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晚灯被推进急救室的第三个小时，沈锋在急救室外等来了他弟沈策。
许是来得急，沈策没穿上辅助行走的外骨骼，而是坐在轮椅上让保镖推着走。
沈锋嚼着早没味儿了的口香糖，一照面就问他弟：“你这是直接从南芜洲赶过来的？不是说明早那个会议挺重要的吗？”
沈策盯着他的眼睛，不答反问道：“她怎么样了？”
沈锋倚靠着墙壁，眼神放到急救室那亮着的红灯上，说：“情况不太好，你最好做点儿心理准备。”
沈策听了这话，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沈锋也没想到，原以为只是简单地去照看一个人，结果却是这样的发展。
沈策点开手腕上的智能终端，冷声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需要哪方面的专家？首都科研院前两天不是刚研发出了一款号称包治内外伤的治疗仪吗？”
沈锋忙走过去按住沈策的肩，道：“你冷静点。”
他先用眼神支走保镖，然后才严肃道：“贺晚灯现在的伤势有些诡异，你听我说完再想要不要把首都科研院的那些疯子招来。”
沈策闻言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沈锋身上的大片血迹后，关上智能终端，声音紧绷地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沈锋见沈策冷静下来，又回到走廊对面倚墙站着，说：“全身各处血管不同程度的破裂出血，各器官也有不同程度的衰竭，心脏几度停跳。”
眼看着沈策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沈锋继续说道：“十分钟前，医生发现她的身体正在进行自我修复，但修复速度远不及她身体的衰败速度。”
沈锋别过脸，不敢看他弟现在难看的脸色，轻声道：“你人脉比我广，再找些嘴严的相关方面的专家来吧。”
沈策犹豫道：“首都科研院那……”
沈锋拒绝给意见：“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找他们。”
没等沈策做好决定，一名护士突然从急救室跑出来，沈锋拦了她一下，护士又气又急道：“怎么又是你？别碍事！我赶着去拿血袋呢！”
沈锋略尴尬地收回手，对沈策道：“你就尽人事听天命吧，她要是挺不过，那也只能说是命数如此。”
沈策板着脸道：“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没再多做考虑，沈策直接给助理发消息让他联系些医生过来，随后亲自联络了首都科研院的人，说明贺晚灯的情况后，希望请他们派人来帮忙。
但是科研院那边以医学部的人最近都很忙为由拒绝了沈策，哪怕他抬出了他外公的名头也没用。
沈锋见他碰壁，道：“我觉得，他们恐怕认为你是在耍他们玩。”
这话一出，沈策的眼神忽然变得慌乱，他甚至是有些无助地说：“哥，医生没理由骗我们，再说，你刚刚不是还——哥，贺晚灯，真的没救了吗？”
沈锋恍惚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十三岁少年，刚醒就抓着他的衣摆急切又无助地问：“那个阿姨呢？哥，那个阿姨有没有救过来？”
如那时一般，沈锋此时也不知怎么回答沈策。
五天后。
贺晚灯艰难地从无尽梦境中挣脱出来，她记不起丁点梦境内容，但因梦境产生的浓烈的孤寂与绝望的情绪差点让她崩溃。
所幸，病房内的医疗监测系统在贺晚灯醒来的瞬间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不一会儿，专门为贺晚灯组起的专家组赶了过来，纷乱的脚步声，杂乱的问询声，将贺晚灯缓缓拉回人间。
贺晚灯很配合地做了将近半天的身体检查，等医护们忙完离开，她立刻用刚恢复了一丝的精神力内视空间，精神力疑似被透支过的针刺头痛感让她很是不安。
在看到空间内的景象后，贺晚灯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原本明亮的空间内部变得昏暗。
原本布满空间地面的肥沃土壤没了。
原本生机勃勃的植物枯死没救了。
原本有个小湖泊的位置只剩下一堆水生植物的尸体。
原本存储用的箱子消失只剩下一些从外面收集的杂物。
贺晚灯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现实，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空间的大小没变。
至于她以后能不能把空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得等她精神力再恢复多些，整个人能进入空间后再说。
