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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她来不及说的话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顶部粗糙的岩石尖不断向下滴水珠,声音空荡。

男孩蜷缩着身体,双手紧抱膝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出来觅食的蚂蚁搜寻一圈没找到食物就回了洞,这时地下室大约只剩他一个生命体。

生命……还活着吗?没有死的话是不是还要去干活?好疼啊……

他一遍遍的想着,脑袋向怀中埋了埋。

破旧的铁门倏然被打开,外界光线缓缓铺进来,一名少女出现在门口,恨恨地跺了跺脚,怨道:“又是你?我说你真不害怕小黑屋?”

男孩恍然抬首,被光线刺激得睁不开眼,声音嘶哑地说:“姐姐,我可以出去了吗?”儿童特有的稚嫩嗓音让他多了几分柔弱。

“按时间来说没有,”少女走了进来,“来了位战士,心情不好杀了好多人,现在又嚷嚷着叫人伺候,要年龄小的,我想看小黑屋里有没有,现在看有也没什么用。”

他略有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我不喜欢,疼得受不了。”

“那是你还小,等长大些就好了。”她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别想这么多,好好服侍客人去,他们之前不是给你上过课吗?这么做的意义。”

男孩吸了吸鼻子:“但是没说会这么疼会被人打,我不喜欢,想逃走。”

“起来我们走,”少女耸肩,“以后别有这种想法了,不然大人们会以为我们都这样想,那太自私了,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的活着?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去做奴隶,会轻松些。”

“也可以做点别的事嘛……”

他跟着少女离开,过道里回荡着老顶头的训话:

“低等人天生智商低下,你们不会说话就少说,专心伺候好客人。”

“人类、变种人、芥子度能量……没有必要就别说出口,老实说,咱们真不配讲这些话。”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过道的土路变成有精致花纹的青砖,凹凸面盛着阴影。

远处一盏盏亮着暖黄光芒的路灯在眼中慢慢变成光斑,于黑暗浓稠的夜里明亮温和,照得树影绰绰,将他的影子拉长铺入夜色里看不见。

小稚果蓦然抬首,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也是经历过一切不平等对待的人啊!

似乎是从昨天开始……

兰月的主动伺候与全身心的享受令他得到某种异样的快感,他试图遗忘,便询问起上命来,得到的回答大失所望,不知怎的又觉在情理之中。

她们既然在享受那便算了,谁觉得不公平与难受就去上命、想要什么自己争取,关他什么事?这样的身份也不是自己选的。

那天,他头一次强烈的感受到身份带来的差异与好处,从前只知人分低等与高等,对于自我身份经常忽略;随怀幸在北域时虽常常得到因为身份带来的被重视感,但这往往带着对另一群人的欺辱,他想到自身情况时只觉害怕,就不去在意,拥有这样的想法一直到离开千玄府。

在德京,他拥有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优先、崇拜、凌驾他人之上且是没有人发表异议的前提,这里阶级分明但无人表现出痛苦。

是合理存在的吧?他这样想,生出融入其中的想法,最先接触的是义氿同学,他们说义氿人应该是怎样的行为与秉性,勾汜人该是怎样的。软弱、卑微、低贱——这是勾汜人,与她们走近的义氿生也会沾染其中一项。

他认真记下,然后去学习……小稚果瞳孔微微紧缩,变种人说低等人天生智商低下不适合读书,可他们从未拥有过那种机会,又何故得出此结论?

勾汜天生智商低吗?才不是!纵然他们给了一条不用做勾伎的路,但路上障碍何其多,便是进入学院也在用条条框框压迫着她们,甚至于学习都不在一条路上!学院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们,做一个会伺候义氿人的合格勾汜人更重要。

没有人谁生来就是奴隶,南境低等人或北域勾汜,那是千年来规训所造成,就连自己与姐姐相处数月,也不能给出符合上命思想的答案,内心深处总叫自己坏人,更遑论在此环境下的勾汜们?怎能叫她们一下子就接受所有事?

