穿啊？哈哈哈哈哈哈奶奶这还得十几年呢，那时候我就买新的穿！”
“云云，云云啊。”安唯一抬头，眼前的奶奶又变成另一个世界中，躺在医院的老人。
“云云啊，你终于回来了啊，你爷爷找你找不着啊云云，怎么也找不着，我去找你爷爷去、告诉他你回来了！”
老人紧紧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回家来就好了，咱云云长大了。”
安唯只觉得心脏怦怦跳。
“奶奶？奶奶！”
一个哆嗦，安唯醒了过来。
剧烈的心跳声还在耳边，旁边床上冯夏兰还在睡，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原来自己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躺在床上，努力回想刚才的梦，不过这一点时间，本来清晰的梦就变得模糊起来，就像被橡皮擦过的记忆，只留下浅显的痕迹。
不过，红色裙子、两个奶奶、云云？
一时间，模糊又纷扰的画面在脑海中若隐若现，让她分不清那究竟是记忆，还是刚才的梦境。
安唯皱着眉，再次想起奶奶喊云云时的场景。
还有爷爷？对了，爷爷是怎么去世的。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爷爷的影子，据说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至于是怎么死的，似乎也没人提起过。
思绪混乱间，一阵铃声突然打破黑暗，吓得安唯一个激灵，下意识关了声音，抬头看一眼依旧在睡的母亲，这才拿起手机。
竟是父亲的电话，他守在医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也顾不上会不会把母亲吵醒了，连忙接起电话。
父亲安景山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沉沉的，“赶紧都来医院，你奶奶快不行了！”
安唯一惊，“怎么了？”
“先过来吧。”
冯夏兰迷迷糊糊的醒了，问她，“怎么了？”
“妈，赶紧去医院吧，奶奶好像要不行了！”
冯夏兰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身子开始穿衣服。
安唯速度快，她打开灯，先出门看看旁边几间屋子，隐约听见了说话声，便知道，大家都知道了。
几人一起出门，凌晨的街上空荡荡的，空气里带着几分凉意，众人沉默着，似乎都在默默消化这个问题。
不知谁叹一口气，“也好，最起码没让人划拉上几刀子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