贺晚灯一时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自身其他地方。
很快，贺晚灯就发现她身上的不寻常之处——她的体质改变了。
贺晚灯刚重生时，她虽最初时没反应过来，但后来也觉出身体各方面能力下降的厉害，完全是毫无异能的普通人体质。
但现在，她的体质已经变成精神系异能者的体质，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她不戴眼镜看到的世界也很清晰。
若不是身体内部不断传来的虚弱感，贺晚灯都想就地做次限时俯卧撑，看她的体质大概提升到了几级。
贺晚灯很快平静下来。
这时，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仿若一道雷对着她当头劈下。
不会吧？
贺晚灯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她空间内的变化和透支的精神力是为了提升她的体质？末世里有过这样的例子吗？
贺晚灯想不出来。
许是重生后遗症，贺晚灯这次醒来后，她未经历过末世的前十八年记忆变得清晰了，但前世经历过的末世记忆只从零碎整合成片段，依旧不完整。
并且，贺晚灯前世记忆中的最后一天，是她又一次从异能动物围城中孤独地活下来，可后面呢？她找到其他幸存者了吗？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贺晚灯的思绪，她看向病房门，喊道：“请进。”
来人穿着一身黑，黑衬衫黑裤子，古铜色皮肤，身材高大，露在袖子外的小臂看起来结实有力，脸型棱角分明，面容英俊，一双眼睛隐隐带着锐气，让人轻易不敢与之对视。
“沈家人？”贺晚灯问道。
沈锋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旁，大方承认道：“我叫沈锋，你怎么认出我是沈家人的？”
贺晚灯声音很平淡：“你和你爸长得很像。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想和你们家人再有接触。”
沈锋翘起二郎腿，笑道：“末世，一个人，神奇的自愈体质。”
他微微扬起下巴，问：“知道这家医院的医护们偷偷喊你什么吗？”
不等贺晚灯回答，沈锋就说道：“奇迹少女。”
贺晚灯：“嗯？”
沈锋不紧不慢地说着：“五天前，你浑身是血地昏迷在武扬区派出所，我把你送来了这家医院。”
贺晚灯没有这部分记忆，她只知道自己在派出所里睡下后，一觉醒来到了病房，还是不便宜的单人病房，然后被一群上了年纪的医生按着做了很多项检查。
“你先是在急救室被抢救了一天一夜，然后住了三天IcU后被转到普通病房。
“今天是你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恭喜你醒来了。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医生们在你身上检查不出任何曾使你几度濒死的伤势，连抢救时留下的手术创口都消失不见了。
“贺小姐，我很好奇你身上的秘密。”
说完，沈锋上半身微微前倾，与贺晚灯近距离对视着。
那可就多了。
贺晚灯想。
不过，她正好有个本就不打算藏着的秘密。
贺晚灯看着沈锋极具压迫感的眼睛，说：“我做了一个梦。”
沈锋站起身给她倒了温水，语气依旧温和，问：“我可以听听看吗？”
贺晚灯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道：“我的梦里有陨石雨、火山爆发、地震海啸，有酸雨、变异植物、异能动物、虫灾，有十室九空、私人基地、动物围城。”
沈锋脸上的社交式微笑消失了，他认真地请教道：“你的梦里，幸存者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异能者，”贺晚灯道：“我梦里的世界，幸存者中有七成是异能者，没有异能者庇佑的普通人是活不下来的。”
“普通人转化成异能者的比例是多少？”沈锋追问道。
“一成多一点点。”
事实上，活下来的异能者中，后面的一点点才是末世幸存者中的主要战斗力和生存保障。
“我可能，需要出去静静。”
沈锋直觉他触碰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荒诞，却让他无可回避。
贺晚灯做作地安慰他：“不要多想，那只是梦而已。”
沈锋没接话，一脸牙疼地快步离开了。
十分钟后。
贺晚灯央求着护士把她手上的留置针拔了，然后，虚构了一只住在她家的自闭弱小快要饿死的猫后，穿着某个护士小姐姐友情提供的备用鞋子，拿着护士长送她的十枚硬币，得以暂时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