“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明白的啊……”

小稚果紧绷的神经放松,终于支撑不住掩面痛哭起来,经历过痛苦,却还是成为带给别人痛苦的一方,变成最讨厌的人,他一直都这么没用吧……

“主人……”

青蛙太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安慰但不知道怎么说,也跟着哭起来,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睡觉了。

“我做错了事,很严重的。”小稚果扭头看见那只被踩扁的盒子,浑身猛地一抖,像看见极为恐惧之物,颤栗着后退,而后蹿入漆黑的树林中。

“主人!”太经急喊道,连忙追上去,又返回将盒子也带上。

夜色愈深,星辰无几,林中黑黢黢的一片。太经朝着能量源跳去,它与小稚果之间有种似灵魂契约的纽带,不论在哪儿都能轻易找到对方。

地上满是落叶,踩上去“吱吱”响,冷风一吹,漫天落叶飞舞,树林中响起急促的簌簌声。

“主人?”

太经轻轻叫了一句,眼睛一刻不离蜷缩在树下的男孩,听着悲恸的哭声,心也难受起来,脚下发力跳到他的肩上,小爪抚摸着他的脸庞:“主人别这样,好不好?我以后都不睡觉了,一直陪着主人。”

“和你没关系,”小稚果一说话,哭声就越大,边哭边说,“我知道原因知道后果,却还是变成那么讨厌的人,我一点用都没有,连自己也做不好……”他说不下去,只是哭得越来越伤心,将脑袋埋得越深,因惧怕而发抖。

太经端详着他,跳进衣服兜里拿出手机,用力地按动按键。

“嘟——”

小稚果猛然抬头,惊慌失措:“你干什么?”

“让主人跟大主人说说。”

“不行,我不可以……”

他说话间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怀幸的声音,一个带着轻佻意味的“嗯?”字。

小稚果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因惊吓止住的眼泪再次涌出,他紧咬着下唇捧起手机,哭着说:“姐姐,我做错了好多事。”

电话另一头沉默少顷,传出语气郑重的话:“改了吗?”

“没。”

“你先哭,哭完就去改正。”

“可是……”他哭得太凶,连呼吸都困难,缓了缓说,“不管我做什么都收回不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那么让人讨厌,什么都做不好,我、我害怕,姐姐,我不敢再去见她们了。”

之后又是沉默。

小稚果听不到声音,以为姐姐也在生气,吓得脸色发白,连哭声也都放小,正惊惧间,怀幸温和的声音传来:

“假如做的错事是倒插在地上的钢针,去改正,就算拔不了钢针也能在上面撒满厚厚的鲜花,姐姐坐在上面都不会受伤。你若就这么走了,那根钢针会伤到人的。”

小稚果慢慢停止哭泣,泪眼朦胧思忖着,摇摇头抹干净眼泪:“我知道了姐姐,我不哭了,我现在就去改!”

“嗯。”

怀幸站在窗前,出神地抬手,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珠。

心脏疼得如被缺口的刀刃一下一下划开,那些话好像积在心底很久了,说出来就似翻起血淋淋的伤口,痛楚且压抑。

藏了这么久的话,以前是要对谁说啊?

*

凌晨,院中静悄悄的,小稚果拖着疲惫的身体停在宿舍楼前,整栋宿舍零星几扇窗户透射出灯光,像一只千眼怪物。他看着看着,灯光变成怨毒的眸子,宿舍楼的大门缓缓张开,猩红的舌头从里面吐出。

“主人?”青蛙太经忧心忡忡喊道。

小稚果身子倏地一抖,应了声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进去,若有若无的哭声从楼道两侧紧阖的门中传出,他怯懦地低下头,踩着楼梯上去。

“呼——”

站在宿舍门前,他深深地呼吸着,慢慢拧开门把手。

宿舍里除居住的四人外红毛也在,还带着一个勾汜生,他一见进来的人,立马说:“等了很久,去修行了?”

小稚果轻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的话,视线停在兰月身上,躬身道:“对不起兰月姐姐,我不应该那么对你。”

霎时间,宿舍内一片安静,几人面面相觑,红毛直言:“你中邪了吗?”

“嗯,今天才是中邪了。”他注视的目光一直朝向兰月,郑重其事,“对不起。”

“少爷……”兰月喃喃自语,又羞又急,连连后退,“少爷别这么说,我哪里做错少爷直接说就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稚果执着地摇头:“你没错,错的人是我,所以我要道歉,你放心,那场比赛我一定会赢,也让他向你道歉。”

红毛看了又看,怒道:“你有病吧?向这种人道什么歉?你哪里有错。出一趟门就中邪的话在这儿好好反省,别给我们丢人!”

说完他就带着勾汜生离去,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兰月后怕地看着他,挪到床边连忙钻进被子里,小稚果张了张嘴,扭头看向兰菲,后者急急移开视线,只有言熙飞疑惑地端详他:“假如这是比赛前的放松,就有点吓到别人了,你之前可不是这般。”

“我之前是错的。”

“……想不通错在哪里。”他说完闭上眼睛,没有丝毫要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

小稚果凝视着被子下的兰月,担忧地蹙起眉头,青蛙太经在旁小声地说:“她刚才很害怕,主人,如果她不能伺候你的话就没有足够的学分完成天使之约。”

“兰月姐姐?”小稚果走去蹲在床边,轻声道,“兰月姐姐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再理会我,学期末评价时我会全给满分的。”

他想了想,抬手力道放弱拍了拍被子,然后关灯爬上自己的床铺。

楼道中的吵闹渐渐消失,皎洁的月光泼入宿舍中,照亮满室静默。

小稚果用能量屏障隔绝了自己床铺上的声音与光线,而后拿出被踩扁的盒子,扯开纸板后眉头皱得更深。

盒子里装着是应是一只玻璃水晶球,是黑金色的,他在玻璃碎片中找到两截橡胶娃娃的身体和很多黄色星星,里面大约住着个小人。

太经抱起小人的头,吐了吐舌头:“这拼不好的吧?”

小稚果边琢磨能量要如何使用,边说:“我先拼好,然后重新买一个……可我不知道里面原先是什么模样,除了小人完全看不出来。”

太经说:“如果知道名字,应该很容易在网上找到原型。”

“什么网上?”他下意识问道。

“电子网络啊,”太经摊手,“上次跟着天师看大主人的演讲我就知道它很厉害。”

小稚果摩挲着手里的玻璃碎片:“可是我没有电脑。”

话落,他猛然想起一事,忙在自制的储蓄空间翻找,拿出一块电子板,坐直身子启动:“天师送给我的,我当它没什么用,也许和电脑的功能一样。这个就叫水晶球,不知道有没有其它名字……”

搜索显示的界面有三千多页,小稚果看了看,又加了小人等字,最后勉强确定目标,啧了一声:“样子很像,可是得要一百六十七块,好贵啊,可在这些里面也是便宜的了。”

他将电子板立到一边照着样子拼,说:“不如找个地方打工挣钱。”

太经将快要熄灭的屏幕点亮:“主人先向天师借点钱,打工就算了吧,目前最紧要的是学习。”

“那样的话一点都不诚恳,学习重要,改正错误也很重要。”他用能量将两块玻璃黏在一起,摇摇头说,“而且天师被那些人针对,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我怎么能给她找麻烦?”

言罢,他思忖着拿起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发送出去。

书房内,幽幽清香弥漫,烛台中的火苗燃烧着,却没给所照之物带来晃动的阴影。

千玄端坐的书桌前,金边眼镜的链条大半影子落在她的脸庞上,她看着电脑屏幕上一条送达时间为数天前的短信,神色平静。

许久,短信铃声忽地响起,她点击鼠标,屏幕上出现一段话:

对不起天师,我在学校做了很久的坏人,说了对你很过份的话,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同样没有回复这条信息。